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雁先是错愕,随即暗叹,媚姨娘这时间还真是掐的好,再看向失魂落魄的周氏,眼中闪过一丝冷笑。
周氏,好好享受我送你的大礼吧。如果这就算痛苦,那痛苦才刚刚开始。
庄仕洋此刻眼中只有媚姨娘,连忙吩咐人去请大夫,自己抱着媚姨娘立刻回府,此刻他心中的喜悦大过一切。连对寒雁的愤怒和对庄语山的担忧都烟消云散了。周氏冷冷的看着他狂喜的背影,这个男人曾经说会永远爱她,疼她的女儿,可是那个贱人有了身子,他就把自己抛之脑后。
她的神情冰冷下来,这一刻,寒雁明显的感觉到,这个女人身上,有什么东西发生改变了。
周氏看了寒雁一眼,再看了一眼庄寒明,慢慢的转身跟着离开了。寒雁知道,周氏对庄仕洋已经生了嫌隙,而她要做的,就是让这细小的缝隙,变成巨大的深渊。
到了这时候,寒雁才有功夫注意庄琴两母女,今日一来她就发现了,庄琴两母女变得极是疏离,规规矩矩的坐在一边,面无表情的像是一个木偶人。正想说些什么,庄琴和晚姨娘朝寒雁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寒雁有些疑惑,大厅中庄府的人片刻就走的干净。寒雁顿了顿,才转过身来,朝着厅中人盈盈一拜,礼貌道:“今日都是寒雁的不是,扰了诸位看烟火的兴致。眼下家中还有事,寒雁需要先行一步,汲蓝,”自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汲蓝:“让望江楼给诸位添一壶好茶,算是寒雁给诸位的赔罪。”
众人见她小小年纪,便这般识大体。今日被府中姨娘那样欺辱,当着父亲的冷眼,仍是镇定有加,难得有大家闺秀才有的气度。有些夫人便开始打量起寒雁的模样来,见她眉目清秀温婉,却又不失灵气。像画上的观音童女,一看便是个有福之人,心中便有了些计较。怕是这女娃再大个几岁,便会成为这京中不可多得美人啊。
寒雁与众人告辞后,望江楼下却没有了庄府的马车。庄寒明站在身边,气愤不已:“他们怎么能那般对姐姐!居然连马车都不留,这是把我们扔在这里不管了吗?”
寒雁制止他,笑道:“父亲刚得了儿子,府上怕是很快就有喜事,自然是顾不得我们,你也不必多言,再找一辆马车便是了。”
庄寒明仍是不解:“姐姐,今日山贼那事,我怎么觉得有古怪?”
寒雁笑了笑:“有什么古怪的,庄语山运气不好,她打你的那一巴掌,疼不疼?”
庄寒明一愣,明白寒雁说的什么事后头一低:“不疼,只是她污蔑姐姐实在可恶。”
寒雁叹了口气:“是我不好,连累你了。”
“姐姐,”庄寒明突然道:“我现在,越来越不懂你了。”
寒雁心中一动,转过头来,见庄寒明神色间难掩深深的失落,开口道:“你只需知道,我是你姐姐,这世上,你我二人相依为命就是了。”
汲蓝找了辆马车过来,车夫是个上了年纪的憨实汉子。庄寒明坐了上去,寒雁刚想上马车,突然愣住。
隔着夜色,望江楼的第五层,茜纱笼罩,轻烟袅袅,一眼便能望见其中一个修长身影鹤立鸡群。
那身影寒雁毫不陌生,仿佛隔着这么远,也能感觉到冬日瑞雪般的寒气和凛冽。
傅云夕,他怎么会在这里?
寒雁心里诧异,目光一闪,突然看见另一个紫色衣衫的女子,若是别的也就罢了,可是女子,寒雁不久前见过,正是在城东与小厮说话的那名美艳女子!
寒雁直直的盯着那初,心中仿佛被什么狠狠揪住。那女子的话语里提到“七殿下”,莫不是七皇子的人。若是七皇子的人在傅云夕身边,还能做什么?傅云夕有危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想到这里,寒雁略一迟疑,便下定决心对庄寒明道:“你和汲蓝先回去,姝红,你跟着我。”
汲蓝和庄寒明都是一愣,庄寒明急切道:“你去哪儿?”
