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锐扭曲的笑容一直在纪宁面前晃来晃去。他那种可怕的心理完全吓到了纪宁,一个亲手杀死母亲的男人,他的心理要变态到什么程度。纪宁毫不怀疑,他现在已经是一个精神病人,随时会突然开枪将在场所有的人都扫射而死。
他端着枪在面前走来走去,脚步有些踉跄,时不时还扭扭脖子翻个白眼。听了郑楚滨的话后,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管是谁造成的,你都得死。我就是受不了你过得比我好。我要是有你这么幸运,今天我也可以人模狗样地活着,被一群人追捧着吹嘘着,天天喝美酒品佳肴,活得比谁都滋润。可我命不好,过不了这样的日子。所以我也不能看你过再过这种生活,让你跟这个女人双宿双栖。我真受不了,我一时一刻也看不得这种事情,你们两个都得死,死得透透的才好。”
他说到“死”这个字的时候咬字特别重,听上去有些渗人。纪宁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却还是强压下心头的恐惧,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为什么非要杀我,因为三年前我撞见了你?可过去的三年你为什么不杀我,非要等到现在?”
姜锐回过头来,一下子笑得跟孩子般高兴。他对纪宁倒很客气,维持着仅有的风度,既不打她也不骂她,说话的语气也比对郑楚滨好很多:“真是个好学的姑娘,都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好奇心重。”
“反正我也要死了,你就当做个好事,解答一下我的疑问吧。”
“这个嘛,其实也不难嘛。三年前你一口咬定是郑楚滨杀了我妈。这多好,多和谐,你就该咬着他不放,一直到送他进监狱为止。可惜,你的战斗力实在太弱,没把他搞进去倒也算了,怎么最后自己也跌进他怀里了。所以我总说,女人都成不了大事,为情所困的时候就什么都不顾了。纪小姐,你别忘了,你当初可是一口咬定他是杀人凶手的。怎么三年后突然就翻脸了,改口改得可真快啊。这可不太好,我不高兴,很不高兴。你这要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把矛头指向我,这可大大的不妙。再说我也见不得你这轻骨头的样子,前一刻还指着他大骂凶手,后一刻就跟他眉来眼去了。既然你对他这么重要,那怎么着也得共赴黄泉不是,我哪舍得你们俩分开哪。”
这人说话阴阳怪气的,偶尔还透出点京片子的味道来的,听着像在说相声,可字字句句都透着杀气。一个人笑咪咪的,手里却拿把刀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这种感觉真是太违和了。
但他话里明显透露出了一个讯息,他知道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他知道自己打消了对郑楚滨的怀疑,知道自己突然想起了什么。联想之前他能在订婚礼当天轻松进入酒店,他可以拿到萧燕妮的手机,还能安排妥当把自己骗去三楼的小厨房。
郑楚滨跟她分析过,姜锐在酒店内部一定有内应。事到临头,纪宁再次想起了这个问题,即刻脱口而出:“你对我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姜锐脸上立马显现出得意的神色:“这么想知道?不如动动脑子,想想身边的那些人。这么简单的道理不用我教你吧,纪小姐。”
纪宁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脑子里飞快地将身边的人一一扫过,正在思索关头,头顶上却响起了巨大的马达声。破烂的窗帘被一阵狂风卷起,吹起了满地的碎纸屑。
楼下大喇叭的声音伴随而来,香港警察特有的喊话声充斥进了耳朵里:“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快放下武器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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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的喊话声响起的同时,郑楚滨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纪宁只觉得身边带起了一阵风,一个人影闪现,紧接着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转了一个圈,眼前的景物瞬间变换,成了一排排摞过头顶的箱子。
郑楚滨出手极快,三两步冲过来搂着纪宁躲进了成排的饮料箱后面,顺脚还踢掉了姜锐手中的枪。黑色的手枪在空中飞了半圈,砸碎了一块玻璃,直接掉到了楼底下。
姜锐愣了半秒,冲过去想要夺枪,郑楚滨拔出腰间另一把格洛克,毫不留神对着姜锐就是一枪。姜锐眼明手快,就地打了个滚儿,也滚进了另一排箱子后面。
震耳的枪响在屋里炸开,纪宁心一凛,立马听到蒋琳不受控制的尖叫声。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纪宁靠在箱子上直喘气,心跳快得几乎要在胸腔炸开。她撇头扫了郑楚滨一眼,发现对方气场淡定神色平静,完全不像是开枪杀人的模样。
屋子的另外半边蒋琳正在经受生死的考验。姜锐手上没了枪,直接抓了蒋琳过来,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想拿她当人质。蒋琳只有一腔对俞芳菲的忠心,本质上还是个胆小的姑娘,被人掐住喉咙的感觉让她想起了当初被严易中挟持的情景,不禁泪流满面,整个人抖得如筛糠。
外面警察还在那里喊个不停,直升机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姜锐有些红了眼,扯着蒋琳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左右寻找可以当武器的东西,一转头就看见了郑楚滨刚才扔掉的那把枪。
不顾蒋琳撕心裂肺地哭喊,姜锐连打了几个滚,一把夺过那把枪,然后将枪抵在了蒋琳的脑门上,冲着窗外直升机上的狙击手怒吼:“别乱动,我有人质!”
