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支吾吾憋了半天,也没说出句整话来,只听见”快走,快走”的说个不住。
俩人哪儿还有心思烤火,收拾收拾东西就奔庙门,刚走到门槛处,俩人就都咧了嘴了,原本三耗子想把马牵进庙里来,牛二柱多了个心眼儿,怕一旦有事儿把马丢在庙里,就没同意,在破庙左右一踅摸,也就破庙正门的屋檐下还能避雨,离俩人也近,有什么动静儿都能听见,就没把马往屋里安置。刚在俩人的注意力都在别的东西上,就没理会这边儿,如今出来再一找马,哪还有半点儿影子?牛二柱还算好说,三耗子是心疼带着急,不住的跺脚摇头,看那意思都能背过气去。
牛二柱虽然也心急如焚,却比三耗子强了许多,静下心来一想,这马丢的绝不寻常,怎么自己刚进去就把两匹马都丢了,而且连一点儿动静儿都听不见?马这东西可是有灵性的,陌生人只要一靠近,再温顺也要叫唤两声儿,哪儿有丢这么痛快的?这事儿不是黄皮子干的,就是破庙里形态可怖的泥胎捣鬼,目的就是把自己和三耗子困在破庙里,好暗中下手!
牛二柱原本就是一个胆儿大心细的人,方才被庙里的泥胎吓得手足无措,多一半儿是因为事出突然,没有准备。如今说话打岔,心里再一琢磨事儿,觉得也就那样儿,没什么了不起的。尽管如此,大少也不想在这里多呆,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真要一个不小心睡着了,那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为今之计,还是趁早离开是非之地为妙。
牛二柱打定主意,和三耗子一合计,卜发财更是没胆儿在这里过夜,自然没什么话说,俩人一前一后,正要往雨地里跑,前脚刚迈出去,就听见天上一个惊雷,打得山摇地动,卜发财差点儿都没趴下,立刻畏首畏尾,不敢往外走了。
大少心里又气又急,心说就你这个胆儿还能偷鸡?别让鸡把你吓跑了就不错了,话虽如此,可又不能放着不管,更不能因为他耽误事儿。二柱也有招儿,一把将他拉住,生拉硬拽的往外边儿拖。
眼见两人又要出门儿,天上又是一个震天响的巨雷,一道闪电横空掠过,就跟在人头顶上一样,这雷可比刚才的大,别说是卜发财,就连牛二柱也有点儿心惊,没有了刚才的豪气!
咱就这么说吧,只要俩人一迈腿,天上就打雷,而且是越来越大,闪电也离得越来越近,最末一把那利剑一般的霹雳居然直接打在地上,打得青石地面火星四溅,地皮乱颤,离牛二柱的脚也就两尺来远。大少虽然胆儿大,可也不敢和天威抗衡,他也看出来了,这雷就是冲着他俩来的,真要顾头不顾尾的跑了出去,说不定真就一个打雷劈下来,俩人都得变成飞灰。
哥儿俩垂头丧气,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又重新返回破庙,庙里的小鬼虽然可怕,到底还是个有型有质的东西,他要真敢出来,俩人说不定还能支巴一阵儿,要被雷劈了,那可是一点儿活路儿没有。回头别人知道了,还得留下话把儿,说谁跟谁是让雷劈死的,自古传说,雷劈的都不是好人,这要传出去,连祖宗都要蒙羞。
牛二柱心里郁闷无比,雷劈恶人的说法儿他也知道,怎么今天这雷单跟自己过不去?莫非这老天也是欺软怕硬,单找老实人欺负?二柱想了半天,除了因为肚子饿的实在挺不住的时候手脚不干净之外,平生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今天这雷挨得实在冤枉,但公道自在人心,万事不可勉强,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别的也没必要想得太多,正所谓“天道无常”,胡思乱想屁用没有。
二人重新回到庙里,心里都有点儿沉重,回想起出城之后的经历,处处和张小半仙那四句话吻合,这才知道人生种种,冥冥自有定数,半点儿强求不得,今天晚上这一劫,只怕是逃不过去了。人要是一旦被逼上了绝路,可就什么都不怕了,三耗子此时也一反常态,仗着胆子走到那泥胎面前,伸手摸了摸,冰凉梆硬,连半点活气儿都没有,心里也是疑惑不解,回头问牛二柱:“二哥,您了看清楚没有,那东西真和这泥胎长得一模一样?”
牛二柱心说这不废话么,不看清楚我闹这么大动静儿干嘛,吃饱了撑的?大少心里烦闷,也懒得多说话,嘴里“嗯”了一声了事儿。三耗子围着那泥胎转了几圈儿,到底憋不住,又道:“莫非是这泥胎成精?”
