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氏见婆婆态度强硬,自然不会说魏廷珍说过去,笑道:“我窦、王家两都做官的多,除了夫人,还有淑人,孺人,并不稀奇,不像夫人的娘家和婆家,除了超品的夫人,就没有其他的品阶,让人远远地望过去,哪位是夫人,哪位是太太,一目了然。也难怪大姑奶奶会看错。好在大姑奶奶娘家的弟弟娶的是我们窦氏女,以后打交道的机会多,大姑奶奶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满屋命妇的场面。”窦家和王家不是第一次打交道,王家的二太太庞玉楼那张嘴,也不是只长着好看的。她说着,目光就落在了庞玉楼的身上,“王家二太太,您说,我说的可是这个理?”
庞玉楼对王映雪住在家里吃公中的,用公中的,还吃穿嚼用都是好东西,本来就不高兴,要不是王许氏发了话,她根本不想来。但窦家的接力棒已经传到了她的手里,她若不出头,岂不要被窦家给笑死?
闻言她笑吟吟地上前了几步,站在了蔡氏的身边,小意温柔地道:“我刚才也把大姑奶奶认成了我们家五姑奶奶。谁让这府里除了我们家五姑奶奶,别人都没资格穿着超一品外命妇服饰呢?还请大姑奶奶不要放在心上。”
田氏虽是也一品命妇,但因是孀居,按品大妆的时候,所以有的金银翠玉都只戴半副,以示区别。
魏廷珍面如寒霜。
窦家六太太纪氏可不想就站在这里和魏家的大姑奶奶吵起来,让魏家仆妇看笑话。
她笑着上前打圆场:“我们既然来了,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太夫人?”
高氏和纪氏想到一块去了,接了她的话笑道:“要不我们先去看看太夫人了再到花厅时说话?”
窦王两家的女眷纷纷笑着应“是”,好架势,就算是魏廷珍不答应,也会径直去见田氏。
魏廷珍望着这浩浩荡荡的两家人,想到自己孤身作战,不由脸色铁青,和五太太等人往田氏的院子去,心里却暗暗思忖,还是多生几个孩子好。像她和魏廷瑜就们有姐弟俩,有什么事只能互相照顾,张家除了一同母胞的三兄弟还有五个姐妹,所以她婆婆的寿辰才能过得那么热闹,当初父亲把她嫁到张家,也与张家兄弟多有关系。
田氏早和女儿商量好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教训一下窦明,她自家知道自家不是个会说话的人,打定主意不出面,五太太等人来拜访她,她就在头上系个额帕装病,拉着五太太的手诉苦:“哪里有这样做人儿媳妇的,婆婆病了,也不来服侍,我命真苦啊!”
五太太笑着不作声。
蔡氏就在旁边道:“听说我们家五姑奶奶小产至今,还每天在用药,是不是太操劳了。我看贵府没几个仆妇,要不要从窦家拔几个人懂养生的嬷嬷过来,服侍我们家五姑奶奶把身子养好了。要不然这子嗣上艰难起来,可就麻烦了。”
田氏不由得畏缩了一下。
魏廷珍却大恨。
难道以后窦明生不出儿子,你们窦家想算到这次小产上不成?
她正要出言反击,紧跟着蔡氏的庞玉楼接着蔡氏的话道:“还有这样的事?我们怎么没有听说?我们五姑奶奶的这性子就是太绵柔了些,这子嗣可是一等一的大事,”她说着,嗔怒地望着魏廷珍,“我们五姑奶奶年轻,刚嫁过来不懂事,大姑奶奶可是生养过好几个的,怎么也不提醒我们五姑奶奶几句。这嫡就是嫡,庶就是庶,大姑奶奶可不能让姑爷乱了门庭。”
☆、第三百八十二章 问由
魏廷珍听得火冒三丈,正要回庞玉楼几句,窦明的乳娘周嬷嬷扶着着窦明过来了。
“为了我的事,给诸位伯母婶娘嫂嫂们添麻烦了。”她曲膝给窦王两家的女眷行礼,一袭大红刻丝的袍子,挂骨瘦如材的身上,空荡荡的,让人看着不由平添几分心酸。
那庞玉楼就惯是会做表面文章的,立刻上前拉了窦明的手,一面擦着眼角,一面哽咽道:“我的好姑奶奶,不过一个年关没见,你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们都是过来人。谁家的媳妇做小月子不是鸡鸭鱼肉地伺候着,出了月子就胖几斤,怎么到了你这里,反倒是瘦得不成人样子了?这样是让我们家老祖宗知道了,还不得心疼死你,急急地催着你舅舅们给你外祖父写信,让你外祖父把那云南上好的药材寻些来给你补身子。”她说完,望着魏廷珍,诚恳地道,“府上也是百年世家了,怎么连上好的药材都没有?”她又望向蔡氏,“她嫂嫂,我那里还有两包上好的天麻,一斤血燕,只是那百年的人参前些日子婆婆身体不适,给婆婆用了,只剩下了小半截,也不知道够用不够用?”
