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正在惊异,忽听身后一声惨叫,一阵怪风,一个身影便隐隐约约显现出来。马五何等聪明,久历江湖,经验更是丰富,心中当时明白几分,手中反应更快,一抖手,寒光飞绽,一枚枣核镖早已飞出。老头儿就是个鬼魂,此时也躲闪不过,只听一声痛呼,二人只觉得眼前一乱,天旋地转,眼前幻想顿失,显出一片真实景物来。
但见眼前一片狼藉,哪里有什么旅店,分明是一间破屋,屋内断壁残垣,狼狈不堪。屋内一排木板床,横躺着七具死尸,面前横卧着一个死倒儿,两腮深陷,全身僵硬,哪儿是什么三耗子?二人齐齐回头,只见房屋靠门口处摆着一个法坛,法坛半人来高,桌上摆着一个铜做的骷髅头,看形状像是木鱼一类的法器,木鱼旁是一个香炉,香炉里盛着银白色的粉末儿,一股腥臭味儿扑鼻,正是方才闻到的气味儿。法坛后躺着两个人,一个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破布,嘴里支支吾吾,两眼惊恐,无助的望向两人。二人心中一喜,这人不是三耗子是谁?也不知他何时被对手生擒过去。再看另一个,右胸中了一镖,鲜血淋漓,呻吟不止,手上紧握着一个被油浸过的死人腿骨,看样子正是敲打那骷髅头的器具。这人脸上清瘦无比,枯皮包骨,像是骷髅一般,正是山东帮内坐在李福下首的那个诡异老人!
老人见邪法被破,行踪败露,脸上也没有多少惊恐的颜色,反而口里含着一汪鲜血,兀自狂笑不止,像是疯了一般。牛二柱和马五连忙上前将三耗子解开,这小子窝囊了半天,此时来了脾气,嘴里骂骂咧咧,上去就要踢那老者一顿。牛二柱和马五急忙将他拦住。老头儿毕竟年纪大了,又受伤不轻,一旦被他踢死,可就问不出口供来了。
两人好不容易将三耗子劝住,牛二柱啐了一口,蹲在老者面前,不卑不亢的道:“怎么着,爷们儿,还有什么花活儿没有,哥儿几个今天活动开了,正等着你呢!”老头儿又笑了一阵,平静地道:“行,你们哥几个有道行,我施老头儿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没怎么失过手,今天栽在你们几个小辈手上,也他娘的算是报应,所谓胜者王侯败者寇,今天也没话可说了,你们要是念在老朽一把年纪,讲点儿江湖道义,给我一个痛快,我糟老头子就是到了阴曹地府也念你们的好儿!”
“别介呀,”牛二柱道,大少嘴上不说,心里也佩服这老头儿硬气,比阴损的李福不知强了多少倍,“您老死了到省心,可别让我们哥儿几个糊涂着呀,这前前后后到底怎么回事儿,您倒是给我们说说呀,再者您老的招儿是损了点儿,把我们耍的跟三孙子似的,可那也是各为其主,我们可不能全怪你,我们青帮户大人多,马四爷也是个招贤纳士的人物,比三国的刘备还讲义气,您要说了实话,跟我们走一趟,说不定还能降阶相迎,让你老当个军师呢!”
老头听了这话,先是愣怔一阵儿,续而一笑,低头沉思半天,忽然道:“也罢,我快入土的人了,也不稀罕这条命,更不想当什么军师,不过有些话闷在心里几十年了,也想和人说道说道,今天算你们运气,老爷子就把来龙去脉讲个清楚!”
诡异老头也不隐瞒,在这昏黄油灯之下,伴着一屋的血腥和死尸,讲出一段匪夷所思的怪异往事来!
