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懒得跟她解释,连声道谢后,扶了郑凯奇走进房间。
让他在沙发上坐下后,我倒了杯温水给他,他喝了一口,面色终于恢复了。我拍着自己心口说:“吓死我了,你这个病怎么说发作就发作的,一点征兆都没有。”他看着我,忽然一笑,说:“刚才吓坏你了?”
“真是吓死我了,我听说哮喘会死人的。”我理了理他领口,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说:“谁让你不相信我。”
我抽回手说:“我怎么相信你,你才来过我家,第二天你爸爸就找到我老板,说三号地的项目非停不可。他如果不是吃准了我们在做这个项目,才不会这么轻举妄动。不是你,还能是谁泄漏了消息?”
他翻我一个白眼,说:“你太小看我爸爸了,他绝不是那种听了别人一句话就会妄下论断的人。还有我舅舅,除了我之外,他在二哥身边安插的眼线绝不少于三个。就算我真地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消息,他也早就知道了。”
我的心猛然一沉,这都是什么家人啊,一天到晚就知道名誉功利。连自己的侄子都算机,这个什么舅舅啊。
“我想我二哥之所以千里迢迢把你从上海接过来,就是因为你可以信任。他现在要找个信任的人,谈何容易。”我看着他,冷笑道:“没想到你还挺替你二哥着想的么。他的心思,你好像都知道似的。”
“我们毕竟是亲兄弟。而且你说得对,我闹事跟他作对……对我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还丢了家里人的脸。所以我想就算我不能做什么,好歹我也该安分点,别给家里添乱。相信我!”
我感慨地叹了一口气,看着他说:“我相信你,可是,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嘛。”
也许只有我知道那后果是不可预料的。
三号地的项目停止后,我每天的工作量大大减少。当然,跟我一起做三号项目的同事都陆续离开了公司,我也等待着白信封的到来。可是等着等着,一个月就过去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就在我以为事情终于被郑凯文搞定了的时候,突然有位不速之客来到了我的办公室。
那兄弟俩的舅舅,邵天阳。
他敲敲门,然后走进来说:“梁小姐,我可以坐下么?”
“邵先生,坐吧。”我努力作出温和的表情,不让他看出我心里是多么厌恶这个人的嘴脸。
但是这个可恶的人,看着我空荡荡的办公桌,讥讽地说:“看来最近你也蛮清闲的。”
我EQ高,不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邵先生是不是有什么吩咐呢。”
“不敢。你是凯文的亲兵,我可差遣不动呢。”
他自顾自地笑起来,我听得全身一阵鸡皮疙瘩,心却跟着一阵揪痛。
已经快要一个礼拜了,我到处也找不到郑凯文,打电话他不听。偶尔在公司见到的时候,他就在开会。他没有找我,也对我视而不见,我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了。但是,我在担心……已经这么久了,他到底怎么样了呢?那个肩膀,到底能扛下多少责任。
等我回过神来,桌子上已经多了一样东西。
白信封。
多么耀眼的白信封。
我怎么都没有料到,竟然是从邵天阳的手里拿到了这个白信封。
郑凯文到底怎么样了?
“这是公司的一点心意。”他又拿出一个信封,笑着对我说:“这些日子来,你也很辛苦了。凯文也觉得很不好意思,这一点算是小小表示……”
我倏地站了起来,拿起那个沉甸甸的白信封质问他:“是郑凯文让你给我的?”
