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什么?我帮窦昭做面子的酬谢?”
她的脸色得铁青。
胡嬷嬷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
在英国公府颐志堂书房里和严朝卿、廖碧峰说话的宋墨接过陈核递进来的纸条,表情微愣,道:“陈曲水什么时候到的京都?他来京都干什么?”
陈核低眉顺眼地恭声道:“听说是为了四小姐的婚事来的——四小姐的笔墨铺子要盘点,到哪里出嫁要和七老爷商量,五老爷和六老爷那里,也要去知会一声……看样子还挺忙的。”
有廖碧峰在场,他下意识的省去了窦昭的姓氏。
☆、第一百七十三章 若失
宋墨点了点头,道:“我正好明天有事要去趟大兴的田庄,你给陈曲水下张帖子吧!”
屋里的人俱是一愣。
刚才他们还在商量着去拜访三驸马石祟兰,怎么眨眼的功夫,宋墨就改变了主意?
廖碧峰初来乍道,自认还没有摸清楚宋墨的脾气,看了严朝卿一眼,见严朝卿正垂着眼睑喝茶,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吭声。
陈核应声退下。
廖碧峰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国公爷虽然有续弦之意,但世子爷已到志学之年,二爷也过了垂髫,好一点的人家,未必愿意把女儿嫁进来,差一点的人家,又起不到联姻的作用,于现在的局面无益。这次国公爷推了宣州卫都指挥使彭枫之女,求娶长兴侯幼妹,就可以看出国公爷的打算。公子趁机去拜访石祟兰,让石家知道世子爷有大志,以石家一惯的作派,多半不会答应国公爷的求娶,倒是个好主意。”
严朝卿微微颔首,也称赞道:“石家向来重利轻情,喜欢与豪门权贵结亲,要不然,石祟兰也不会尚了公主。国公爷想娶石家的姑娘也是因为如此。世子爷的计策堪好——如果让石家觉得这门亲事他们根本没办法从中获利,甚至有可能得罪了世子爷,肯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了。
官场上向来有不欺少年郎的说法,就是说少年人有无限的可能。说不定哪天就成了权贵,何况宋墨的势头如此之猛,石瑞兰如果答应将妹妹嫁给宋宜春,就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站在到了宋墨的对立面。
宋墨没有做声,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廖碧峰以为宋墨在为宋宜春的婚事烦恼,想到宋墨和宋宜春之间的矛盾。他不由欠了欠身,给宋墨出主意:“世子爷,府上没有主持中馈,国公爷要续弦,天经地意。谁也不能阻拦,可如果您成了亲,那就不一样了——国公夫人是填房,世子夫人元配,一个占着长幼,一个占着嫡庶,国公府的内务会落在谁手里。这个时候就看谁的身份更显赫一些了。”他说到这里,又看了严朝卿一眼,把两人之前商议好的话轻声说了出来,“延安侯汪清淮的妹妹,太夫人娘家孙舅爷的次女……还有万皇后所出的景宜公主,都到了适婚的年纪,世了爷明年一月出服,早做打算,正是时候!”
宋墨嗤笑:“我父亲恐怕打得也是这个主意吧?”
廖碧峰笑而不语。
宋墨却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先让他去石家碰碰壁也好。”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样子。
话虽如此。但石家不明确的拒绝英国公,这桩婚事就有可会成。
廖碧峰忙道:“那三驸马那里?”
“就安排在后天吧!”宋墨淡淡地道。
会不会太晚?
廖碧峰刚想再劝宋墨几句,却感觉到衣袖被人拽了拽,接着就听到了严朝卿的声音:“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世子爷也好休息休息,明天一早赶往大兴。”
宋墨“嗯”了一声。
严朝卿和廖碧峰起身告辞。
待出了正院,廖碧峰忙低声问严朝卿:“那陈曲水是什么人?世子爷竟然待他如此的客气。听世子爷的口气。他好像在谁家做幕僚,怎不请了过来?”
严朝卿还真不好回答他。
要解释陈曲水是谁,就得说到窦四小姐……显然,世子爷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把窦四小姐给牵扯进来。但又不能不向廖碧峰说明陈曲水的身份——廖碧峰现在是世子爷的幕僚了,若是世子爷的事一无所知。很容易判断错误,从而坏事。
窦四小姐马上要嫁人了,就算是世子爷和魏廷瑜的关系再也,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的来往了。
世子爷怎么认识窦四小姐的,以后有机会再告诉廖碧峰吧!
