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这才走了,丁煜听到外面汽车发动的声音,然后远了。
三个人站在屋里,沉默着。
好一会儿,符蕾拿起桌上的一盒东西对丁煜道:“来,看看,那是你二叔替你买的衣服,不知道合不合身。”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丁煜看也没看,抬头看着符蕾:“你已经打算好让我走了吧?”刚才那人走时符蕾的话再明显不过,什么叫再劝劝?
符蕾,怔了怔,看看暖风,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丁煜冷笑着:“你们母女俩一定在心里欢天喜地,终于可以把我这个这瘟神送走了,是不是?”
“不是这样的。”暖风先开口。
“那是怎样?”丁煜盯着她,“你分明很开心,为什么不承认?”
“我没有很开心。”
“鬼才相信。”他吼回去。
这样的对话其实是没有内容的,更像是心情的发泻,暖风没有再争辩,头低下来。
她也是回到家才知道,心里莫名的复杂。就是前几天,母亲下岗了,一个人在房里哭,说自己可能没有能力同时支付她和丁煜的学费,她正处于高三,成绩又好,再加上所有母亲的私心,母亲想让丁煜辍学,让她继续上学。她当时无法说好还是不好,只是心里极难过,而当她决定让丁煜继续上学时,丁煜的二叔竟然就在这时出现了。
这是个机会,她不是圣人,她也想上学,天知道决定让丁煜继续上学,自己放弃,她心里有多痛苦,所以今天丁煜的二叔来,她心里有一点希望,希望丁煜随他二叔走了,她但又有不舍,毕竟同一屋檐下已经近十年了。
“我是决定了,丁煜,你跟着你二叔走吧,”母亲在这时忽然很坚决的说了一句,“我把你养这么大,所有欠你的,也该还清了。”
屋外猛然下起雨,暖风抬起头,看到丁煜阴沉的脸。
高中,高中(五)
符蕾下岗后帮隔壁塑料加工厂洗回收来的废旧塑料,每天回来总是一身灰,像从垃圾场里打了个滚出来一样,人一下子老了许多。
暖风开始忙高考的事,她一直在愁考取了大学后学费的问题,她不想看到妈妈再为钱的事操心,却又不甘努力到高中的学业就此放弃,人变得沉默。
下半学期开始她不在学校的食堂吃饭,让妈妈找出家里老旧的保温杯,把饭菜放在里面,中午拿出来吃还有些热气,况且天气转热,一顿半冷不热的饭就将就应付过去了。
母亲总是心疼她,偶尔一身灰的骑车过来帮她送热腾腾的中饭,没看她吃一口,又急急的赶回去,就算是这样,暖风仍是瘦了一圈,她总说是因为学习累的,其实是因为晚上那顿丁煜会回来吃,菜总要好些,中午就随便带一些菜算了,长此以往,再加上学习确实很累,人就瘦下来。
当时的高考还在七月,所以六月是最繁忙的时间。
今天天气有些闷,暖风吃了饭就开始做历届高考试卷,只做了几道就停下来,抬头看桌角上的那份各大学的简介,这几天要交志愿,她还没有填,并不是她无法决定填哪所学校,而是每所学校的学费都贵,她在试着申请奖学金,但老师说,奖学金的事情很难,多少是有些人情在里面的,而且每所大学至多一两名学生,比暖风家里条件困难的同时成绩优秀的人有很多,更何况按惯例,校方更愿意给男学生提供奖学金,所以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
暖风叹了口气,转头看着窗外发愣,是不是就此放弃算了?虽然硬要筹这笔学费也是筹得到,但她不想让母亲太辛苦,当然大学后她就可以打工,但她知道那只是很小的一笔,最多够她的生活费。
妈妈昨天整晚都在咳嗽,她一直有气管上的毛病,洗废塑料的工作实在不适合她,如果自己高中毕业就开始工作,母亲就可以不用那么辛苦。
旁边有同学推了她一下,她回过神,看到同学笑笑的指指门口,她看过去,是吴征。
两人坐在校园里的那棵大树下,暖风看到丁煜在不远处的篮球场上打球,光着上半身,一身肌肉纠结,有女生在他停下时跑上去给他递水擦汗,他接过水喝,女生伸过手去,他微微的避开了。
“暖风,看看这个。”吴征抬了抬眼镜,将手中的一份东西给她。
暖风看了一眼:“A大的简介?”A大是市里最好的大学,也是全国的重点大学,暖风本来想填的第一志愿就是这所大学。
“今年A大有三个奖学金名额,你要不要争取一下?”
