“怎么办呢,小优,我的心好疼啊——我想我是要掉到地狱里去了。”
“站在那里别动,我马上过去。”莫基优脸色微白,小心翼翼地朝她走近。他的身后跟着一群医生护士,皆是神色紧张。
“别过来!”莫夏然喝住他,毫不犹豫地威胁道,“你要是再走近一步,我就马上从这里跳下去。”
“好,我不过去。”莫基优将自己的掌心朝她露出来,示意自己的无害,“那你下来,慢慢下来,小心一点。”
莫夏然猛然摇头,目光紧紧地锁在他身上,眼泪再次决堤,从眼眶中漫了出来:“莫基优,到现在这种时候,你居然还在装,还在演戏!以前,我很相信你,简直是盲目地相信你,即使所有人都在告诉我,你根本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我也依然想要相信你……可是,后来越来越多的事情让我不得不怀疑了,虽然我很想不去怀疑,虽然我很想信任你……”
她忽然安静下来,苍白的唇瓣弯成带着嘲讽意味的弧度,黯淡的眼眸直直地凝视着他,仿佛在无声地叙述着什么。
莫基优僵直了身体,看向莫夏然的目光变得深邃莫测。他抖了抖嘴唇,像是压下心中的汹涌澎湃的思绪,缓缓开口道:“夏然,你先下来……”
莫夏然像是没有听到,脸上淡漠的表情没有一丝松动。她自顾自地仰头望向蔚蓝到几乎可以洗涤心灵的天穹,继续说着没头没脑的话:“我会利用人,可是我绝对不会背叛别人对我的信任。但你不同,只要是妨碍到你的利益的人,你从来都不管不顾!”
她的话像是一击重磅,砸在莫基优心上,让他的脸色瞬间惨白。
“莫基优,”她平静地唤了一声,然而下一秒,她的脸色骤然一变,像是彷徨无措般,朝着他歇斯底里起来,“不要再逼我了,不要再对我笑了,不要再看我了,不要再和我说话了,求求你,不要再靠近我了!我放弃了,我放弃了,行不行?行不行!”
莫夏然不时地揪住自己的头发,掐着自己的胳膊,将那些缠绕在她身上的绷带通通解散,露出伤痕累累的肌肤。她的眼球倏地突起,呲牙咧嘴,十分可怕。仿佛是在咒骂命运不公,她将指尖掐进皮肤,朝着跑上来的医生护士和莫基优狠狠地大吼起来:“什么爸爸,什么妈妈,什么朋友,什么爱人!真是可笑!”
“病人言语混乱,情绪很失控,准备好镇静剂。”
“下面救援人员随时做好准备。”
“是。”
对于医生护士的对话,莫夏然似乎没有听见,或者正确地来说,她的目光从头到尾都只在莫基优的身上。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公平过,谁说付出就会有收获,简直就是鬼扯!啊,啊,还是虚假中建立起来的世界幸福啊……有时候,我宁可就这样永远活在谎言中,但是,这些谎言的背后,却是*裸的伤害!父亲卖了我给那个女人筹钱,母亲嫌我是个累赘抛弃了我,我最好的朋友为了男人出卖我,你,就连你,也背叛了我的信任!所有的人都讨厌我,你说,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那我还怕什么?我还怕什么!”
她颠簸了一下,整个身子顿时往后倾了倾,几欲坠落。
“莫基优,你听着,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可以伤害我,你也不可以!”
