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约定:即日起,程俊每逢周一三五前去佳佳的住处,按要求打理家事。而她则在丁家任何人找来时,理直气壮地扮作他的妻子。
程俊对此没有异议,他的工作时间本就相对自由,加上自己就是老板,所以如果不是团队开发新游戏创设,无需按时守在办公室里。*
其实,大凡男人都对家务敬而远之,堪称厌恶,一是惰性使然,二是千百年来男尊女卑,家务活被自动定义为女人的事。但他却跟一般男人不同。或许知道母亲多年来都为人家做保姆,辛勤劳动,却遭受过不少冷落和白眼,所以他每次拖地和做饭时,心中总会想起母亲,别有一番酸涩的滋味。
带着赎罪与怀念似的心思,他做家务时从不懈怠,只念着母亲也曾无数次做过相同的工作,她吃苦的时候,自己却在做着无知的大少爷……
在履行与佳佳的约定时,他毫不含糊,更没丝毫抱怨。这份与人相处的诚信,绝对值得欣赏与肯定。所以,转眼过了两个星期,佳佳逐渐习惯了“享受”他的服务,且越来越心安理得。
她的业务员生涯依然忙碌不堪,白天经常连上洗手间的时间都很紧张。不过,她有人生座右铭自我激励——天降价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渐渐地,她忙到肚皮饿得咕噜叫时,首先想到的不是美味佳肴,而是工作成就感带来的喜悦,以及幻想将来爷爷和哥哥们刮目相看的神情。如此忙累,晚上回去自然瘫倒在沙发上,手指头都不想动。
程俊便在这时候发挥最大功效。他工作上的专业能力强,生活中更是个细心的男人。天气渐暖,他会给她倒杯飘着玫瑰花瓣的温茶,空气中漂浮着淡淡花香,吸入鼻间,无形中舒缓了紧绷的神经。
这天正好碰到下雨,天气陡然回寒,她浑身冰凉,发梢和衣服上尽是水气,冷得直打哆嗦。恰逢星期三,她跑业务累到晕头转向,几乎忘记了他要过来。一出电梯口,见他站在门边。
他见她可怜兮兮落汤鸡的样子,皱起眉毛:“你又要生病了。”
“我才不会轻易病倒呢!只是头有点痛。”她强撑着挺起腰杆。
他默不作声上前,大手自然地覆在她的额头,掌心微烫,浓眉顿时皱得更紧:“有点发烧了。”顺手接过她的包,找到钥匙开门。
门打开,他第一件事就是倒来热开水,递到她手里。
佳佳坐在沙发上,手捧热气腾腾的杯子,升起前所未有的感动。
“我只要生病……就会伴随着发烧,不过一般不怎么严重,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弯眸浅笑,小心地喝了口热水,“程俊,我以前一年都不会生一次病,现在跟你认识才两个月,竟然两次发烧了。”
程俊神色有点严肃,淡声道:“上次是你淋了大雨,这次是你劳累过度,确切地说是累倒了。”
“喔……”他的脸那么臭,是在担心她吗?佳佳不觉开心起来。
“先喝完它。家里有没有感冒药?早点吃下去比较好。”程俊打量四周,据他对这个女人的了解,她生活中粗枝大叶的习惯,应该不会记得买这些常备用品。
果然,她迷茫地眨眨眼:“好像没有……”
程俊拿起一条毛毯丢在她身上,“我下去买药,你先躺躺。”
佳佳拉开毯子,一股冲动莫名地掀了起来,冲他大声道:“程俊,谢谢你,你比我亲哥哥还好。”
程俊站在门口,脊背蓦然一僵,手指在门把上停留了两秒钟,转头道:“知道就好。你生病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佳佳注视着他宽阔的背影离开,恍然产生一种错觉。这半个月以来,他收起了冷漠的一面,更没有再忽冷忽热,而是性情平和,温柔体贴,对她好似真的“妻子”一样。然而,也仅仅是在行动上如此表现而已。
他的脸上、眼睛里通常感觉不到特别的情意,她不由得想,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因为两人的“约定”。他不可能把她当成另一半,而她一心恋着逸辰,自然更不可能对他产生情愫。
