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和陆明正在市医院复查,医院走廊里全是人,都在谈论这个的。
我往人群靠了靠,不过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就听到了四个版本。
有说是那个老师是早上去楼顶检查坏了的水管不小心掉下来的;有说那个老师是在帮学生宿舍检查护栏时掉下来的;也有说是那个老师和老婆吵架喝了点小酒,稀里糊涂上了楼顶,不小心踩空掉下来的;还有的说,那老师好像是中邪了,因为昨天晚上有人路过我们学校时,隐约听到有女鬼的哭声……
这四个版本,全都模糊了跳楼而死的那个老师是谁,连时间和地点都是略略而过。
只有最后一个靠点谱,可距离真相,差的还是太远。
我在心里对释南坚起大拇指,不知道这货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把这件事淡化到这种程度。
我听的时候,陆明也在听。
复查完,出了医院,他对我问道,“你昨天晚上突然叫醒我,带我跳墙出学校,是不是和这事儿有关?我记得当时你说你室友要回来,可,你没室友……”
我额头上渗出一丝冷汗,心中暗道这人果真不好骗。
有那么一瞬,我想一股脑把昨天是外发生的事儿都告诉他。可犹豫了下后,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把这事儿瞒下了。
我对他一个劲的摇头,否认道,“没有啊,你记错了!我说的不是我室友要回来了,我说的是天快亮了,打扫卫生的阿姨要上来收拾楼道。”
理由有些牵强,我又补了句,“那阿姨人好,看我脚上有伤不方便,每天都进我寝室帮我扫扫地。我怕她看到你……”
陆明眼中露出一丝迷茫,“我听错了?”
“当然是你听错了,这事儿我骗你干什么?”我说得义正言辞,实则心虚到不行,“骗你你又不给我糖吃。”
“也是。”陆明笑了,“你那小胆,要是看到这事儿早就吓晕过去了。”
我心里长松了口气,在陆明想牵我手时,我挽住了他的胳膊。我手心里,全是汗。
唐杂碎虽然骗我进了学校,可有一件事却没有说谎。那就是,高三真的退校了。
两天后,我独自一人回学校上课。
早自习没上,代课的班主任习老师一脸哀痛的对我们公共了唐杂碎的死讯。然后,就是讲唐杂碎这些年来在红学方面取的成就,说他的死,不仅是我们学校的损失,更是红学研究的损失。
絮絮叨叨罗嗦了半个小时之久,听的我直打哈欠。
李丹打了两个哈欠,给我扔过来一个小纸条,“陆明和你告白没有?”
我本来都打瞌睡了,看了这纸条,一下子坐直了。
我刚想问李丹怎么知道这回事的,代课的习老师抹着眼泪说道,“好,班长,把苏青柠也记上。身为这个学校的学生,你们理应到唐老师的追悼会上鞠个躬。”
呃……
追悼会?鞠躬?给唐杂碎?
不是,老师,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第33章 苏青柠曰:我绝对不能自己一个人下地狱。
李丹的坑同桌能力,我算是深刻的体会到了!
眼瞅着代班老师把我当成模范那样去夸,此事已经不能更改。我一把把李丹的手举了起来,大声道,“老师,李丹也一起去。”
佛曰: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苏青柠曰:我绝对不能自己一个人下地狱。
于是,当天下午,我、李丹还和我们班的班长冯青山代表十一班全体学生,跟着代班习教师,坐上了去殡仪馆的大客车。
车上,习老师一个劲儿的和别的班老师夸我。
什么听到唐老师过世的消息,当时就哭了……
脚上的伤还没好,说什么也非要来参加追悼会……
我无地自容,把脑袋扎在椅子后背处,强忍着跑到前面堵上她嘴的冲动!
麻痹,我哪是脚上的伤没好,我脑震荡还没好呢!我来学校为的是能回寝室住,哪知道让李丹这败家玩意儿给坑了?
冯青山和我们坐一排,看我这样,一个劲儿的笑,“那会儿老师已经问半天谁去了,一直没人搭话。正巧,你就坐直了……”
李丹一个劲儿的劝我,“别这样,不就鞠个躬吗?你就当弯腰系鞋带了……咱们捞到半天假,还能公费旅游。”
“去你的!”我愤愤的说,“你没事上殡仪馆旅游来?”