二十八、往事
“尸官”一派行事诡异,作恶多端,被江湖人所不齿,然而自明末以来,屹立江湖数百年不倒,靠的是本门中几样至宝。一是“人头磬”,也就是那用青铜锻造的人头,形状有些像木鱼,用大仁大义又蒙受奇冤而死的人的腿骨敲之,能发出鬼嚎一般的声音,尖利刺耳异常,人听了便心神恍惚,如果是黑夜,甚至辨不清东南西北。二是“**散”,类似于江湖人通用的蒙汗药,却更要厉害许多,趁人不备时迎风一撒,一旦吸入少许,就会凭空生出许多荒诞离奇的怪象,使人深陷其中,难辨真伪。除此之外,还有两件活物,一个就是方才被牛二柱和马五弄死的白眉血蝮,这东西天生是个异种,又被历代“尸官“驯养调教,已经有了一些灵异道行,专门用来吸取人血,将迷昏之人血液慢慢吸尽,又把口中的毒液吐入这人伤口,用剧毒防止尸体腐烂,用作制作供“尸官”驱使的活尸。最后一物更是厉害,乃是一只数百年的火狐,这只狐狸早已通灵,是道门中难得一遇的活宝,惯会用障眼法迷惑路人,将受害者引到僻静之处,由“尸官”伺机加害。大凡“尸官”制作活尸,都是以活人最佳,死人气脉已枯,制成的傀儡便有些僵滞,因而尸官行事,先是潜伏在人迹罕见之处,等待自投罗网的独行之人,一旦有人经过,便先由火狐出场,将来人迷住,引到能够放心施法的所在,而后便用腿骨敲击“人头磬”,使他神魂颠倒,间或撒些“**散”。所谓幻由心生,来人被困了许久,没有不心生恐惧的,被“**散”一阵撩拨,立时陷入无边苦海之中,那胆小的甚至当场吓死。“尸官”们行法狠毒,再精壮的好汉,被他暗中几番手脚,便也插翅难飞,只消“人头磬”响过三次,顿时昏迷不醒,任人所为。此时“尸官”便将他抬入密室,算好时辰,午夜子时时命白眉蝮慢慢吸食这人的鲜血,只要三日一过,这人就死透了。此时再敲打“人头磬”,死尸便会随着声音动上几动,连续敲击七天,活尸就练成了,此时再听见磬响,便行动自如,如同活人一样,只是时时受人控制,没有半点灵智。几百年来,尸官一门的邪法虽稍有改动,却是万变不离其宗,那些技艺精湛的,甚至能够随意控制幻想的内容,叫人防不胜防。今天牛二柱三人被困在此处,本来没有半点生机,可事有凑巧,老者的火狐早被人杀了,老头失了一个得力助手,功力自然损了大半。被困的又是三个人,未免顾此失彼,所以老者才暗中生擒了三耗子,又派了一具活尸冒充,为的是混淆视听,让他们互相猜疑,好在暗中下手。谁知牛二柱这人竟比鬼都精,几次三番之后,居然看出了一些破绽,又搭着身边有一位武艺精湛的马五姑娘相助,居然连连失手!屡次碰壁之后,老者未免急躁,行事粗疏,这才中了大少的诡计,被他破了邪法!
老者被二人逼出了行踪,又身受重伤,胸膛伤口处的麻药渐渐发作,自知难以逃脱,他也看出来了,牛二柱这人可不简单,虽然是个活人,身上却带着极大的阴气,出身来历必然非比寻常,否则也破不了他的幻术。事已至此,老头也不想隐瞒,将李福与自己相识的前前后后说了一个通透。
老头儿原本姓施,是四川成都一代的人士。要说起来,这人命可苦,十一二岁就没了爹娘,只留下一个孩子孤苦挨命。那时候的人都穷,本乡本土的邻居们都有可怜孤儿的心,无奈自己家都吃不饱,哪有闲饭养他一个外人?施老头儿走东家串西家,白天挨门挨户儿的哀告,忍着白眼讨一两口饭吃,天一黑就回自己家那破屋里睡觉。这要是一天两天还行,时间一长就受不了了。别的不说,四川虽然气候温和,但冬天有时也是寒风刺骨,施老头儿家乡在山区,就更冷了,这孩子要没人管,早晚得冻死。街坊邻居有那心善的人,就想给他安排个住处,好歹熬过冬天再说。也是合该着有事儿,他们这村儿有个财主,为人尖酸刻薄,家里良田千顷,使奴唤婢,比镇里的土豪还要阔气。可这人有个毛病,就是抠门儿,总嫌自己钱不够多,处处都想占便宜,门口过个粪车还要尝尝咸淡儿。这人家里土地多,自己种不过来,可有不想雇长工,怕花钱,总是找一些没门路的流浪汉和乞丐给自己扛活,只管饭不给钱。那街坊就想到他身上了,领着孩子到他家拜访,哀求他看在乡亲的份儿上,给孩子一条活路。
土财主一听就乐了,这好事儿上哪儿找去?孩子虽然小,可边边角角的零活儿也能干不少,每天给他点儿冷饭剩菜,就当养条狗,过几年就能给自出大力,干大活儿了。财主一口答应下来,施老头儿就留在了他家,总算能对付口吃的,有个草棚挡风避雨了。虽然如此,这口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土财主把这孩子使唤的跟条狗一样,天不亮就得起床干活儿,挑水扫地,外搭看孩子,一天到晚没个闲空。这孩子本就营养不良,干活儿又累,瘦的皮包骨头,说话都没个精神。