寒雁冲他摇了摇头:“我还有些事要办,无事,别说了,快走吧。”说完催促车夫上路,庄寒明再想说话,寒雁已经转过身走了。
姝红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跟在寒雁身后。见寒雁又要踏尽望江楼,有些迟疑:“小姐…”
寒雁神色严肃的看着她:“姝红,进去之后,你放机灵些。”
姝红见寒雁这般慎重,跟着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之前因为有人见过寒雁的模样,因此这次寒雁走了后门,一路上心中犹自计较。傅云夕与她其实说起来也不过见了几面,说不上什么特别的关系,只是…只是他对自己,几次都有过相助之恩。况且与七皇子敌对,他是重要的一个势力,此时出了什么意外,对她来说,都是不好的。
更重要的是,她对傅云夕,并没有敌意。
望江楼的五层雅座,几名男子依窗而坐,屏风后一名女子弹拨箜篌,声音悦耳动听,一名紫衣女子随着乐声翩然起舞,她生的美艳无比,舞姿更是灵动出尘。便是阅美无数的江玉楼也忍不住露出赞赏的神情。那女子一颦一笑皆是风情,腰肢扭动间目光含情似怯的朝傅云夕扫过,若是换做任何一个男人,在那盈盈秋水中,也忍不住酥了半边骨头。
可那收到秋波的正主儿此刻都没正眼瞧对方一眼,一双深邃凤眼淡漠无波,垂眸把玩着手中的酒盏,慵懒的靠着软塌。
“喂,”却是赫连煜打破了沉寂:“放着江少的如意楼不去,来什么望江楼,这里观景的地方,可比如意楼逊色多了。云夕,你干嘛来这里?”
傅云夕没理会他的疑问,江玉楼“噗”的笑出声来,抿一口酒,慢悠悠道:“王爷不是来看戏的吗,方才那出戏,如意楼可没有。”
“看戏?”赫连煜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什么戏?”
江玉楼沉吟片刻:“啊,我想想,应该是…庄四小姐虎口脱身,反被陷害,再请人替自己洗清冤屈的戏。精彩!精彩!”一手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睨向傅云夕:“王爷,你说是不是?”
傅云夕淡淡看他一眼,嘴唇一动:“既然喜欢看戏,就留在戏园子里好了。”
江玉楼立即噤声,赫连煜明白过来,跟着开口:“哎,那庄四小姐还真是厉害,云夕,你说,我们之前在沙河滩见的那一幕,是不是也是她谋划的一部分?”
傅云夕没说话,唇边逸出一丝薄薄的笑意。方才他们躲在暗处,二层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寒雁的举动出乎他们的意料,却又在他们意料之中。那小姑娘似乎总能轻轻巧巧的化解各种危急,甚至于如同未卜先知一般,反给对方下套。今日这一仗,自始自终,都没见她露出一丝一毫慌张的情绪来。反而游刃有余,对于周氏的刁难,大方应下,最后却令周氏吃了一个大亏。
她就好像,把事先预备的戏本子拿出来演出一般,待台下的观众入了戏之时,她却似一个看客模样,冷眼相看。
“真不像是一般的十几岁小姑娘啊。”赫连煜跟着在一边感叹:“这样的心机,怕是许多成年女子也比不过的。”
那舞姬听着他们肆意的交谈,也不作声,只是随着琴声的越发激烈,舞姿也越发绚丽起来,远远看着,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紫色牡丹。行动间有意无意的朝傅云夕靠近。
正当她的舞步踩到傅云夕身前时,外边的小厮突然来报:“王爷,有位姑娘想要见你。”
那舞姬展臂的动作一僵,傅云夕眸光闪了闪:“让她进来。”
“真看不出你还有这一手,”赫连煜促狭的笑道:“谁家姑娘来找我们王爷啊。”待那姑娘进房后,大家都是微微一愣,因为这姑娘他们三人都认识,却是庄寒雁的贴身丫鬟,姝红。
“小丫头,怎么是你?”赫连煜首先惊呼起来。
姝红却是目光一闪,突然跪下,一把抱住紫衣舞姬的腿大声嚎哭起来:“小姐,呜呜呜,小姐,红儿总算找到你了。你不愿意嫁给李少爷就算了,老爷不会勉强你的,可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自贱身份。小姐,小姐跟红儿回家吧。”
那紫衣舞姬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突然来了个陌生的丫鬟抱着自己的大腿哭诉。心中一紧,眼见着座中本来谈笑风声的三人均是面色一凛,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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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共赏烟火
紫衣舞姬愣了愣,立刻回道:“你认错人了。”
姝红不依不饶,哭着叫嚷:“小姐,奴婢知道小姐心中苦,可也不能不回家呀,老爷可是急坏了,夫人成日以泪洗面…”她本来是个沉稳冷静的性子,平日里喜怒不行于色,此刻演技非但不生涩,反而自然的闻者伤心,若是汲蓝在场,定会惊得差点眼珠子掉下来。
那紫衣舞姬见拉扯不开,遂愤懑道:“我不是你家小姐,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一扭头看向软榻上的傅云夕,眼中泪光盈盈:“王爷救我!”
