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小翠洗漱之后,换上流苏给她定制的绿罗裙,云鬓间插上八齿精梳,红绿相间的穗子随着柔顺的发辫服帖的荡在耳后,脖颈的一侧留了一条麻花辫子,说来可笑,她来到这世上从未这么认真的打扮过,却不知她这样淡扫胭脂描黛眉是为了谁?
听见人叫门起身出去,是找她的,翡小翠随手将门关严,走了几步才听那庄丁道:“夫人,樱公子去了海边。”
花浅离听了翡小翠的吩咐一直守在樱九儿的院子外,刚见樱九儿出来向着海边的方向走,连忙抓了一个在紫洛雅身边转悠看着面熟的庄丁,事急从权,这庄丁连忙抛下自己的事急匆匆的跑去见了翡小翠。
翡小翠心一凉,踌躇了一下,问,“花公子跟着过去了?”
“这……”那庄丁只知道花浅离让他找夫人,可没说他要做什么去,他也没想过要问,这会儿夫人问,直得张了张嘴,结巴道:“这……不清楚。”
若浅离被别的事情绊住……,翡小翠想到这,像是给自己找了个顺理成章的理由,急忙的向外走去找樱九儿,他这人怎么就这么死心眼,谁说流苏就一定出事了,只要还有一点希望她就不会放弃,他可倒好老想着折腾自己的小命,他这么做,是真不想让她活了才是。
筛盐场一到晚上就静的连虫叫都听不到,耳边除了海风呼啸的声音,便是浪打浪的拍击岩石的声响,那庄丁一直护着翡小翠到了这,眼见花公子在离着不远处立着,才放心的向翡小翠施礼告退。
花浅离见翡小翠来了,连忙上前道:“樱公子在放灯……。”
“放灯?”翡小翠踮起脚朝着花浅离看去的方向望了过去,樱九儿果然是在放灯,只那小花灯刚点了里面的蜡烛,放到海里便又被海水涌退了回来,里面的烛火又被浪花打灭,他却执拗的非要将灯放了,一遍又一遍的试,最后捧着花灯一动不动了。
翡小翠见他没事,抿了抿唇便想转身回去,忽又见他站起身,两只手小心翼翼的捧着已经软塌的花灯一步一步缓慢的向海里走。
“九儿!”翡小翠吓的不轻,迎着风向樱九儿跑。
花浅离没被樱九儿吓着,倒被翡小翠吓了一跳,急喊:“主子,您别跑!”
樱九儿木讷的向着这边转头,好像有些看不清似的微眯着眼睛,翡小翠跑的近了他才看清是她,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被海风吹的冰凉的嘴唇木讷的蠕动了两下,低低的开口,“你来做什么?”似乎是太久没说话,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撕出来的,哑哑的发颤。
“我做什么?你在做什么?我告诉你就算流苏死了,就算这个世界所有你至亲的人都离你而去,你都不应该走这条路,那些你在乎的人,他们难道就不在乎你吗?你过的好,过的幸福,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你这么做只会让他们心痛,你知道吗?”翡小翠到近前抬手就往樱九儿身上捶打,她用尽全力,仿佛想要抽干自己身上的所有力气要让他知道痛,知道只有活着的人才能感觉痛,死了,便什么也不能了。
男子绯红的衣袍被海风吹的猎猎翻飞,海浪一下一下的涌上来又退回去,他的鞋面被水沁湿,衣袂被打湿,手里捧着花灯,黯然无表情的任由翡小翠捶打,喊骂,苍白的脸颊全是盈盈泪水,缓缓闭上眼睛,似乎是努力了很久才艰难的张开嘴,“既你知道我爱着他……就让我跟着他一块去吧……你又何必如此……你我……本也没有干系……。”
翡小翠捶打的手猛的滞住,抬眸看他,男子幽幽的睁开眼睛,那双潋滟动人的眼睛此时却连一点光泽都没有,她心疼,疼的整个身子都在抖,难道他不知她不敢爱,不能爱,就只能拿流苏做托词吗?可他偏偏还要这么残忍的去附和,要寻找流苏去。
“这……是什么?”她去拿他手里的花灯。
樱九儿却如同要夺他至宝般惊慌的躲开,翡小翠看了一眼,也不去夺,反后退了两步,在樱九儿疑惑的时候,弯腰褪掉鞋袜,傍晚的海水很凉,她刚探进去就觉得凉的快断了骨头,可还是咬紧牙关的又去褪另一只。
樱九儿哆嗦着唇喊道:“你快穿上……你不想要孩子了!”