还不就鞠个躬吗?
我给谁鞠躬也犯不着给唐杂碎鞠啊,他配吗?
从我们学校去殡仪馆,要经过整个市区。当两辆大客车在殡仪馆前停下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
下了车后,冯青山跟在习老师的身后,我走的慢,李丹就和我压在后面。
我正四处乱看时,李丹突然压低声音,旧话重提,“陆明和你告白了吗?”
我白了她一眼,见大伙都低着头走路,没人往我们这边看,小声问了回去,“这事儿你丫咋知道的?”
李丹笑的一脸八卦,拉着我往人群后又压了压,说了原委。
原来,李丹早就觉得陆明对我不一般,不像是哥哥对妹妹。我去医院找周玉婷父母那天,陆明顶着大雨疯了似的四处找我,让她更加确信自己没看错。
回寝室后,李丹又用陆明撞车试了试我,发现我也不是木头后,就在中间牵了个线。
也没干啥,就是跑陆明前面,说隔壁班有个男生正在追我,天天托李丹给我送情书,我每次看完情书都笑的和个花痴一样。
然后,陆明就稳不住了,一个劲儿的和李丹追问那个男生是谁。
李丹得意洋洋的说完后,撞了我肩膀一下,“怎么样,请吃媒人酒不?”
“吃你大爷!”我一把勒住李丹的脖子,咬牙道,“小贱人,老娘就地挖坑给你埋了!”
“苏青柠!”孙老师突然回头,小声喊了我一句,“严肃!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我松开李丹,老实了。无意间向四处一撇,见释南正站在一颗栢树旁边看我。
临来前,我给释南打了电话。没办法,我实在是太好奇他是怎么把这事儿给抹平的了。
不过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我对他笑了笑后,老老实实的跟着大队伍往前走。
唐杂碎的追悼会算是大的了,在殡仪馆西侧的大厅里举行,能容下近三百人。我们学校这群人一人领一朵黑纱缓缓往里走时,唐杂碎的妻子和儿女已经在家属席上站着了。
他的儿子比我们这些学生大些,应该已经上了大学。他女儿和我们年纪相当,红着眼圈一个劲儿哭。
他们的旁边就是唐杂碎的遗体,四周摆放着黄白两色菊花。
我突然觉得这场面很讽刺!
看了两眼后,和习老师说了句我肚子痛要上厕所,逆着人流出了大厅。
释南在不远处站着,看到我迎了上来,“就知道你得出来,这躬你鞠不下去。”
我沉着脸,“就这么个人渣,也配!那点学术名誉,还都是靠……”
“行了,别愤愤不平了。”释南领着我往远走了走,“你是觉得他那死法不够惨?”
惨是够惨,我就是单纯的觉得他不配躺在这里,被几百人瞻仰。
在一颗松树旁站定,我胸闷的呼出一口气,问释南是怎么把这事儿摆平的。
唐杂碎那没了五观的脸,和那块空地上那个大大的死字,不好向人解释吧。
“怎么摆平?”释南痞痞一笑,“实话实说……”
请释南来我们学校捉鬼的,是我们学校的大校长郑业文。别看郑业文平时张口闭口都讲科学,实际上比谁都信鬼怪,家里光老佛就供了三尊。
最初,释南和他说唐杂碎是被宋丽敏害死的时,他是有些不信。
可当释南把唐杂碎的鬼魂叫出来,让他自己和郑业文说后,郑业文确信无疑了。
“只要他信了,剩下的事,就都不归我管了。”释南略略说完,“我走时,听见他给你们学校郭副校长打电话,说是要请市局的一个局长吃饭……”
听到郭副校长四个字,我心猛的一下揪了起来。
郭良才和唐杂碎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知不知道小本儿的事儿?唐杂碎把我骗进学校想杀我,他知不知情?
如果他都知道,那我……
越想越心惊,我在原地转起磨磨来。
释南问我怎么了,我把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
我担心的不止是郭良才,还有另外两个活的好好的老师。
除此之外,还有郑业文。
唐杂碎因为诱奸学生而被带走,身为校长的郑业文不可能不知情。郭良才从派出所往出保唐杂碎,事先一定和郑业文商量过。
郑业文身为党员,学校法人,需要用到郭良才,不,用到郭良才那个局长同学的地方可太多了!