好不容易熬过残冬,转眼开春,春暖花开,孩子又有新活儿了。财主家养了一群羊,足有好几十只,这放羊的事儿就交给他了。你还别说,这活儿虽然辛苦,孩子却还爱干,一来只要把羊赶到野地里,就没人管了,小孩子心性,可以撒开了玩儿。二来山里难免有些野果野菜之类的东西,随便一划拉,也能对付个水饱,可以少挨点儿饿。施老头儿自从干上这活儿,每日兴高采烈,人也活泼了许多。
好日子没过几天,这孩子又该倒霉了,这人要是时运低,你就是想躲也躲不过来。单说这一天,孩子把羊赶到山上,足足放了一天,天一擦黑就赶紧往家里赶。要说也怪他粗心大意,今天这羊群和往常可不一样,有点儿受惊,死活都拢不到一块儿,而且中午还叫了好一阵,叫声凄惨,似乎遇到了什么古怪。施老头儿也没有多想,头回家数了数,不但没少,还多了一只,孩子心里这个美呀,心说回家肯定能多给一块饼子吃。果不其然,财主见多了一只羊,也没往别的地方想,以为是别人家放的羊,自己跑到群里来的,这人一贯贪财,乐得嘴都裂到后脑勺儿上去了,居然真的多给了孩子半块窝头。
孩子心里高兴,身上又累,回屋就美美睡了一觉。这觉睡的这叫一个香,半夜里羊圈有动静儿他也没醒。转过天,天色刚见点亮儿,土财主一脚踢开了房门,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毒打。孩子睡得正甜,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差点叫这老东西打个半死。别的屋里听见动静,怕财主真把人打死,这才过来解劝,事后一打听,才知道是羊丢了,不但多出来那只羊没了,还顺带拐走了自己家里一只羊。众人死劝活劝,土财主才算罢手,临走还搁下一句狠话,今天要是再丢羊,就要把他活活打死!
施老头儿挨了一顿毒打,几乎站不起来,可还要接着给那老东西放羊,而且天天早上那半块馊窝头也不给了。孩子无可奈何,强撑着把羊赶到山上,一个人躲在一边摸了会儿眼泪。今天他可不敢再大意了,眼怔怔看着羊群吃草喝水,眼珠都不带转一下的。临回家,孩子过了过数儿,没错。把羊赶到羊圈里又数了数,还是没错儿。施老头儿,总算放点儿心,这才敢回屋睡觉。施老头儿今天可就睡不着了,早上刚挨打,身上疼啊。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就听见外边羊圈里有动静,羊圈的门一开一关,像是有东西进去了。施老头儿有心起来看看,可他那时才十来岁,胆子小,又没听见羊叫,以为是土财主半夜又去数羊,就没有吱声。话虽如此,可心里总归不踏实,就更睡不着了。天刚蒙蒙亮,施老头儿就爬起来了,借着微弱的晨光一数,孩子就咧了嘴了,这羊又少了一只!
二十九、狐拜月
土财主知道此事,自然免不了一顿毒打。孩子被打的遍体鳞伤,可还要强撑着干活儿。别看施老头儿那时年龄小,可自小吃苦,见惯了世态炎凉,心思比一般富贵人家十四五岁的少爷还要重,心眼儿也多。挨完打细一琢磨,这事儿可有点儿不太对劲儿,自己头回家可是过了数儿的,赶羊进圈时又数了一遍,当时可是一只不少,要出差儿肯定是晚上的事儿,他又想起半夜羊圈里的响动儿,莫非有人偷羊?可财主家深宅大院儿,不用说用人打手,就连看家护院的狗也不下十只,怎么就没听见一点儿动静儿。施老头儿百思不得其解就更加了几分小心,白天放羊倒是平安无事,只是有一只羊不太合群儿,它往哪儿走,别的羊都躲着它,看它的眼神儿也不对。施老头儿心里有事,也没多想,只当这羊有什么毛病。转眼天黑,施老头儿数了一遍,羊一只不少。他生怕自己花眼,一路上又数了好几遍,还是没错儿。等把羊赶到家,土财主也没闲着,领着几个下人一起数了一遍,还是一只不少。施老头儿心里有数儿,这就得看晚上的了,他知道土财主心黑手狠,说得出来做的出来,怕自己丢了饭碗,晚上连觉都不敢睡,吃过晚饭就在羊圈附近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蹲了下来,大气儿也不敢出,单等着看一会儿有什么古怪。
转眼到了后半夜儿,羊圈里仍是安安静静,施老头儿心里纳闷儿,莫非是自己猜错了?仲春时节,天气转暖,可一到后半夜儿仍是有点儿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