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如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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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
小柳在溪边的林间徘徊很久了。
深秋的淡淡日光从林间的缝隙里洒下越来越弱的金色余晖,有一股薄薄的似有若无的轻烟从溪的上游漫延过来,渐渐的绕到了那株倾斜入水的柳树上。
这株苍老的布满深褐色枯皮的柳树躬背垂腰的探向哗哗的水面,稀疏的枝条上几片奇迹般缀着的黄叶在雾气的抚弄下终于支持不住的坠落下来,立刻被潺潺的溪水带走了。
小柳的目光深深的凝聚在老柳树上,手中翻弄着一张大红色的请柬,金色的喜字在翻动中发出跳跃的光芒。
“唉!天凉好个秋啊!”小柳嗫嚅着双唇吐出了一句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呓语。
随着话音,她走到柳树旁,伸手抚摸着这寒风中愈发显出苍老的树干。一阵微风吹过,小柳不禁打了个寒颤。她的泪水也随着轻颤的身体溢出了眼眶。
“老柳树啊!能不能带我去到从前?”
她踩着突出泥地的树根灵巧的扭身坐到了斜斜的树干上,看得出她灵巧的动作是娴熟的。
这是她一直爱来的地方,今天尤其特别,特别在她手中的大红帖子上。
这纸张精美的单开喜帖已经被她读了不止十遍了,每读完一遍,她就呆呆的发一会愣,那失魂落魄的模样,让碰巧见到她的每一个人都心生怜爱之情,但没人路过这里,至少今天没有。
明天是何家哥哥的婚礼,这场婚礼吸引了那么多人,不会再有人来关心她的想法,事实上,也没有人知道什么。
她的思绪随着雾霭缓缓展开着,想象使她置身于暖暖的夏日阳光里,脚下的溪水轻快的歌唱着跳跃着,那是她十五岁时的夏季。
柳树旁她仿佛看见了自己十五岁时的伶俐身影,一身蔚蓝的夏装裹着娇俏的青涩的身子,像只欢快的小孔雀。
她的洁白小手搭在树干上,但又迟疑不动了。
“我来帮你吧!”
一个悦耳动听的嗓音从背后传来。
十五岁的小柳惊异的扭头望去,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中。
这个突然出现的着夏季洋装的青年使小柳连忙抽回踩上树根的脚,脸儿羞得红彤彤的,她垂下长长的眼睫,不敢再抬起眼来看他。
“你是在爬树吗?”
带着笑意的柔美男声直率的问了过来,让小柳又羞又恼。
她鼓足勇气抬起头来正视着他,眼里有一种不容忽视的自尊让她的漂亮眸子流光溢彩。
望着这身穿蓝色旗袍的,有着一张柔美俏丽的鹅蛋脸的小女孩,青年怔了一下,忙又笑着解释。
“不要见怪,我只是想帮帮你而已。”
他征询似的向柳树的方向歪了歪头,笑意浓浓的荡漾在年轻英俊的脸上。
小柳压住了刚才腾起的那股子怒气,因见到他充满善意的明澈如水的眼睛,她的心又像受惊的小鹿一般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了。
尽管低着头,小柳还是感到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自己,这让她更是不安和惶恐,心里直直的责备着自己的鲁莽,想今天下午是不该来这里的。
“你是小柳吧?”
她突然诧异的听到了这样一句问话,使得她再一次抬起头来打量着眼前的青年,他柔和的脸颊上因为微笑缀着浅浅的狭长酒窝,一双坚毅又温和的眼睛在两道好看的剑眉下炯炯有神,粉色的双唇很适合他白皙的脸色,轮廓清晰的双唇恰到好处,线条优美的下巴使得整张脸就像是造物主的神奇匠心的杰作,还有那一头飘逸的短发,在阳光下闪着润泽的光芒,那青春的修长身材在洋装的包裹下更显英挺俊美。
她疑惑的眼神又引出他的另一句话,“小柳长大了,都不认识何家哥哥了!”
“啊!你是……”
“对了,我就是你现在想到的人,我是何俣飞呀!”
“何家哥哥!”
她强压住惊异的心情,用母亲教的女孩应该有的稳妥声音低低的叫了这位久别重逢的邻家哥哥。
“小柳真是长大了,我刚才一看你都快认不出来了!”