这几个人一环扣一环,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别自己吓自己。”释南拍了下我的肩膀,安慰道,“你把问题复杂化了。这事没那么严重……”
我心焦的不愿说话,不是我想把问题想复杂了,实在是,越想越害怕啊!
“你要是实在担心,”释南见我还是不安,道,“我今天晚上帮你问问唐向阳,看他有没有把这个事儿告诉给别人。”
“问鬼?”
释南对我点头,“明天告诉你准信。”
我原地又转了两个磨磨,站在释南前面道,“你问的时候,我要在旁边听着,不然我不放心。”
释南考虑了会,说道“你要是实在想听,那今天晚上子时,到殡仪馆的大门口来找我吧。”
“好。”我下了决心,“今晚子时,咱们大门口不见不散!”
第34章 快点,墨墨迹迹的和个娘们儿似的!
殡仪馆修在一个小山坡上面,花草树木最大程度的保持了原生态。就着原来的地形,分别修建了办公区,停车区,馆前广场,厕所,景观牌坊等等。
在最北面,还修有一处火化区。
往生者在殡悼念堂开过追悼会,遗体会直接送到火化区火化。
在殡仪馆的东面不远的地方,是风景极其优美,绿化面积足有百分之八十,我们市唯一的一处公墓…………寿山公墓。
一处公墓,用了‘寿’字。这,要怎么往深了理解呢?
这是在祝愿葬在公墓里的往生者们鬼龄都长长的?
站在山坡上,我好好看了几眼寿山公墓。
美,美的我们学校再修八十年,也望尘莫及!
不过再美,也是捯饬死人的地方,从修剪整齐的花草树木到修建精美的亭台楼阁,都透露出一股死气。
释南被人叫走后,我在阳光下站了会。吸入的空气中,全是烧纸味。我一直盯着悼念堂,等我们学校的老师学生一个一个从悼念堂出来,见缝插针的钻到了人群里,去找李丹。
李丹正在和习老师站在一起,脸色惨白,像是得了一场大病。冯青山跟在旁边,看到我过来,问我上哪了,说在瞻仰唐杂碎遗容时,他怎么找也没找到我。
我呵呵一笑,说我腿痛的厉害,回来后没往里走,就站在高一学生队伍里了。
然后凑到李丹身边儿,问她怎么了。
李丹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习老师拍拍李丹的肩膀,对我说,“刚才在瞻仰唐老师遗容时,她不知怎么的就摔地上,把一个花圈碰倒了。”
“砸李丹身上了,”冯青山在一旁边插嘴,边说边用手比划,“整个拍了下来。”
声音特大,引得在旁边走过的两名男老师停下了脚步。
习老师横了冯青山一眼,对那两名老师笑了,“那东西看着不沉,我看了,没砸坏哪儿……”
个子矮点的宋老师连声附和,“应该是愰着了,没事儿。一会上车多喝点水,回家睡一觉就好了。”
秃顶的谢老师一脸哀痛的说了句,“习老师,你节哀顺便。你先回礼堂吧,这几个学生我帮你带到车上去。”
习老师抹了两下眼泪,叮嘱李丹回去好好睡一觉后,又对我说,“苏青柠,回去的路上你多照看着李丹点。”
说完,低着点,小跑着回悼念堂了。
上车坐稳后,冯大嘴…………冯青山对我小声说了句,“唐老师是习老师的亲舅舅。习老师回去,是和唐老师的家人一起送唐老师的遗体去火化告别。”
我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呀呀个呸的,怪不得在我们班时说的那么煽情,说什么也拉几个来参加唐杂碎的追悼会,何着是实在亲戚!
回去的路上,李丹一直把头靠在椅背上,水不喝,话不说,也不睡觉。坐在前面的谢老师回过头,问用不用送她医院看看,她一个劲儿的摇头。
等车子开到市区主道,她说了声她家就在附近,让司机留车下车了。
李丹前脚下了车,我后脚就跟了出去。李丹回头看到,使劲把我往车上推,“你回去,回去,我没事儿,我自己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