“这是公司的意思。凯文也是公司的人……”
我冷笑着把白信封扔在他身上:“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底层职员,这些就算是遣散费也太多了。我受不起。”
邵天阳故作为难地看着我说:“你这样我也很难做。”
“邵先生,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的。”我从衣架上拿下外套和皮包,拿起桌上的辞退信,说:“我还有钱买机票回上海,不用你担心。”
我昂首阔步地走出办公室,突然听到身后邵天阳的声音。
“梁小姐,你真是很有骨气啊,不过有骨气不能当饭吃。”
我回头看着他那副令人厌恶的嘴脸,抑制住满腔怒气,向他毫不示弱地笑了笑,说:“邵先生,我想,你的那点骨气可能都被当饭吃掉了吧。”
公共区里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邵天阳的脸色真是比猪肝还难看。
虽然他怎么说都是郑凯文的舅舅,我不该这么大不敬,但是本小姐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若我惹我我一定把剩饭扣你碗里。
我大步走出郑氏大厦,心里仅剩的那一点期待也消散殆尽了。
郑凯文如今自身难保,他怎么还会有能力来顾全我。不……我不应该再对他有什么期待,更不应该想着要他来保护我,我是他的职员,职员而已。现在我们连这一层关系都没有了,从今以后,只不过是陌生人。
“洛心。”
大街上,突然有人这样响亮的呼唤我的名字。
我的心忍不住一阵激动。
可是,紧跟着冲过来拉住我的人却不是郑凯文,而是郑凯奇。
我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心里竟然有一点点小小的难过。
“跑那么快干嘛,你不怕气喘病又发作,我可怕了你。”我开玩笑地说,拿出纸巾给他擦汗。
他却一点笑意都没有,认真地说:“你要走了?”
我笑笑,故意做得很坦然地说:“大家都走了啊,我也应该走了。”
他焦急地额头冒汗:“可是,你至少应该等我二哥回来,跟他说一声啊。你不想等他么?”
“不用了,他也是寰宇公司的一个员工而已。这白信封里盖着公司的大红章呢,我没有理由赖着不走。”我一直努力地保持微笑,可是他眼中的焦急,难过,不舍,这些真挚的感情都在让我的防线一点点地崩溃。
我垂下眼睫,笑着说:“不用担心我,回上海我还是一样能够找到工作。你别忘了,我可是硕士毕业,又这么年轻能干,就算找不到有前途的工作,还找不到有前途的老公么。”
“可是……可是就这么你走了……”他死死地拽着我的手腕,就是不肯松手。
我故意打断他,怕他说出什么我承受不了的话,这种煽情的场面会让我这个不争气的梁洛心突然泪如雨下。
“又不是死了,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的。上海到香港两个小时飞机就够了。”
他忽然一把将我紧紧抱住,那么用力,简直要将我胸腔里的那些水分都挤压出来。我仰起下巴,看着天,日光灼热地照着我的瞳孔,我想眼泪一定都蒸发了,我没有哭。
“我真没用,最后竟然连一个朋友都留不住。”
“凯奇,谢谢你。”我推开他,握着他的手:“人生在世,总有很多无能为力的事情。要是以后再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不要去闹事了,给我打电话吧。或者到上海来看我,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去逛街,认识漂亮女孩子……”
“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我不知道。”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是我不能让他这么干。
如果我再看到郑凯文,可能我连走的勇气都没有了,我真地会死皮赖脸的留下来,哪怕我在这里只能捡垃圾过日子,我也要留在他身边。
是的,我爱他。
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但是我知道我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了郑凯文,爱上了我“曾经”的老板。
我坐在机场大厅里,行李箱就在身边,并不比我来的时候多。
还有几分钟就要登机了,在空荡荡的机场大厅里,所有的思绪和回忆一瞬间涌到眼前。第一次遇到郑凯文他恶劣的表情,还有我该死的矿泉水瓶子……会议室里,红色的PRADA……他病的糊里糊涂……我被当成他的妹妹被绑架了……在滨江大道上,他的笑容,寂寞的背影……那首钢琴曲,他说的话……他把车停在我家楼下的那个雨夜……我们在渡船上……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如果灰姑娘真的有一双水晶鞋,结果是,我竟然穿不上。
我将脸埋在手臂中,不争气的落下泪来。
第 8 章
一回到上海,我的电话就劈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先是言晓楠一连发了几十个短信,问我怎么不开机,又问为什么香港那边的家里总找不到我,再问我郑凯文死哪儿去了……我没有力气跟她多解释,只是简单地回复说我回到上海了。
跟着就是老妈老爸的电话。
我离开上海去香港的时候,老爸老妈去了乡下。虽然我也跟他们交待过我去香港公干,但是老妈永远是老妈。我老妈是何许人也?如来佛门下首席弟子,唐三藏是也。凡事她不问个清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所以本人以前的男朋友,男性朋友,统统一概的瞒着她,除了江洋。但是现在这时候,面对几百通追杀令,我只能乖乖回家了。
“你跟江洋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听言晓楠说他出国了?你又一声不吭地跑去香港。又不是去旅游,也不跟家里说清楚。一走就是一年多,什么出差公干,全都是鬼话。老实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瞒着家里,你到底有多少事要瞒着我们……”
老妈一边盛汤一边念咒,我只能埋头吃饭,时不时朝老爸使个救命眼色。
老爸从来对我采取三不管政策,所以一旦有火烧我身,他也不会拿消防栓来救我。
“妈——!”