傅云夕淡漠的眸光扫向她,那舞姬只觉得遍体生寒,分明是俊美无俦的容颜,可是那股凛冽的气势,天然不可侵犯。在那一双如墨的深眸下,心中的打算似乎全部无所遁形。咬了咬牙,她脚下一动,姝红只觉得腹部被人一踹,那一脚看在别人眼里似乎只是轻轻的挣扎,却下了十成十的力道,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姝红手一松,捂住腹部仰躺在地。再抬眼时,舞姬已经朝傅云夕怀里奔去:“王爷!”
她脸上尤带泪痕点点,身子柔若无骨,即便对她有什么怀疑,身为男人,见着美人这般垂泪的可怜样儿,也会忍不住心软。傅云夕只是盯着手中的酒盏,仿佛那里的美酒才能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
舞姬在靠近傅云夕怀里的一刹那,袖子猛然寒光乍现,一把银亮的匕首出鞘,直捅对方心窝。她神色狰狞,状若厉鬼,对面那人眼见匕首破风而来,眉头却不动一下,只抿了唇,握着酒盏的指节微微用力,白玉的酒盏顿时破成好几片,细白的玉片花瓣一般的散开,带着柔韧的力道,轻轻巧巧的迎上匕首。舞姬只觉得手上一震,刺骨的痛意自腕间蔓延开来,“咣当”一声脆响,竟是玉片打落了她手中的匕首,双双掉在地上。
她瞪大眼睛大骇道:“你…。”自己的身手绝对不差,可是这看似俊美的男人,居然就这么轻轻一挡,自己的暗杀就失败了?可是对方,却似戏耍一般,分明没有用尽全力对峙。
还没等她下一步动作,只见窗外突然传来一声爆裂的巨响,桌椅相碰的声音,妇人哭喊的声音不绝于耳。紧接着脊背一凉,竟是几十名蒙面的黑衣人破窗而出,“刷”的一声亮出佩刀,不由分说的朝座中人攻杀过来。
傅云夕眸色一冷,突的自软塌坐起身来,一名黑衣人朝他后背挥刀砍下,下一秒手上却无知觉。低头一看,自己握着刀的右手已经被被截断在地,伤口处竟一丝血迹也无。但见白衣翩跹,座中哪里还有傅云夕的影子,唯有一截绣着白梅的淡色官绸一闪,留下清冷的声音带着十二分的煞气:“善后。”
此时的隔壁房间,寒雁躲在巨大的官窑花瓶后不敢出声,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方才她让姝红进了傅云夕的屋子,就在隔壁的房间里等候。这里的房间分外间和内间,内间是客人们筵席说话的地方,外间隔了一道屏风,留丫鬟在外等候吩咐。这家客人并没有留丫鬟伺候,寒雁不好被别人看见,就藏在外间,没想到不过片刻,内间中便传来刀剑厮杀的声音。与此同时,大厅里也是一片混乱,眼下出不去进不得,只好暂时躲在半人高的官窑花瓶后。
她呼吸轻缓,心中却焦急不已,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姝红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想到这里,寒雁更是焦虑。心中暗骂自己多管闲事,要不是担心七皇子对傅云夕有什么不利,自己何必眼巴巴的跑到这边来,现在自己身陷囹圄,还搭上了姝红。
就在这个时候,内间突然传来一阵女眷的哭泣求饶声,伴随着婴儿啼哭,寒雁心一凛,紧接着就是长刀刺进血肉的撕裂声,婴儿的啼哭和夫人的哭喊都戛然而止。寒雁的一颗心缓缓沉了下去,忍不住捏紧了自己的双拳。不过片刻,寂静的房间里便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那声音似乎带着煞气,寒雁只觉得头皮发麻,脊背满是冷汗,躲在花瓶后的身躯有些微微发抖,却是不动声色的摸紧了自己腰间的那把梅花刺。
“哒、哒、哒”,脚步声距离寒雁越来越近,寒雁只觉得手心烫的要命,呼吸越发压抑起来。
待那脚步声越过寒雁身边时,寒雁才轻轻松了口气,好在逃过一劫,可是气息还未吐匀称,身侧寒意顿生,一股冰凉的冷风劈头袭来。
不好!寒雁心中大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