暖风看着纸上A大的照片,道:“怎么争取?”老师说过很难。
“你还记得吴奇吗?他爸爸是A大的校长,我把你的事情跟吴奇提过,我……。”
“吴征,我不需要开后门。”暖风虽然极需要这笔奖学金,但并没有必要用走后门的方式,虽然老师说奖学金多少有人情的因素。
“不是走后门,就凭我和吴奇怎么能说动我大伯,况且我大伯也不是容易走后门的人,他看了你模拟考的分数,说你如果因为经济问题上不了大学挺可惜的,他自己提出来让你申请奖学金试试。”
“真的?”
“当然是真的,暖风,你不如试试。”吴征站起来还想说什么,猛然间一个球飞过来,打在他的头上,将他的眼镜撞飞。
“吴征?”暖风吓了一跳,忙替他将眼镜捡起来,“你没事吧?”
吴征摇摇头,看看地上的篮球,然后看到丁煜高大的身影在他们面前。
丁煜冷着脸,汗自他额头滴下,弯身捡球,同时把手里的短袖校服扔给暖风:“替我洗了,到上课时最好能晒干给我。”说着转身要走。
“你太过分了!”吴征看不下去,在他身后道。
丁煜回头,眯起眼。
“你再说一遍试试?”他走上几步,一副样打架的样子。
他最近脾气很不好,极易生气,自从符蕾说了那番话后,不仅是暖风母女,连平时一起玩的同学也极少说话,只顾闷头打球,似要将心中的怒意通过不停的运动放泄掉,此时吴征这句话无端的就让他发起火来。
他很想打架。
暖风看丁煜的架势,人下意识的挡在吴征前面,他有心脏病,已经有了一次意外,不可以再有第二次。
“衣服我会洗好,在上课前给你。”她道。
却不知这样的举动无非是火上加油,丁煜冷笑着,冲身后的吴征道:“像女人一样的男人,只会躲在女人身后,孬种!”
“你!”吴征气得脸都红了,手下意识的抚住胸口。
暖风有些急,看看吴征的脸色,冲丁煜道:“你够了没?”说着转身想扶吴征离开。
什么叫我够了没?丁煜冷哼一声,看着暖风看吴征时关切的眼,心里有一团火就冒出来。
“那个叫吴征的第一自愿是哪个学校?”
“他好像说过会填A大。”
“正好啊,暖风,你也不是想填A大,这样你们又可以一个学校了。”
“妈妈,我还没想好。”
“我看就A大,那个叫吴征的孩子我上次见过一眼,很有礼貌是个好孩子,到了A大,由他照顾你我也放心。”
“我还要考虑一下。”
……
耳边是他早上听到的母女俩的对话,让他一直心烦意乱到现在。
“很开心吧,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彻底摆脱我了,秦暖风?”他幽幽的冒出这句话,带着说不出的情绪,“不用几个月,你可以和你这个男朋友在大学里双宿双飞,而我只能跟着我二叔离开,多好,你们母亲彻底解脱了,可喜可贺。”
暖风停了停,回头看看他,没有说话,对吴征道:“我们走。”说着扶着他离开。
丁煜没有动,看着他们,周围灼热的天气几乎要让他暴发,他忽然轮起一拳,打在旁边的树上。
暖风最终选了A大,她想赌一下,如果能申请到奖学金。
母亲为此做了一顿好的,说要庆祝一下,似乎填了A大就等于进了A大。
丁煜快速的扒的几口饭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那样的庆祝,他反感透顶。
没有开灯,人直接倒在床上,听到外面母女的对话。
“要到城里上学了,我得帮你准备些衣服,大学里可没有校服了。”是符蕾的声音。
“以前的衣服还可以穿,不用买,再说,我只是填了A大,还没考上呢。”
“一定能考上,世上还有我们暖风考不上的学校吗?”符蕾轻声的笑,“对了,倒是那个吴征的,你说能考上吗?”