严朝卿很快就想好了说辞:“陈曲水名波,从前是那个弃城而逃的福建巡抚张楷的幕僚,后来回了老家真定,在北楼窦家七房谋了个账房的差事,颇受窦大人的看重,帮着照看窦大人留在真定的长女。世子爷出事的时候,他正好在京都,因受过定国公的恩惠,曾帮过世子爷的忙。又因窦家在他落难的时候收留了他,他念着旧恩,不愿请辞,所以一直留在窦家。他既然来了京都,世子爷肯定是要尽一尽地主之宜的。”
廖碧峰却觉得严朝卿话里有破绽。
若真是如此,世子爷应该关心陈曲水在窦家过得好不好才是,可听世子爷那口吻,却对那家小姐的婚事很在意。
想到这些,宋墨那若有所思的表情浮现在廖碧峰的脑海。
他心中微动。
难道世子爷……
但他很快就把这个念头压在了心底。
他没有和世子爷一起经历那场劫难,想要得到世子爷和世子爷身边心腹的承认,还要有些日子。
这件事不急,他迟迟早早会打听出来的。
廖碧峰笑着问起严朝卿宋墨去大兴田庄的事来:“到时候要不要我跟着?”
“看世子爷怎么安排的吧!”严朝卿也看出了宋墨的心思,想着要是被传出点什么话来那可就不得了了,他打定了主意不让廖碧峰跟过去,因而说起话来就带了几分推脱,“陈曲水毕竟是帮人做事,看他能不能走得开再说吧!”
廖碧峰“嗯”了一声,转移了话题,回去之后吩咐自己带来的小厮注意有没有陈曲水的拜帖。
第二天下午,小厮来回道:“没有看见有个叫陈曲水的拜帖。”
难道这个陈曲水拒绝了世子爷的好意不成?
廖碧峰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陈曲水却已到了大兴的田庄。
他怎么会以自己的名义给宋墨回帖,那岂不是把自己暴露在了英国公的眼皮子底下?
宋墨的邀请既然不能推辞,自己直接来见他就是了。
宋墨见到他兴致颇高,请他品茶。
只不过寒暄了几句之后,话题就转到了窦昭的婚事上。
陈曲水最佩服窦昭有识人之能。
当初在田庄的时候,窦昭小心翼翼甚至是有点敬畏地将宋墨送走了,他还有些不以为然,后来的所发生的事则一一印证的窦昭明智。
他觉得和宋墨保持一定的距离是完全有必要的,因而根本就没打算将自己的来意告诉宋墨。
“上次舅太太回来的时候四小姐的嫁妆就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只等着姑爷除服之后定日子了。”陈曲水道,“崔姨奶奶就让我们来问七老爷,看小姐是从真定嫁还是从京都嫁?请谁做全福人?京都的高门大户嫁女儿都有些什么讲究?小姐这边还有没有什么添减的东西……林林总总,说起来都要两刻钟,更不要说得办的事了。”他苦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感慨道,“成亲可真是件麻烦事啊!”
“是吗?”宋墨突然间觉得有些失落。
窦昭嫁人之后,心里装着的,口中叨念的,将是魏廷瑜……他再去见她,就算她再坦荡,魏廷瑜再不在意,恐怕也有些不合时宜了吧!
他顿时若有所失,兴趣阑珊,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去三驸马府的……
而知道陈曲水来了京都的纪咏却是十分的兴奋,他问子息:“消息可靠吗?”
“可靠!”子息拍着胸脯道,“他就住在四小姐的笔墨铺子里,前两天还去拜访了窦家的几位老爷。今天去大兴拜访朋友的时候被我们发现的。”
纪咏大感兴趣,道:“查出陈曲水朋友的身份了吗?”
“查出来了。”子息道,“此人姓严,名云,字朝卿。是英国公府世子爷的幕僚。”
纪咏很是意外:“英国公世子爷的幕僚……那应该是在福建认识的……”他想到前些日子听到的有关英国公府的传言,不由沉吟道,“知道陈曲水来京都干什么吗?”
“听说是和窦家七老爷商量窦四小姐的婚事。”子息道,“济宁侯再两个月就除服了。”
纪咏不由撇了撇嘴,道:“难道窦昭还真的准备嫁给这个姓魏的不成?”