翡小翠也不说话,继续去扒鞋袜,樱九儿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子,呜呜咽咽的低低哭起来,“你本就知道我的心意,你明明都知道……却非要这么折磨我,你说九儿是好的……是好的……你说你亲了我就会对我负责……你却又全忘了……你说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共此时的可又是我?……翡小翠……我才知,你才是这世上最毒的毒物…。”
翡小翠滞住了手,愣愣的站在那,冰凉的海水冲刷着她的脚,只觉得已经木的没有了自觉,她嘴里全是苦涩,她真想现在就拥过去,告诉他,她心里有他,他说她是这世上最毒的毒物,是了,她是毒物,沾惹了便活在生死一线间,她怎么忍心拉他下来。
“九儿……九儿是好的……”翡小翠咬着唇恍惚的点头,缓缓转身,“九儿是好的……所以要活下去……好好的活……,这世上最毒的是我……非要死一个……理应也是我……。”她一步一步的像海中走,仰头问苍天,她何必走这一遭,何必……。
“主子……”岸上的花浅离忍不住的低叫。
“你……我不逼你……不求你……不寻死……我回碧华山去,此生再也不下山,终老五毒门,你满意了吗?”樱九儿的心彻底冷了,到如今,他还如何说服自己她对他总是有那么一点喜欢的,原来一点也没有,他还能强求吗?不如离开,越远越好,此生再不相见。
186。紧急出海
“离开……?”翡小翠一怔,此生再也不想见了吗?也好,不见吧!
樱九儿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对着翡小翠惨然一笑,绷着被风吹的干涩的嘴唇一字一顿道:“此生不见,此生……”不忘……,抬手将一直小心翼翼捧着的花灯用力掷向大海,决绝转身。
海风中男子的身影清瘦的一小条,打湿的衣袂不住的翻飞着,他仅用一根红丝带缠绕的发髻被风吹开,瞬间满头青丝飞散,红丝带仿佛有了生命般吹向翡小翠,她扬手将发带拦在手心,冰凉而丝滑,正好绕在她无名指上。
翡小翠的眼底渐渐湿润,她想起她初见他时,他从书架的间隙露出一口贝齿咯咯的笑,纤细柔软的手腕银铃轻摇,她看他,他不躲不闪的回望,还百媚生姿的笑,‘九儿只陪男客……。’
“九儿……一切都会回到原来……只要忘了……。”
翡小翠缓缓张开手,放掉手里的红丝带,佛说,放下。
花浅离一直蹙眉看着,他认识九儿两年多,起初流苏就说过,只把他当弟弟,只九儿一门心思的放在了流苏身上,有一种感情不亲身经历无法理解,所以他真的很难相信九儿居然会爱上翡小翠,若说流苏爱上翡小翠他一点不会惊讶,九儿……,呵,情之一字何人说的清过?
“夫人……夫人……!”樱九儿与疾步走来的紫洛雅擦身而过,却还是一眼看出紫洛雅面色十分难看,紫洛雅形色一直是个笑面狐狸,何时这般紧张了,他僵硬的腿慢慢顿下了脚步。
紫洛雅虽没太表露处轻功,却也在眨眼间便到了近前,竟然急的没顾上翡小翠是否赤着脚在海水里泡着,而他自己似乎也顾不上,一脚踏进水里,急沉道:“快走,马上坐船离开。”
“怎么了?”翡小翠眼睛红红的,抬手摸了一把眼角,有些怔愣的问。
“来不及细说,等上了船我再与你讲。”紫洛雅行色匆匆的拉着翡小翠就要离开,就在这时,翡小翠腿被什么东西轻撞了一下,她低头一看,那花灯竟然又被海水涌了回来。
“等等!”她松开紫洛雅的手,弯腰拾起那花灯,已经被水泡的变了形,细看,上面有两排娟秀的小字,‘海上生明月,……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九儿,这两行字写下来,心很痛吧……。
翡小翠忽然就觉得这小巧的花灯比什么都重,她用了全身力气仍托不住,她多想留下它,可她不能这么做,抬头看了眼远处侧身立在那的红衣男子,她狠狠的咬住唇瓣,扬手将那花灯抛入海中。
紫洛雅急的火烧眉毛,哪里还有心思琢磨这些东西,就算心里明白此时也没那功夫拈酸吃醋了,催促道:“夫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好,我们……走。”她知道樱九儿一直在看着她,翡小翠僵硬的手先拉住了紫洛雅的,紫洛雅不多想,反手紧紧握住,快步上岸。
樱九儿身如柳絮摇晃了一下,幸得花浅离上前扶住,“你怎么样?”