他双眼笑的如同弯弯的月牙般看着这位美丽羞涩的邻家小女孩。
“来吧,小柳,我来扶你上去。”
他热情的伸出手,小柳犹豫了一下,看看四周没有人,就伸出小手握住他修长的手指。
这手真凉啊!像溪水一样。小柳在他的扶持下,边蹬上树干边想,一扭身,她就轻巧的被托坐到粗大光滑的树干上了。
“抓稳哦,别掉下来哭鼻子啦!”
何俣飞从背后绕了过来站在她面前的溪边,对她微微笑着,接着又俯身拾起一块溪水中闪着月牙红光芒的小石子湿漉漉的递给小柳。
“送你!这颗石子。”
小柳接了过来,把它举到阳光下,石子一下子变得柔润光泽,仿佛透明的一般,石子上的水顺着她洁白的手腕流进了袖子,在绸子的面料上润湿了一小块。
“这是一颗月亮宝石呀!谢谢你,何家哥哥。”
她逐渐恢复了少女活泼欢快的本性。
接下来的一大段时间里,何俣飞向她描述着外出求学的经历和见闻。她无比认真的听着,表情随着他的描述,时而欢乐,时而惊恐,时而又兴奋和惊奇不已。
在何俣飞的眼里,她真是最好的聆听者了,这个娇美可爱的小女孩成了他在这个暑假里最靓丽难忘的一道风景线。
晚风渐起,他们这才记起要回家去……
冷风吹醒了如在梦中的小柳,她一怔,才发觉自己还坐在柳树上,单薄的夹棉袍子已经抵挡不住渐起的刺骨晚风。她从树干上轻盈的滑下来,心中若有所思的想起了以前那双扶持着她的有力的手。
明天,那双手将握住新娘子的纤纤玉手,而那个幸运的新娘却不是自己。
她揣了请柬,迷迷糊糊的顺着溪流走回了家。
隔壁几盏大红的灯笼,灯火通明的照了过来,映红了院里的草坪,几只晚归的鸽子咕咕叫着挺着圆秃秃的前胸,在杂草边溜达。
“小柳回来了吗?”
堂屋里一阵焦急的喊声,她连忙走进去,母亲急急的迎了上来握住她的手惊叫起来。
“你呀!老是去溪边做什么?天这么冷,都要冻坏了!”接着转身向旁边的一扇门里喊道,“汪姆妈,快端一碗银耳羹来。”
她心疼的搂住小柳,搓着她冰冷的双手。
热乎乎的银耳羹端来了,小柳一口也不想吃,她找了个借口在晚饭前到房里去。
“小柳,你见到何家的请柬了吗?”
小柳刚转身要走,柳太太就在背后问了一句。
“没有见到,娘。”
她很惊讶的发现自己在说谎,心里一慌,忙把请柬偷偷的塞进袖子里。
“真奇怪呀!汪姆妈,你说这是怎么弄的?早晨那张帖子还在我的镜台下压着呢,怎么一转眼就哪里也找不到了!”
柳太太没有注意到女儿的神情。
趁母亲在同汪姆妈说话的空隙,小柳像只惊慌的小兔一样匆匆闪出了堂屋,绕到后廊去了。
她经过花园时,停下仔细听了听周围的响动,确定了没人后,她才轻轻的推开父母房间的门,踮着脚尖走到梳妆台前,顺手把请柬塞进了化妆匣底下,然后又轻手轻脚的走出屋子,小心翼翼的关上门,这才吁了口气。
她刚想抽脚要走,就听到有人叫她。
“姐姐,慢点走呀!”
她心想,是如烟,不知道刚才有没有被这个鬼精灵瞧见,要是被她瞧见的话,没有不说出去的。
想着想着,她就急了,一个劲的朝前走去,背后的脚步声也急促起来,很快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一阵责备的娇嗔在耳际荡开。
“姐,你怎么啦?我叫你,你却反倒走得更快了!”
小柳感到自己有些失态,努力定了定神,转身望向她的妹妹。
“谁听见你喊了?”
“怎么会听不见呢?”
如烟不信的瞪大了和姐姐同样漂亮的双眼。
“是没听见吗!谁让你这么小声的。”
如烟还想和她辩解,小柳却说,“好了,好了,如烟,就算我不好,我向你赔罪!可是现在我很累,饶了我吧!让我回房间去歇歇。”
如烟一听越发撒娇起来,“不行!你得把明天的新衣服拿来我看看!”
“什么呀?哪来的新衣服?”
“谁说没有!你分明想避开我,怕我抢你的。”
如烟越发来劲了,小柳心里有事,不想和她多说。再则,从如烟的表情来看,小柳明白刚才的事没让她瞧见,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就不想再和她多缠。
“我没拿到新衣服,你还是去找妈吧,如果你瞧着哪件好,就先挑一件吧。”
“在妈那儿吗?我的怎么拿来了呢?我先放过你,如果不在妈那儿,待会我还来找你!”