我只能制止她,不然估计楼下三姨妈又要开始全体广播了。爸妈住的还是石库门房子,隔音效果向来不好。小时候谁家孩子考试不及格,谁家孩子早恋爱分手,楼上楼下七大姑八大姨的那叫一个消息灵通。
这也是我为什么坚持要买房子搬出去的原因,因为爸妈坚持不肯搬家,所以我只能一个人搬,也就这样搬进了言晓楠的合租公寓。父母坚持说公寓楼里不热闹,邻居住了大半辈子也不认识,还不如弄堂里热闹。
但我现在真是惧怕这种热闹。
“哦,你现在大了,翅膀硬了,就嫌老妈罗嗦了,问一句都不行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去香港也是为了工作。”我用筷子拼命地捣着碗底,心里委屈得要命,一想到这一年来努力工作的结果竟然是这样,委屈得想哭。原来有时候,工作也不能给你正确的回报。
都是徒然。
这时候碗里突然多了一大块糖醋排骨,我抬头看见爸爸又夹了一筷子菜给我,然后不紧不慢地说:“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孩子也难得回来吃顿饭。”
老妈果然不说了,但是立刻又叹息着:“洛心啊,不是妈要说你。可是你也不小了,快三十的人了,女人三十岁豆腐渣。到时候要想嫁得好就难了。你不要千挑万选的,自己条件也不见得怎么好。错过了好时候以后怎么办。爸妈都老了,以后谁来照顾你,你一个人脾气又这么倔,你也不想想,以后你生了病谁来照顾你,难道你要一个人孤老一辈子……”
我埋头扒饭,但是那些饭粒都梗在喉咙口,怎么都吃不下去。
我知道老妈说的都是实话,虽然她念经似的从我二十五岁念到现在,但是对我一点作用都没有。我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要我随便找个人就结婚,我办不到。我不是不想结婚,是江洋不愿意跟我结婚。
我要怎么说呢?
“你别嫌妈罗嗦,你三十岁了,工作还这么不稳定。连个好对象也没有……”
“妈,”我突然抬起头说:“这排骨怎么这么咸?”
“咸吗?是有一点,可能酱油放多了……”
老妈立刻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糖醋排骨上。
这一招百试百灵,老妈脑子单纯到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到一件事情行,所以排骨的问题和我的婚姻大事,在她脑海中是只能并行,不分高低。
老爸看着我笑了笑,我奸计得逞,朝他吐了吐舌头。
这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三姨妈的声音:“囡囡妈,有人找你家囡囡。”
老妈的注意力突然从糖醋排骨上转移了,冲到门口朝楼下看了看,回应道:“啥宁啊?”
“发晓得。”三姨妈慢吞吞织着毛衣走上狭窄的楼,压低了声音说:“是个男的,卖相蛮好各,看着好像老有钞票的,开车子来各。是不是你家囡囡的男朋友?”
“怎么会呢。”我知道老妈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不知道多希望是。
“我下去看看。”我趁机飞快地跑下楼去看个究竟,冲到弄堂口就看到一辆黑色奥迪停在那里。
一个人斜靠在门上,手里的火星一闪一闪。
郑凯文。
弄堂口的阿姨们像是看到了周润发一样,一个个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对着郑凯文指手画脚的。
看到我奔出来,一位热心的阿姨立刻说:“囡囡啊,他是你男朋友啊?”
“不是。”我斩钉截铁地否认。“是我老板。”
“噢……”阿姨们传来一阵叹息声,无限扼腕。
郑凯文看见我来,取出烟灰盒熄灭了烟,对我笑了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