但不可否认,每到周一三五,她会潜意识地盼他过来。一开始她想,有人帮忙收拾屋子,外加做晚餐,感觉真棒!不但住得整洁舒适,拖着一身疲惫下班回来,还能吃到香喷喷的饭菜,更是一种满足。
后来,她发现了他存在的最大好处不是打理家务,而是给他提供了精神上的支持。
他不喜多言,但她喜欢喋喋不休地跟他分享白天的工作心得,通常从进门到吃完饭,她的感言都还没发表完毕。这要换成周佳鸿和谭少杰在旁边,早就在她说到三句话时,武断地打断了。
她不明白,那两位仁兄为啥对自己特没耐心,这方面程俊的修养远甚于他们,值得表扬。
男人的视角通常理性客观得多,程俊听到重要处,才会沉稳地发表看法。而他的言简意赅,时常成为点睛之笔,让她恍然大悟,茅塞顿开。有时候,连白天受到的委屈与怨怒,都因他的三言两语给奇妙地化解了……
“程俊啊程俊……念在你给我带来这么多好处的份上,我会帮你到底的!”困意席卷了她的四肢,在温暖的毛毯里,她缓缓睡去。
十几分钟后,程俊回来,她已经安静地像只小猫,毛毯外露出巴掌大的脸大。细致的双眉微皱着,苍白的脸颊上透出两抹不正常的红晕。一摸额头,那温度更让人担心了。
他不得不狠下心打扰她。
(PS:最近我很喜欢写这种慢热的故事,曲折和冲突一般在中后部分,本故事也不会太长的。)
正文 试探
他不得不狠下心打扰她。
“佳佳,先吃退烧药再睡。”
“唔……”她轻应一声却没睁开眼睛。
“如果拖着不吃,下一步就是进医院打点滴。”
“啊!”这招最有效,她神速地张大眼,好半天才对准焦距,“药在哪?我吃……”*
最讨厌吃药的女人,会自动服从,全归功于他的有力威胁。她此时的模样很可爱,像个十来岁的孩子,他忍不住放缓了语调:“三颗,吃完后先睡。晚点我叫你起来喝粥。”
“程俊……你要是一直这么好,我就开心了。”她被他扶起,捏着鼻子吃完药,忍不住叹息。
他轻轻接过杯子放在桌上,反问道:“我平时不好吗?”
她重新拉高被子,搁在下巴处,半眯着眼睛:“好是好……但感觉是有条件交易在支撑。如果我不帮你守护好项链,你哪有可能多看我一眼?更别说这样子好心照顾我了。”
“你希望我多看你几眼?”不知为啥,他的嗓音蓦地沉了几分。
“去你的。”听上去感觉怪怪的,她只是希望在需要的时候,多得到一点关注而已。这是人本能的心理需求吧?“程峻,你难道不希望别人多关注你?”
“不希望。”程峻说得淡然,“我去煮粥。”
他走进厨房。
佳佳翻了个身,侧躺着蜷缩起来。她不时睁眼朝厨房看一下,隐约看到他忙碌的身影,在墙上投射出了一抹说不出的温暖,思绪不由地清晰起来。
“程峻,今天我上班时,终于碰到你爸了。”
下午周部长正在为业务员们做培训总结,批评了几个业绩极差的员工。大办公室里很是安静,丁世雄就是这时候走了进来,大家见状,更加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丁世雄平日对公司管理相当严格,每次新进员工,他都要亲自说话。这一次,他绝没想到会看到自己的“儿媳妇”站在其中。看到佳佳时,着实愣了一下,但怕认错人,还特意走到她面前,细细打量,假意询问名字。
待确定果真是“儿媳妇”,他那双精明的双眼霎时笼上一层灰霾,瞧不出心思。
丁世雄离开时又特意多看了她几眼,眼中盛满疑惑,意味深长。
佳佳心底敲打着小鼓,继续道:“程峻,你爸今天也认出我了。”
程峻将米下了锅,插上电,忙完才走出厨房,盯着她:“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众目睽睽,那么多眼睛盯着他们,一个高高在上的老板,一个小小新业务员,能说什么?即使认出彼此,也不便多言。
“他定会找机会单独见你,问你进入世览的理由。”他抿抿唇,皱眉,“你打算怎么回答?”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她的头开始变沉了,他怎么就不直接说明意思呢?