一瞬间,她似乎看不见这个明媚的世界的,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掉进了无底的黑暗深渊里。
呼啸的风从她耳边疯狂地刮过,她仿佛失聪了,听不见除了自己之外所有人的声音了。
是的,不是世界抛弃了她,是她抛弃了这个世界。
“嘭——”
下方传来了重物落体的巨响。
众医生护士飞速离开楼顶赶往楼下。
只有莫基优,一个人呆愣地站在原地,宛如木头人般,许久没有反应。
大概是莫夏然的话和举动让他的内心震撼不已。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她的心情是这样的,如此隐忍,如此卑微,如此辛苦。但是他却明知道那些事,却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她推上这条不归路,依仗着她对自己的爱,利用她,伤害她。
当初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爱会使人盲目,从而看不见所爱之人的缺点。其实被爱的人也会盲目,所以他才会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而看不见别人的爱。
也许从来就没有一个人会像她这样爱过他,所以他一直都漠视,一直都拒绝,一直都无法相信,直到她爱到遍体鳞伤,直到他们之间无法挽回。
他*舔干涩的下唇,脚步虚浮且缓慢地走到楼顶的护栏旁边。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过莫夏然方才站过的位置,而后朝着空中抬起了手,像是在邀请,邀请一个虚幻中的人。
须臾之后,他垂落目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但是那一刻的他不明白,他并不是神,他不能操控一切。纵然他能走一步看十步,可是也终究推测不完后来的第十一步。人生有很多的变数,人心最难掌控,往后的每一夜他总会叹息,当初自己为何会那样笃定,为何那样自信。
原来真正沉沦泥足深陷的人从来都不是她,而是他。
☆、第三十二章 谜局落幕(1)
她还活着,就像顽强的蟑螂一样,被命运蹂躏了无数遍的,依旧活了下来。
从醒来开始,她就发现,自己的周围总有医生或者护士在晃来晃去,似乎只要她一有轻生或情绪激动的情况,就会给她来一针镇静剂。
莫家的人来看望她的次数更多了,呆在她病房里的时间也更多了,尤其是莫基优,几乎快要到寸步不离的地步。
莫夏然在心中冷笑,面对这样的莫基优,她好似有种变态的快意。
朋友在自己的眼前死掉,再冷漠的人也会在心底留*影的。她不信金鲁熙的死没有对他产生哪怕一丁点的影响。
只要她有了轻生的举动,她就不信,这样还会伤害不到他那颗冷漠如石般的内心。
这是一招险棋,因为自虐的是自己。成则伤到他,不成则死去。
其实她觉得不论是哪种结局,都是自己赢。活着能更加持久地去伤害,死去则又是一记重创。
她说过,要让所有害过金鲁熙的人通通下地狱去。
“夏然,你看谁来了?”莫基优从外面带进来一人,忧郁的脸上也因为身后的人而展露了笑容。
“姐姐,还记得我吗?我来看你了。”
甜美稚嫩的声线起落,秋盈如跳脱的兔子,俏皮地从莫基优的身后露出自己的脑袋来。
莫夏然木着脸,呆呆地凝望秋盈,墨黑的凤眼里,是如一潭死水般,毫无波澜起伏。
秋盈努了努嘴,仿佛是被莫夏然这样的表情刺伤到了:“夏然姐姐……”她小跑上前,抱住了莫夏然的胳臂,将自己的脑袋倚在她的肩膀上,状似撒娇,“难道姐姐真的这么讨厌秋盈吗?”
想到自己在这里,莫夏然可能会更加难受,莫基优寂寥地扯了扯嘴角:“秋盈,陪陪你的夏然姐姐,哥哥有事要出去一下。”
秋盈应了一声,继续缠着莫夏然:“姐姐,姐姐,你是不是很讨厌秋盈呀,不然为什么你都不和秋盈说话?”
秋盈问得一派天真,让莫夏然忍不住侧头看了她一眼,只是她的眼眸深邃,让人看不透其中的涵义。
房间内静悄悄的,只有秋盈一个人自说自话般的声音在回荡。
久见莫夏然不理会自己,秋盈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为什么姐姐你也不要秋盈了?妈妈不要秋盈了,爸爸也不要秋盈了,就连说要陪秋盈去游乐园玩的哥哥也不要秋盈了……”她哭得极其伤心,嗓音撕扯,仿佛已经隐忍了太多的痛楚,需要发*来,“好不容易我才知道,原来除了外公和哥哥,我还有个姐姐的,但是哥哥却不见了,就连姐姐你也不要秋盈了!为什么你们都要讨厌我,是我做错什么事情了吗?”
眼泪如开闸的水一般,源源不断地倾泻而出,秋盈呜咽着,宛如一个哭愤命运的孩子,不对,她本来就是个孩子啊。
莫夏然的脸上有了一丝动容,因为她仿佛在秋盈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她们都是那么的像,那么的孤立无援。
或许她比秋盈要好很多,至少她的妈妈可能还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但是秋盈却已经父母双亡了。
她怎么会没有想到,在经历了这么漫长的冷静思索?
伯伦、亚楠、秋盈。
纵使她没有说过自己的姓氏,自己也是该猜到,她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生妹妹,木秋盈。
“不……哭。”僵硬的伸出手揽住木秋盈,莫夏然的声音里不觉夹杂着颤音,“你还有姐姐和外公。”
“姐姐——”女孩反手抱住莫夏然,在她的怀里嚎啕大哭,似乎要用力地把悲愤统统哭个干净。
莫夏然抬头望向天花板,表情依旧是木然而呆滞的。
其实这段时间她不止在布局,还将以前的事情想了很多。
当初去卡利小岛搭救金鲁熙和言歌洁的时候,木伯伦曾经说过,他只知道二楼暗间的机关和暗间里通往石室的机关,但是在之后他又带着倪才华在尹家通往别墅的地道里堵他们,用行动在证明他其实不止知道二楼暗间和暗间通往石室的机关。
或许,他是故意这么讲的。说话与实际行动前后出现矛盾,让她怀疑他,让她厌恶他,让她憎恨他……这样他要是死掉了,她就不会难过了。
但是莫夏然不能理解他的做法,明明他那么想要她死,怎么可能会为了她着想?