“应该没问题。”
“那就好,”母亲舒心的吸了口气,“到了大学啊,我就不阻止你们谈恋爱了,一个大学里,一起上学真是太好了。”
“妈,你说什么,我跟他没什么。”
“好,好,不说了。”
……
丁煜猛的坐起,心里那团火越来越烈,在拼命炙烤着他的心,让他想冲出去对着暖风大喊: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什么不可以?
他的手微微有些抖,从枕头下翻出上次还是胖子留给他的烟,用桌边的火柴点着,用力的吸了几口,然后呛了一下,死命的咳嗽。
他很少抽烟,因为体育老师说过,抽烟伤肺,这样人跑动时要比不抽烟的人容易喘,他喜欢篮球,不想让任何东西影响到他打篮球。
然而此时,却不要命的抽。
他觉得自己一定中邪了,为什么会被一个秦暖风搞得团团转?
当然是喜欢呗。
胖子的话又在耳边,让他整人一跳,发现烟已烧到了手指,让他的手指一阵灼痛。
喜欢!喜欢!
他猛的躺下,觉得眼前一片天昏地暗。
那一晚,他做了一个梦,全是暖风,笑的,怒的,哭泣的。
七月六,高考的前一天,那年是最后一年在七月高考。
很多年后,丁煜想,如果没有那天的事,他与暖风或许不会走到那种地步
今天是停课复习的最后一天,其实长长的学习生涯不是靠几天的恶补能够补回来的,暖风这几天基本没怎么看书,妈妈很忙,晚上又找了一家钟点工做,所以家务事都是她在干。
她今天忙着帮丁煜整理东西,他已经开始放暑假,他二叔让他一起去海南度假,本来要叫上暖风母女的,但符蕾拒绝了,一个是没有时间,一个是既然本来相处就不愉快,又何必跟过去让整个假期也变得不愉快?
男孩子其实没多少东西可以理,无非是几件换洗的衣服,暖风一样样的打包,看到丁煜自己用网袋将篮球装进去,手上停下来:“球也要带吗?”
丁煜没有理她,把网带系紧扔到一边,然后拿起床边他父亲的像片也装起来。
“丁煜?”暖风看着他,只是出去度假,为什么还要带父亲的照片?
“度了假我就不回来了,不是说到高二结束嘛。”丁煜无所谓的应了一声,将照片放进自己的行李里。
“不回来了?”暖风怔在那里,“你没有提过啊?”
丁煜不再说话,抓过她手里的袋子,将旁边杂七杂八的东西装进去,暖风看着他的动作,愣愣的站在那里。
确实说过高二结束他就离开的,原以为度了假他会再回来住几天,等开了学再搬走,是不是有些急?她忽然想起什么,跑到外面厅里。
“你等一下,我去叫妈妈。”妈妈也一定不知道,依丁煜的脾气,不会说的。
“叫个屁啊,”丁煜狠狠的将手中的东西扔在床上,“她什么时候关心过我的事?”
暖风没理会,人跑出去,就在小区隔壁的厂里,十多分钟的路,毕竟住了近十年,就算彼此心里有怨气,走的时候还是要送一下的。
丁煜看她走出去,一屁股坐在床上,好一会儿“切”了一声。
本来连暖风也不想说的,就说是度假,就再也不回来了,却还是没有忍住,可能是想看看知道他要走时她的表情,却只有意外,仅此而已。
他郁闷了很久,为什么她只是意外?他心里直觉得不舒服。
指尖碰到了床上的一样东西,他转头去看,是一只木盒子,他眼神闪了闪,坐起身打开那个盒子,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截头发,他迟疑了一下,拿在手里。
那是暖风的头发,上小学的时候,被他生生的剪了下来。
没有丢掉吗?自己什么时候竟这么小心的将它存在盒子里?要不是整理东西他或许已经忘了,他将头发凑到鼻尖,闻到上面的香气,不,没有忘记,看到那盒子,他就知道里面装了什么,本是挂在墙上的,但怕染了灰尘,所以装进了盒子里,那盒子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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