牛二柱心里一动,这事儿还真没准儿,既然黄皮子能“迷人”,凭啥泥胎就不能成精,两人围着泥胎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子午卯酉来,大少后来也烦了,心说这不是瞎耽误工夫么,就算这塑像有古怪,两人一对儿棒槌,都是肉眼凡胎,能看出什么来?还是趁早商量商量怎么过夜,把今天对付过去再说。
哥儿俩合计了半天,还是轮流值夜合适,省的一个人守夜熬不住,万一都睡着了可就成了人家砧板上的肉了。三耗子最爱耍点儿小心眼儿,抢着要守前半夜儿,大少一想也行,人都是后半夜爱犯困,让这个半吊子二百五守着也不放心,便交代了几句,靠在墙壁上,合上了双眼。
说是睡觉,此时此地,牛二柱哪里睡得着?紧张、恐惧、疑惑各种情绪涌上心头,五味杂陈,真比睁着眼睛还要难受。牛二柱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杂七杂八的想了一阵儿,也不知何时困意涌上心头,居然就迷糊过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二柱忽然听见一阵异响,大少心里早就存着戒备,睡得极不安稳,一听有动静儿当时就醒了,睁眼一看,破庙里光线昏暗,那堆火跳动不止,眼看就要熄灭。牛二柱心里一惊,心说不好,这火要是灭了,俩人也就完了,三耗子值得什么夜,怎么也不知道加点儿柴火?
二柱想到此处,往三耗子那边儿一看,差点儿把鼻子气歪了,当时就想上去抽他两个嘴巴,这是什么地方,能俩人同时睡觉么?牛二柱正要爬起来,行动之间眼睛不经意往发出响声的地方一瞟,当时就吓得魂不附体!
那个泥胎动了!
三十六、胎动
残火如豆,破庙内一片昏暗,朦胧中那形态可怖的泥胎忽然动了一下,摇摇摆摆向牛二柱挪过来。大少方才还睡眼惺忪,此时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睁眼一看,那泥胎不知何时变成了有血有肉的活物儿,瞪着两只毫无生气的眼睛,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塑像移动时发出沉闷的吼叫,和不堪重负的地面的呻吟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诡异的声音,让人听了不由得心头一阵狂跳!
牛二柱一声大叫,顿时清醒过来,睁眼一看,三耗子一脸错愕的看着自己,庙里那团火跳跃不止,半点儿没有熄灭的迹象,再看那侍奉在神位旁边的泥胎,虽然在火光下显得更加诡异,却似乎并没有移动分毫。
“怎么了,二哥,你介似弄么得了,嘛事儿吓成介样儿,莫非是做恶梦了?”三耗子也被他这一声吓得够呛,赶紧走过来问道,牛二柱摇了摇头,一句话没说,丢人倒是小事儿,卜发财胆子小,真要说出来,把他吓堆了,往后的事儿就不好办了。三耗子问了几句,牛二柱随便敷衍过去,卜发财见他也没多大事儿,便劝他再睡一会儿,省的后半夜没精神。
牛二柱一听也对,天底下闹鬼闹妖都是在后半夜,自己真要顶不住,那黄花菜肯定得凉喽,还是养足精神为好。牛二柱往墙上一靠,刚要闭眼,却总觉得对面那个泥胎别扭,便把身子挪了挪,脸朝着神像,你还别说,那神像虽然形态也十分怪异,但让人一打眼就有一种心情平静的感觉,大少心里多少稳当了点儿,便把眼一闭,打起盹儿来。
这事儿也邪了门儿了,二柱刚把眼一闭,就又觉得浑身不自在,这会和上回不一样,那感觉竟是来自身后,现在虽然是深秋,牛二柱穿的也算厚实,再加上旁边儿还有一堆火,也没觉出有多冷,可一闭眼却觉得身后冷风阵阵,直往骨头缝儿里钻,大少冻得浑身哆嗦,猛一睁眼,只见前边儿站了一个老头儿,这老头儿破衣烂衫,身上却发着极为微弱的金光,脑袋上笼罩着一团黑屋,死活看不清脸面,下半身还断了一条腿,却站的比四肢健全的人还要稳当。这老头嘴里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说的什么一条胳膊却抬了起来,直指大少身后。
牛二柱急忙回头,借着微弱的火光一看,那火已经微弱不堪,眼看着就要熄灭,泥胎此时已经动了起来,而且比方才离得更近,三耗子虽然还没有睡着,却已经是哈欠连天,眯着眼睛在那里冲盹儿。那泥胎虽然体形庞大,动作去比刚才快了许多,几步冲到卜发财面前,张嘴就咬!