他的声音被马达完全淹没,除了屋里的几个人谁也没听清。但狙击手看得很清楚,姜锐一手拿着枪,一手押着人质,一副准备拼命的样子。狙击手马上将这个情况报告给了下面的上级,等待新的指示。
姜锐忙着与警察对峙的时候,郑楚滨也没闲着。他趁乱把纪宁扑到一边,暂时躲过了姜锐的攻击。两人与死神擦肩而过,再见面时不免有些感慨。纪宁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要往下掉,郑楚滨却开始脱外衣。
纪宁以为他脱衣是为了给自己穿,正准备拦着他,却一眼瞧见了郑楚滨大衣里面的那件防弹背心。
“你……”
“别说话,脱外套。”郑楚滨压低嗓子,在她的唇边吻了一下,手里一直没停,脱了外套后又解下了防弹背心,顺手把纪宁的外套脱了下来,直接将背心套在了她身上。随后又替她穿上外套,自己则直接卷起衬衣袖子,一副准备出去跟人火拼的模样。
纪宁死死拉着他的衣袖,刚想要开口,郑楚滨就回头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纪宁把嘴一闭,看着郑楚滨修长的手指在眼前晃了晃,摒神细听屋里的动静。
姜锐似乎也在蛰伏等待,半天都没有动静。整个仓库除了外面忽远忽近的引擎声外,再听不到任何响声。连方才吵闹不休的蒋琳,也在枪口的威逼下住了嘴,变得异常安静。
郑楚滨身体紧贴在箱子上,目测从现在这个位置到门口大约有五六米的距离。如果只是他自己的话,想要逃出去简直太容易了。可现在身边还有个纪宁,纪宁还有着身孕。郑楚滨低头看了她一眼,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趁姜锐还在跟警察周旋,郑楚滨抬手示意纪宁跟着自己,握紧的拳头慢慢伸出一根手指头,紧接着第二根,在第三根手指伸出的同时,他一把扯住纪宁,两人以同样的步调快速向门口冲去,同时举枪向姜锐所在的方向连开数枪。
子弹在空中乱弹,击起无数火花。姜锐听到枪声后反应过来,也举枪回击。郑楚滨紧紧将纪宁护在身后,看准了时机一枪打在姜锐脑袋边上的一罐汽水上。罐身瞬间炸开,透明的淡绿色液体喷了出来,炸了姜锐一脸。他只觉得眼睛一阵刺痛,再睁眼的时候郑楚滨和纪宁都已经不见了。
旁边蒋琳又开始哭闹不休,像个坏掉了的人偶娃娃,浑身抽搐尖叫连连。姜锐实在心烦不已,抬手给了她后脖子一下,世界总算清静了下来。
一想到逃走的那两个,姜锐气得咬牙,呸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嘴里大骂道:“王八蛋,老子今天跟你们拼了!”
纪宁当时正跟着郑楚滨没头苍蝇似地往外跑,不知怎的心里突然一凛,一股难受的感觉涌上心头。郑楚滨拉着她靠在墙角根,低声问道:“怎么样,还好吗?”
“还好。”纪宁勉强回了他一个笑容,“我们现在怎么办?”