子息冒汗,忙道:“这婚事是窦四小姐自幼订下的,窦四小姐不嫁给济宁侯还能嫁给别人不成?窦家不就是这样推了何家的求亲吗?”
纪咏却自顾自地道:“我总觉得窦昭嫁给这个姓魏的太亏了……”
这么一说,他心里就很不舒服起来,好像看到有灰尘落在了窦昭原本纤尘不染的衣襟上似,不把那灰尘打落,心里始终横着根刺似的。
他拍了拍衣襟,道:“走,我们去见见陈曲水。”
“这,这,不大好吧?”子息跳起来就拦在了纪咏的前面,“陈先生是来商量窦四小姐婚事的,您去见陈先生,怎么说啊……”要是公子再做出什么“路见不平”之事把这件事搅黄了,那可就糟了!
只有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被纪咏鄙视地瞥了一眼:“我是窦昭的表兄,我关心一下她的婚事,难道也不行吗?”
这算是哪门子表兄!
“行,行,行!”子息闻言一阵天昏地暗,道,“不过,问姑太太应该也是一样的吧?陈先生一来,就去拜访了姑太太,窦四小姐又是从小跟着姑太太长大的,有些事,姑太太说不定比陈曲水知道的更多……”
在给太太通风报信之前,他无论如何也要把纪咏先拦下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喝酒
可子息怎么拦得住纪咏。
纪咏大摇大摆地到穿过抄手游廊到了前院。
迎面一大堆人簇拥着个老者走了进来。
那老者中等个子,须发全白却面色红润,穿了件半新不旧的宝蓝色杭绸直裰,腰间坠着个红玛瑙的小瓶子,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却透着几分少年人才有的新奇。
他一看见纪咏就呵呵地笑了起来,道:“见明,你怎么知道我来了?我还特意嘱咐他们,让他们不要告诉你。听说你在翰林院里干得不错?来,我瞧瞧,有没有长进一点。”
“曾祖父!”纪咏睁大了眼睛,回头狠狠地瞠了子息一眼,一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的样子。
子息不由缩了缩脖子,忙道:“是两位老爷吩咐的,说是老太爷的意思,想给您一个惊喜,我们才没有说的。”
“我看惊倒是有,喜可不知从何而来!”纪咏嗫嚅着,板着脸走了过去,给纪老太爷行了个礼,喊了声“曾祖父”。
纪老太爷习惯性地伸手去摸纪咏的头,不曾想纪咏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稚气的少年了,长得比他老人家还高了一个头,举起手来才摸到纪咏的头,笑眯眯地说赞了声“乖”,场面不免有些滑稽。
纪颂和纪颀垂下眼睑,全当没有看见。
其他的人也纷纷别过头去。
纪咏嘴角微抽。
纪老太爷已拉了纪咏的手。一面里走,一面和他说着话:“你这是要去哪里?今年难得大家齐聚一堂,你就不要出去玩了,陪陪我老头子。我从江南带了几块砚台来,是你大伯父孝敬我的,其中有一块易水砚。一块龙尾砚,你帮我掌掌眼。”说着,回头扫了身后跟着的孙子、重孙们一眼,笑道,“等会你们一人拿一块去用。”
纪咏的几个堂兄听了纷纷上前凑趣地向纪老太爷道谢。嚷着纪老太爷偏心,道:“有砚无墨有何用,您老家不如好人做到底,赏几块松烟墨给我们使使吧!”
“就知道不能开口,”纪老太爷一副心痛肉痛的样子,“开口就要大出血。要砚有一方,要墨没有。你们是要还是不要?”
大家都喜欢老顽童似的纪老太爷,笑着起哄:“自然是砚也要,墨也要。”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进了厅堂。
纪咏呲着嘴,牙疼似得跟着纪老太爷身边。
如果是别人,甩都不甩就会走人。可面对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赢过的纪老太爷,除了长幼之别,他还有种对强者的尊敬,虽然心中不愿,他还是陪着纪老太爷在厅堂坐下。
纪老太爷就倾着身子对纪咏道:“你的房师杨大人对你赞不绝口,还特意写了封信给我。夸你通晓稼穑,非一般读书人可比。他如此看重你,我既然来了,怎么也人见见他——你明天陪着我一起去拜见杨大人。我们同为南直隶,远亲不如近邻,你平日无事,应该常去请教才是。”
有什么好去的?
每次去都说要农事。害得他到处找懂农事的管事寻问,这才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