“随便你,照实说就行。”
“你是我老公,经营的网络公司规模不大,但养家绰绰有余。我没必要出来工作,何况什么工作不好找,偏偏进了世览?不管我怎么说,你爸都会怀疑的。”佳佳顾不得头晕,坐起身靠在沙发上,“你一直没告诉我,你想要怎样夺回丁家属于你的那份子。”
他不回丁家住,也不跟父亲多来往,跟丁家兄妹更是关系平淡如水,到底在计划什么?目前她看到的,只有他们公司的游戏项目在跟世览科技合作,但完全属于正规合作,看不出任何端倪。
有时候,她觉得他这个人,好深沉。
程峻站在窗前,灯光淡淡的,将他的身影拉得细长微弱。雨未停歇,敲打着玻璃,两人不说话时,屋里只有模糊的雨声。
“我不是没行动,而是在等他们主动来找我。至于你……安心做我的妻子,守好项链就好。”良久才似答非答地说,他提及“妻子”两字,口吻那么自然,仿佛他们真的是夫妻。
佳佳却听得心弦莫名一颤,忍不住笑了笑:“我们俩演戏好像还蛮投入的。”
“什么?”
“我说,没人在的时候,我们俩竟然还在自动演戏,呵呵。”
哦!她的思维果然很有跳跃性。他望着她的笑容,俊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定定看了她半晌,低声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是排练,有助于正式演出。”
“程峻……你也会幽默诶!”
他留给她一道背影,转身进了厨房。
“程峻,粥没那么快好的,你快出来再说说话哪!”
他当然知道粥没煮好,但是刚才的话题他不想继续。演戏吗?他天生不会演戏,但跟她在一起,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越来越自然。或许,是她外向乐观的性子影响了他,毕竟她是这么多年来,他唯一一个允许在身边停留时间最长的女子。
“程峻……”她又喊。
程峻无声叹了口气,站在厨房门口,皱着眉毛:“我以为,你才吃了药,感冒应该好不了这么快。”
“我……我是不舒服,但是不舒服就想说话,想跟你闲聊啊!”每逢生病倍思亲,生病时觉得自己格外孤独、可怜,所以她不想一个人静静躺着,喜欢有人陪在身边。她很庆幸今天是周三,有程峻过来提供免费“服务”。若是告诉大哥,他定会大惊小怪,不但不会照顾她,还会立马报告爷爷……
佳佳扬起一只手,故作无力地朝他招了招:“程先生,过来多聊聊嘛!”
程峻犹豫着,终是抵挡不住她乞求的眼神,过去坐在她旁边。
“你现在可以坦白告诉我,你的来历么?大小姐。”他观察了许久,忍着疑惑没问而已。
“我……没骗你。”一声“大小姐”让佳佳的心脏狠狠跳了一拍。糟!他不会是知道了?她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屈起腿,下巴搁在膝头,眼睛却扑闪扑闪的半眯着,不敢真正对上他锐利的视线,“其实……我只有小小的一点骗你而已……”
“洗耳恭听。”他交叠着双臂,身子慢慢朝她的方向倾过去。
沙发悄然陷落了些许,她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袭过来,逼迫着她快点老实交代。她咬咬唇:“父母在外工作很忙,从小把我丢给爷爷,没时间照顾我。陪我最多的人是我哥,他才长我五分钟出生,虽然经常挑我毛病,气得我哇哇大叫,但他其实很爱护我。还有爷爷……爷爷是世界上最宠爱我的人。”
说到这里,屋子静悄悄的,她怀疑他是否已经全知道了?
程峻开了口:“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她悬着一颗心。
“一开始,你把自己形容得很悲惨,活像被虐待着长大的女儿。我现在明白了,是想获取我的同情收留你吧?我虽然半信半疑,但那种情况下,我要是把你赶进大雨里,万一你真出个什么事,我怕自己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