不见紫洛雅如何迈步子,可只几步他速度快的竟然揽着翡小翠的腰便到了两人跟前,脚步未听的低沉道:“一起走,快!”
花浅离点头,扶着身子发僵的不想跟上去的樱九儿,低声道:“有什么事先离开这再说。”
待几人跟着紫洛雅回庄子才发现,老管家带着十几个人正在翘首等着他们,望见他们连忙上前,“公子,能走了吗?”
紫洛雅毫不犹豫的点头,“走吧,来时也就我们几个,这次回去便也一起,也算有始有终。”
老管家立即引着众人向另一处去,不消片刻,十几个庄丁居然用肩扛着长越十几米的船走了出来,紫洛雅连忙让众人跟着走,从西南一处狭角出海。
跟着走了几步,翡小翠忽然愣了一下,停下脚步问道:“闱君辰不走吗?”
“船小,只够我们几个,还有船工……。”紫洛雅的一双狐狸眼有些闪烁的解释道。
翡小翠抿了抿唇角,道:“他不走,我也不走了,既然不够用,你们先走吧!”
紫洛雅皱了皱眉,他多少是知道翡小翠一些脾气的,这般说是肯定不能跟他走,于是道:“将十一殿下……偷出来。”最后三个字他压低了声音说出,老管家没什么反应的点点头,翡小翠却又是一愣。
“你先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翡小翠越发的心起疑惑,虽然相信紫狐狸不会害她们,可她总觉得这里面有事应该了解清楚。
花浅离亦是一脸狐疑之色,严肃道:“主子是金贵之躯,紫公子最好把事情说清楚,浅离也好放心护着主子随公子去。”
眼见樱九儿也看着他,紫洛雅只得解释道:“收到信,海寇要上岸抢淡水和粮食,他们的火器我是见识过的,岛上虽也有几枚土炮,往常吓唬吓唬人还行,只这次靠岸的大约有十二艘船,近两万人,那几枚土炮显然是不成事的,安全起见,我们必须离开。”
“如此说岛上上千人,能走的也不过就我们几个吗?”翡小翠听了这个数字震惊的瞠大了眼睛。
“岛上只有一艘平地沙船,本也就是用来不备之需的,嗯……”紫洛雅抹了抹鼻子,讪讪的顿了顿,话没说完,意思却已经很明确,若是他自己一艘船足以。
“那五皇子怎么办,还有……还有小兮……还有后厨的张妈、于妈……还有小柳子……。”翡小翠一想到那些平日里善良鲜活的人们就要枉死在这岛上,不禁倒抽一口寒气。
“夫人……夫人,听我说,没有那些人,只有我们几个……船很小。”紫洛雅把着她的肩头希望她能冷静的想问题,这不是做游戏,喜欢哪个便带上哪个?海上风浪来时,他们能否安全的回去都是个未知数,何况这船也装不了岛上所有的人,最重要的是,这船上有船工、舵手,还要备一些粮食和淡水,仍旧需要承重,他实在是无能为力,而今次见这么多海寇船齐集攻击盐岛,恐怕也与上次他撒下水虱向海域内各船支报信而引起的,他们这是蓄意报复。
花浅离与樱九儿毕竟摸爬滚打的接触多了这种事,听了紫洛雅的解释反而认为他说的是对的,一时都不言语。
管家命人将闱君辰打晕,扛了出来,复命道:“公子,可以走了。”
翡小翠几乎是被半拖半拽的拉上了船,那边绳索一松,船被推进了海,而让她震惊的是,庄子里的老管家居然还在岸上,久久伫立的望着,似乎想将自家公子目送的更远,远到安全的地方才肯放心的回去。
187。返程艰难
傍晚上船,天色越来越暗,船上只点了一盏小油灯,给翡小翠的感觉像是香港电影里的偷渡镜头,可这些船工显然非常有经验,平日便是行船夜袭或传送信号,所以并不觉得奇怪,紫洛雅不知从哪抖落来两条被子,将她拥在怀里,然后两个人全裹在被子里,花浅离用被子将樱九儿与闱君辰裹到了一处,自己则临船而立,与那些船工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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