除非发生了什么事情,改变了他的想法。
莫夏然看向秋盈,细白的手轻柔地抚摸着秋盈地顺发:“伯伦……哥哥,在哪里?”
秋盈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眼里没有闪过一丝诧异:“哥哥去找姐姐了……我说我想要和姐姐一起生活……我说我想要见到姐姐一面。咯,哥哥告诉我……姐姐是晨星莫家的大小姐,不是我这种人相见就能,咯,见到的。”
她抽噎着,打着嗝,断断续续地说着:“可是现在,姐姐见到了,哥哥却没有回来。为什么哥哥非要去那个什么岛呢?明明外公不准他去的,明明……”
莫夏然终于知道是谁改变了木伯伦的想法。
因为最爱的妹妹要见她,总归是顾念着亲情,所以他没有狠下心手让她死。那天让倪才华死亡的最后那一枪,应该是木伯伦开的,但是之后,木伯伦却没有没从卡利小岛上脱身,最后随着小岛一起沉入大海。
想到这里,莫夏然的心里似乎又像是被刀子狠狠剜了一块。
其实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多深的恨意和恩仇,不过是立场让他们从此身不由己。
“秋盈……”冰凉的液体沁出眼眶,莫夏然默默地流着眼泪,仿佛是被无以言表的残酷现实打击得溃不成军。
“我想要哥哥,想要爸爸妈妈,想要一家人一起过日子……”
房间内,那对同父异母的姐妹抱头痛哭,似是要从一切的悲伤中挣扎出来,不断地哭着,喊着,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心里的苦。
莫基优缄默地站在门外,此时,他心如刀绞,再一次在心底谴责自己的冷眼旁观,漠然视事。
☆、第三十二章 谜局落幕(2)
今天,莫基优和莫德岩都没有来。
莫夏然心下了然,他们是去参加言忆的葬礼了。
听闻言忆的身体一直很不好,常年待在言家,少有到别家走动,只是没有想到,这次住院就让她直接离世了。
莫夏然想到她们唯一一次见面的场景,心里有些不太舒服,掀了被子,起身挪到窗边。
楼下的庭院里,那张长椅上正坐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莫夏然敛了目光,拉上窗帘,转身看着在沙发上打盹的佣人,勾起了唇角。
莫家为了防止莫夏然再出现自寻短见的情况,专门让家里的佣人来看守她,仿佛是真的关爱她似的,寸步不离得就像是护崽的老母鸡,护崽得有些过头,让人厌烦。
莫夏然蹑手蹑脚地走到小几前,那上面有削好皮的苹果和一把晃眼锋利的水果刀。
她伸手拿起水果刀,将刀子从刀鞘中拔出。
橘红色的刀鞘被她扔落,掉在地上发出极大的声响,惊醒了有些睡迷糊的佣人。
佣人一睁开眼,看见莫夏然正拿着刀子,像是要割脉的样子,吓得冲上去夺下她手中的刀子,将其扔得远远的。而后又奋力地抱住莫夏然,阻止她再次过去拿起刀子:“小姐,您绝对不可以再有这样的坏想法了!”
莫夏然几不可见地蹙眉,似乎是被她抱得太用力而难受。她在心里冷笑,其实根本不需要这么紧张,这么用力的,因为这些日子,她几乎没有吃多少东西,人瘦了,力气也小了。像这么魁梧的婶子,她是绝对反抗不过的。
莫夏然放弃了挣扎,原地站着。
佣人见她没了动作,也渐渐收了力气,松开了手臂上的力量:“小姐?”
“嗯?”莫夏然给了她一个微笑,却见那佣人像是见了鬼似的瞪大了眼睛。
只见佣人的神情有些激动,扶着莫夏然回到床上,劝慰地又说了几句,捡走了刀子,又环顾一边房内,确认没有利器后,才掏出电话走了出去。
她要报告给莫家的信息无非是两点:小姐又想不开了和小姐居然发音回应人了。
莫夏然莞尔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