言下之意,这人参就由窦家出了。
蔡氏在心里把庞玉楼骂了个狗血淋头。
百年的人参是什么价钱,是天麻、血燕能比的吗?
可当着魏廷珍的面,她却不能拒绝。
要不然就规矩,没体面的就是窦家了。
果然是些狼子贼心,做不得同伴。
她笑道:“五姑奶奶婆家没有,也就只能指望我们这些娘家人了。我等会就吩咐嬷嬷送几支人参过来给五姑奶奶补身子,她舅母你放心好了。”
却没有说是多少年份的人参。
庞玉楼在心里撇嘴。
天天标榜自己是读书人家,关键时候就露出了商贾的本来面目,还处处瞧不起他们庞家!
两人一番明争暗斗,五太太暗自不悦,和蔼可亲地对魏廷珍道:“既然亲家夫人身体不适。我们就去明姐儿屋里坐坐吧?”
这是要演正戏了。
在场的人自然是笑着纷纷应好。
一群人去了窦明上房的宴息室。
丫鬟们上了茶点,轻手轻脚地全都退了下去。
坐在上座的五太太笑道:“娘家人出嫁的姑娘陪嫁,为了是让出了嫁的姑娘有个依靠,大姑奶奶也出嫁的姑娘,却提出让窦昭掌握明姐儿的陪嫁,实在是与礼不合,不要说明姐儿了,就是我们窦家。也不会应答的。
“原本这话我们不理睬就是了。哪怕是大姑奶奶这官司打到御前,也是通不过的。可大姑奶奶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这件事,一副不要我们家五姑奶奶陪嫁的样子,我们的几位老爷就奇怪了,魏家怎么就想出这样一个点子来?所以才让我和王家的两位太太一起,来问问五姑爷。
“常言说得好,长嫂如母。济宁侯没有兄弟,只有你这一个姐姐,你多多照应也是应该。不过这件事却涉及明姐儿陪嫁的归属。我想,大姑奶奶不通过济宁侯就决定。恐怕有些不合适。这里也没有旁的人,不如把济宁侯请过来,问问济宁侯的意思,我们再做打算也不迟。”
窦王两家人多势众,魏廷珍也无意和窦王两家做那口舌之争,闻言立刻打发人去请魏廷瑜,并道:“谁家不希望做媳妇的陪嫁多些。不仅体面,子嗣也得些余荫。可你们家五姑奶奶的脾气也太大了些,动不动就把娘家抬出来。我们只想清泰平安地过些安安稳稳日子,实在是经不起你们家五姑奶奶的折腾,只好出此下策,请了两家的长辈们来商量这件事。”
她的话音刚落,早已等在书房的魏廷瑜就神色匆忙地赶了过来。
窦明一见他,眼泪立刻止不住地落下来。
她小产了,魏廷瑜不疼不痒地安慰了她几句,就和他娘、他姐姐沆瀣一气,开始算计着怎样给她穿小鞋。
这样的魏廷瑜,太让她失望了。
她的心都凉了一半。
他难道不知道,她若是把陪嫁交出去,以后他们夫妻就得看魏廷珍的脸色过日子?
人生在世,不就图个快活吗?
看人的脸色,能快活得起来吗?
他怎么什么也不想,只是一味的听他母亲和他姐姐的。
她哭倒在周嬷嬷的肩头。
周嬷嬷心疼地搂着窦明,小声地安慰着她。
魏廷瑜已有大半个月没有和窦明说上一句话,如今见她哭得像雨打的海棠似。他不由心中一软,脸上露出几分踌躇来。
五太太看着暗暗点头,待魏廷瑜行过礼即道:“你们魏家提出来的要求太过匪夷所思,我们家几位老爷就差了我来问一声,侯爷到底对明姐儿哪里不满,要这样磋磨她?令她小产了不说,你还要我们窦家托管明姐儿的嫁妆——侯爷总得给我们一个理由吧?”