郑楚滨扯着她就往楼下冲,如果能下到底层,应该会有警察保护。但他们只跑了几步就退了回来。姜锐还是留了一手,在通往底楼的某一层的楼梯口装有一扇防盗门,郑楚滨上来的时候那门还是敞开的,但这会儿却已经让人锁了起来。他本想开枪将锁打断,可姜锐在上头绑了烈性炸药,只要他一开枪,他和纪宁马上会被炸得粉身碎骨,连尸体都找不全乎。
确实够狠。这完全是一副准备跟他同归于尽的架势了。郑楚滨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迅速转换方向,趁着姜锐还没冲出仓库前,拉着纪宁直往顶楼冲去。他上来之前观察过地形,这楼的左边有一栋略微低一些的商用楼,如果能从屋顶跳过去的话。
想到这里,郑楚滨看了眼纪宁,瞬间否决了这个想法。太危险,他自然是无所谓,没有绳索在两栋楼间来回也不是问题。但纪宁不行,她这样的身子骨……
郑楚滨边跑边思索逃生问题,冷不防耳朵后面响起一记枪声,子弹擦着他的耳朵在旁边的墙上炸开。他立马将纪宁搂进怀里,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下手里连开数枪,将才冒头的姜锐又打得缩了回去。
纪宁已经顾不上害怕,在郑楚滨的搀扶下三步并做两步上了顶楼。郑楚滨冲她吼了一声“快跑”,转身去关天台的铁门。他利索得将锁扣住,转眼就看到水箱下面放着几个废弃的旧桶,于是便将它们推了过来,死死地抵住门口。
那些桶里还残留着一些汽油渣,郑楚滨一面冲纪宁跑去,一面转身冲几个桶连开数枪。子弹带出的火花将油渣点燃,油桶瞬间烧灼了起来,爆发出灼灼的火光。
纪宁听到姜锐在外面砸门,似乎还有尖叫怒骂的声音。她踉跄着跑到栏杆边,望着底下几十米的深渊发呆。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现在该怎么办?
纪宁发呆的当口郑楚滨已经去找了绳索过来。他将绳子在手里拉了拉,发现强度还可以,便直接将它们绑在了纪宁的腰间。他在部队的时候逃生训练一向成绩优异,三两下就打了个漂亮又结实的滑结,一头攥在自己手里,推了纪宁一把:“快下去,我拉着你。”
纪宁简直要疯了,这么高的地方她怎么下得去。再说这绳子看着也不长,也不够把她放到底下吧。这要是吊在半空中,摔下去只会死得更惨。
“不不,我不行……”
“你可以!”郑楚滨依旧维持着少有的冷静,只是声音明显提高了几分,“我会拉着绳子,慢慢放你下去。从这边下去两层,你拿着这个,到时候看到窗户就砸碎了跳进去,然后从楼梯逃跑。底下都是警察,你会没事的。”
他一面说,一面将一截断掉的废钢条塞进纪宁手里。纪宁却立马抓住了他的手,紧张地声音都变调了:“不行,我走了你怎么办?”
“别担心,我会有办法的。”
“你能有什么办法。你别骗我,你想一个人送死是不是!你想让我当寡妇吗?”
纪宁一下子变得失控起来,一直没有掉过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往下淌。她死死地攥着郑楚滨的手,指甲不自觉地陷进子对方的皮肉里,却还是没有放手的意愿。
郑楚滨从她的力量中感觉到了她的心意,不由心头一热,搂过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在她的头顶上落下深而暖的一个吻。随即他指着旁边的一栋楼道:“别害怕,我会没事的。等你跳进窗户后我会跳到隔壁楼顶上去,再想办法逃走的。我以前在部队服役,单打独斗姜锐不是我的对手。只要你安全了,我一个人肯定能脱身。”
他的话虽然说得急,但语气平稳态度坚决,纪宁听着听着,原本紧张到极致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她带着满心的恐惧点了点头,慢慢地站到天台边缘,爬过不算高的栏杆,正准备将自己往下吊时,不远处的油桶突然爆发出一声惊人的爆炸声。
纪宁吓得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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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楚滨左手一个用力,死死将绳索攥在了手里,右手同时去拉纪宁的手,将她整个人固定在了大楼的外墙上。
楼底下已经围了一圈的警察和闲杂群众,看到纪宁吊在那里变成了一个小点,很多人都吓得惊呼了起来。警察们乱成了一团,很快有人搬来了充气垫,在底下一一铺开,以便纪宁无论从哪个角度掉下来都能安然无事。
警方的最高指挥官还在冲大楼里喊话,直升飞机绕着大楼来回盘旋,却因为找不到姜锐而不敢轻易妄动。对讲机里每个人的声音听上去都充满了焦急,甚至已经开始调动大批的特警前来帮忙。狙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