牛二柱那里能袖手旁观,转身就要去拉三耗子,谁知试着动了几动,这身体竟然半点儿不听使唤,大少把汗都急出来了,拼了命往前挪,却是连半点儿都移动不了。大少眼睁睁的看着兄弟遭难,哪有不着急的道理?奋力一挣,阿的一声,又叫了出来。
大少一睁眼,得,又是南柯一梦,心里暗叫着倒霉,回头看了看那泥胎,还是半点儿动静儿没有,牛二柱心里犯疑,莫非是自己太过紧张,接连做了两个噩梦?可这梦怎么回回都差不多?听说过做恶梦的,可这梦做得这么离奇古怪的却是一会都没遇到过。
三耗子又被他吓得不轻,但先前已经闹过一回,心里有了点儿准备,也就没太当回事儿,反而苦笑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二哥,您了要实在睡不着,不如咱俩换换,我值后半夜咋样?”
牛二柱摇了摇头,他可不放心让三耗子盯后半夜儿,这小子困劲儿一上来,说不定连自己进了人家肚子都不知道。为今之计,还是抓紧机会养精蓄锐,好歹把今夜对付过去再说。看情形现在已经是二更天气,庙外雨下得更大,雷电交加,天昏地暗,牛二柱心里也纳闷儿,外边儿这么大动静儿,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天色还早,离交班还有一段时间,牛二柱只好又和衣靠在墙上,不过这回他可没敢闭眼,他准知道这里头有事儿,不然这梦也不能做得这么离奇。二柱眯缝着眼睛,用余光死死盯住那泥胎,希望能发现一点儿端倪,谁知干耗了足有一个钟头左右,竟是一点儿动静儿也没有。大少心里奇怪,莫非真的是自己紧张过头,连做了两个怪梦?
人和机器不一样,就算注意力再集中,时间长了也会有所懈怠,牛二柱盯了半天,眼皮就开始打架,实在撑不住了,刚把眼睛闭上,就觉得身后有人捅他。牛二柱虽然心力交瘁,但还没怎么糊涂,当时就一个激灵,心说不对,自己后背靠的可是土墙,什么东西能在墙里头把手伸出来?这肯定不是人,自己背后有东西!
牛二柱急忙回头,但见墙壁斑驳,残垣断壁之中硬生生伸出一只胳膊,那胳膊色彩斑斓,破落不堪,竟是一只泥土塑成的手臂!大少冷汗直流,正要有所动作,那手臂却摇了摇,死死指着牛二柱后面。
大少心中疑惑,猛一回头,顿时惊得魂飞天外,那泥胎此时已经到了身后,等着白惨惨两只怪眼,双臂平伸,比前两次动作又快了几分,直奔自己脖颈掐来!
大少怪叫一声,翻身而起,猛一睁眼,眼前还是一片太平景象,半点儿异状没有,牛二柱忍住剧烈的心跳,看了看三耗子,这卜发财竟然已经是见怪不怪,翻了翻眼皮,连话都没说。牛二柱这回可是连眼睛都不敢闭上了,他准知道这事儿不可能这么凑巧,这里头肯定有什么蹊跷。
牛二柱站起身来,把周围的一切看了个底儿掉,想查出点儿蛛丝马迹,等出了事儿,也好有所准备。这一找还真就找出点事儿来了,他发现离自己不到两米的地方散落着一些土沫儿,按理说这破庙常年没人打理,有点儿灰尘也不足为过,可这些粉尘却显然非比寻常,一来颗粒很大,大部分还板结在一起,像是从什么东西身上掉下来的,天然形成的尘土可没这么粗糙。二来这些土颜色很深,似乎被什么颜料染过,而且极为坚硬,几乎揉捏不动。
大少心里一动,把这些土沫儿放在鼻子底下一闻,当时就惊得脸色苍白,土中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儿和刺鼻的颜料味儿,隐隐还夹杂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骚臭,和假冒三耗子行刺自己的怪物体味不差分毫!
牛二柱回头看向那泥胎,眼光阴冷深沉,没错儿,刚才自己做的并不是简单的噩梦,那泥胎,果然正在暗中慢慢向自己逼近!
三十七、生佛
牛二柱虽然知道了那泥胎果然有古怪,却对梦中接连出现的另一个怪人不知所以,那东西连连提醒自己,看似没有设么恶意,但他同样行踪诡异,连面目都看不清,也不得不防。大少此时已经是进退维谷,又怕吓住三耗子,再惹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