她转过纤纤的细腰,扭头就疾步穿出了花园。
看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隔墙背后,小柳也回身走过了几道门,来到了自己的卧室。
这是一间斜对着母亲房间的屋子,宽敞的屋子用屏风隔成两间,朝南开着一排漆亮的雕花木窗,平时阳光总是穿过院后的湘妃竹暖暖的洒进来,十分惬意,开门就能看见精致的花园。
隔壁是如烟的屋子和她们大哥柳如鑫的房间,柳如鑫的屋子自从他两年前远赴英伦求学至今,一直空关着,只是每两天就会有仆人进去打扫一次。
小柳也不时会进去看看,以寄托挂念之情,她和大哥的关系一向十分热络,但现在也是远在万里之外了。
时间会冲淡一切,也会把喜爱的人从身边带走,容不得你的任何抗拒,它就是这么无情。
小柳想到了大哥,几天前她就想写信给他,但总是一搁再搁,现在她却有一种想写的冲动。
于是,小柳轻轻关上门,走到书桌前打开了一扇窗。她点燃了灯烛,就着昏黄的光线写了几笔,但一写到何家哥哥的婚事时就顿住了。
她放下笔往手心里呵了口热气,站起身走到落地镜旁,镶有雕花红木框的镜子里出现了她轻盈小巧的身影,微微的烛火映红了她的脸蛋,像一朵含羞带露的木芙蓉。
她冲镜中的人一笑,转身就望见了床上放着的一个绣花锦缎包裹。
她疑惑的走过去打开结扣,轻轻一抖外面包着的缎子,里面就露出了齐整的叠着的一件粉红色缀着别致的白色梅花图样的镶银狐毛边的夹袄。
果真送来了,明天喝喜酒的装束,妈想得真周到。但这却是她极想避开的一场酒宴,也许明天只有自己会是唯一不快乐的人了,她一想到这就皱起了清秀的双眉。
二
窗外暮色沉沉,小柳坐在床边,手摸过滑润的料子时,这粉红色又使她想到了那个夏天。
那次溪边的见面后,十五岁的小柳总是不经意的会在经过花园和前院时向何家高高的黑瓦屋顶投去几丝祈盼的眼神。
按她自己的讲法,自己似乎有点儿失了魂了。
不知为什么,一个人时总会咯咯傻笑,那是因为想到了溪边的那些情景。
她不厌其烦的在脑海中一遍遍的重温着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眼神。
可是为什么这几天何家哥哥没有再出现呢?唉!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说起来,自己不是也没有出去过吗?
因为天太热,母亲坚持让她姐妹俩待在房里,她说有身份的小姐可不兴晒得黑乎乎的。
小柳踮着脚从月洞门旁的花格窗里望到远远的溪边,但怎么也见不到那株老柳树。
晚上大家在堂屋里闲聊时,小柳心不在焉的坐在一边,头脑里全是何俣飞那种特别明朗健康的笑容,那是一种像阳光一样具有穿透力的微笑。还有他清澈淳美的嗓音,像大自然中不可描绘的美妙音乐。他的举止彬彬有礼,还有不少带着洋味的时髦手势和动作。他在法国留学,他的一切都那么超凡脱俗。
小柳津津有味的想象着他,不时的把自己也穿□想象中,使他们俩变成一部部异想天开的故事中的主角。
她甚至幻想自己和何俣飞能住在一间干净的小茅屋中,金色的稻草堆成的屋顶散发出干草味。她和何俣飞从事着他们俩都不曾沾过边的农耕生活,过着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
于是,这些在母亲的监督下不能外出的日子,成了她的幻想王国,她整天都沉浸在其中,乐不思蜀。
终于有一天,何家大宅的主人,何昌硕,本县最大的药铺商号的老板,带着他的小儿子何俣飞,来到了柳家。
小柳不知他们为何而来,但一听到何俣飞来了,她的心里就像揣着一只小兔一样砰砰直跳。
她飞快的走进屋子,在落地镜前仔细的端详着自己。
一身粉红的丝质旗袍,中袖下恰到好处的露着一段夏藕般洁白粉嫩的手臂,娇俏的脸蛋上飞起了两朵红云,一直延伸到烟遮雾绕般的鬓边,微启的红唇里洁白的贝齿泛着滋润的光泽,柳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