魏廷珍看见魏廷瑜的样子就知道要糟,没等魏廷瑜开口已插言道:“亲家太太,您这话可说得不对了。我们怎么就磋磨窦明了……”
五太太做了个手势,示意魏廷珍不要再说,温声道:“大姑奶奶,这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我们虽然都是外人,可到底盼着他们夫妻能过好。我们还是听侯爷怎么说吧?”
窦明那边也抽抽泣泣地抬起头来,双眼含泪地望着魏廷瑜,如弱风秋药,楚楚动人。
魏廷瑜顿时脸涨得通红,不敢再看窦明一眼,喃喃地道:“我,我对明姐儿没什么不满……”一句话没说话,就感觉到了姐姐那刀子似的眼神,想到卧病在床的母亲,脑子里嗡嗡作响,又喃喃地道,“就是岳母,人品太差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明姐儿总跑去见她娘,我们劝也劝不住,这才出此下策……是明姐儿不听话,不是我们要磋磨她……”
满屋的错愕。
五太太不由和高氏交换了一个目光。
如果是这个理由,还就真的说得过去。
但这次他们来是为窦明出头的,怎么让魏廷瑜说过去?
五太太只得昧着良心道:“侯爷这话说得太不应该了!子尚不言父过,你一个做女婿,怎能议论岳母。而且你所谓的人品太差。也说不过去。我和你岳母做了十几年的妯娌,她除了不太爱交际应酬之外,实际是挑不出其他的什么错……”
“五伯母!”窦明突然打断了五太太的话,腾地一声站了起来,眼睛红红地望着魏廷瑜,声音尖锐地道,“侯爷心里不就是嫌弃我生母是妾扶正的?正好,我娘婆两家的人都在这里,把这件事给说清楚了。”她说着,泪水汪汪地看了五太太一眼。“我娘虽是妾室,却是在嫡母过世一年之后才扶正的。当时也拿了赵大舅的同意书,并按着赵大舅的意思,将西窦一半的财产赠于姐姐做了嫁妆,这都是在官衙里立了文书的,有证可查。”她身子挺得笔直,目不转睛地望着魏廷瑜,“你说我母亲人品性。你倒说说看,我母亲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你这个做晚辈的这样非议?”
魏廷珍一口就啐在了窦明的脸上:“你还好意思说?你是怎么嫁到我们家来的。你忘了,我们魏家的人可没有忘?”
窦明脸上的颜色立刻褪得干净,只剩下苍白。
她哽咽着问魏廷瑜:“侯爷也是这么想的吗?”到底还顾念着那点夫妻情份,没有把魏廷瑜婚前就答应和她在大相国寺里见面的事说出来,不愿意把事给做绝。
魏廷瑜尴尬得要命,狠狠地瞪了魏廷珍一眼,扭头把目光落在了窦明的身上,安抚她般的柔声道:“没有这样的事,这门亲事,本是我心甘情愿的!”
魏廷珍恨得咬牙切齿,站起来就道:“你既嫁到我们魏家,就是我们魏家的人了。若你生母只是妾扶正,有窦家诸位长辈承认,我们魏家就算是吃了这哑巴夸,认了!可你生母算个什么东西,腊月里进窦家的门,五月里就生下了你……什么东西?”她呸一口,道,“要不然你姐姐怎么得了西窦一半的财产,你出嫁却只有二万两银子的陪嫁呢?你不明白,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连个妾生子不算,是个奸生子!”她指着窦王两家的女眷,“你娘家的人都在这里,你要是不相信,可以问你娘家的人啊?看我有没有说一句谎话!是我弟弟老实憨厚,才捏着鼻子和你这样过下去,你还不知好歹,让你立个规矩,你还故意把我们魏家的血脉给流掉,你明明知道我弟弟是两代单传,你这不是要我们魏家绝后吗?”
她的话,像刀似的捅进了窦王两家人的心里,让宴息室里一时没有了声音,让窦明像风中的叶子似的颤抖起来。
“你胡说八道。”她尖叫地叫了起来,“我母亲不是这样的人?你就是看不得我和侯爷过得好,在这里造谣中伤。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为什么总是看我不顺眼?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们魏家的?侯爷闲赋在家,是我去求的我外祖父,为侯爷谋了个差事;娘卧病在床,是我拿了陪嫁的药材给她补身子;你婆婆生辰,是我花钱重金给你做面子,给你婆婆送了份厚礼,你还要我怎样?”
她嘶声问着魏廷瑜,瘦弱的身子摇摇欲坠。
☆、第三百八十三章 张目
魏廷瑜满脸愧疚,呐呐不语,眼角却瞥向了魏廷珍。
刚才被魏廷珍戳心窝子的高氏瞧着怒不可遏。
别人都是宁折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