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9。衣不如新，人不如故－6
官道上由远及近的飞奔来两匹快马，只听得空中连续不断的鞭响，马蹄震的地面都在颤动，一阵尘土扬天，弥漫了马背上一黑一白两道人影。
打尖用饭都在安静有序的进行着，这两人没有过多交流，却十足默契。
直到进入平怀王封地，黑衣人才道：“一去一来已经二十余日，不知道夫人怎么样了？”
白衣人声音极冷，言简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穿黑衣的是蓝流苏、白衣的是卫忱，两人对视一眼不再说话，打马向着平怀府府城奔去拿。
距离腊月初六翡小翠的生辰还有半个月，这个生辰非比寻常，当年女皇陛下与成亲王先后为翡小翠定下娃娃亲，共同择了日子，就在她十八岁生辰成亲。
当年从小娃娃长成丰神俊朗的公子们，这四个人除了闱君辰年纪尚小，其余都到了成亲的年纪，不过闱君辰倒是可以先成亲后洞房，蓝流苏与卫忱回到风华驿才知道翠翠已经付诸行动伺机上京，这一来探望姑母就成了试水，凤京那边若没动静恐怕就要在平怀王府过春节了，流苏与卫忱一商量决定西下，万不能错过翡小翠的十八岁生辰，这件事已经知会阙皓卿，阙皓卿有自己的打算，并未同往。
流苏知道他到底是选择了为母报仇，心中可惜却也无可奈何。
卫忱此时除了担心翠翠的安全以外心无他念，两人已经重归于好，他就等着并蒂丸真有神奇功效，好让自己当爹，以后相妻教子，白头到老，有家万事足。
两人进了府城，向人打听了平怀王府的去处，与翡小翠当日到达的时间差不多，不到酉时站定在王府门外，等着门子通传。
而在今天下午，翡小翠故意导演了一场马惊大戏，她的家将挺身而出救了当时正坐在马车上回府的周静婉、玉苏夫妇，因为马太野，还把家将的胳膊伤了，周静婉夫妇连忙亲自送人去药馆看伤抓药。
卫旭磊在抓马鬃的时候故意扭伤胳膊，现在整个小臂都肿了起来，撩开衣袖，看的周静婉夫妇心惊肉跳，翡小翠故意只看狼侍卫那张胶皮脸，这样才能强作镇定的与他们说话。
“这位壮士是我们夫妻的救命恩人，真不知道怎么感谢好？这看诊和汤药费我们夫妻应该出，还有，让药童再抓几支上好的山参为这位壮士补身压惊。”周静婉言词恳切，轻言细语，听在翡小翠耳朵里便在她心里又沉甸甸的加了石头，看样子性情和传闻中的一样，一等一的谦虚敦厚。
“多谢了。”翡小翠硬着头皮看了眼周静婉，但见女子轮廓明朗，五官端正，眸光尤为温和，长相虽不十分柔美秀丽，却很有亲和力。
“咦？”玉苏在一边小声的咦了一下，卫旭磊看过去，他顿觉失礼，连忙住口，只是眼底带着疑惑，左看一眼翡小翠，右看一眼翡小翠，垂下眼睛似乎在想什么，随后又抬头偷偷的瞄了眼，状似确定的自顾自点了点头。
翡小翠听到他那一声轻呼，虽然很轻，她却好像听的很清楚，就像以前，玉苏就在自己身边绣着帕子，见到什么稀罕物便奇怪的咦一声，这似乎是他的小习惯，也许自己都不觉得，可经常在一起的亲密的人却非常了解。
她听到这么一声便就势看了过去，玉苏今日一身枣袖色锦袍，彩金冠束发，头发梳理的工工整整，脸上肤色虽有些发白，却不影响他愈发俊美的容貌和散发着低调贵气的气质。
翡小翠翕张着唇角，好一会儿才牵强的勾着嘴角，淡声道：“我们是旧识，一切可好？”
“嗯？”玉苏不解的微蹙眉头，并不言语。
“哦，我是说那日在作坊，我们见过。”翡小翠再不敢看玉苏柔美清澈的眼瞳，说着垂下眼去。
“哎呀，对呀，我们也算是熟识了，今晚我在天香楼摆酒给二位压惊，不知二位可否赏脸交我这个朋友，鄙人姓周，名静婉，还请二位切莫推辞。”周静婉虽说话温和缓慢，脑子反应倒是快，当下约了翡小翠主仆。
这正是翡小翠求之不得的，便道：“周夫人甚为热情，我若推迟岂不太过做作？晚上我定带着家将赴宴，让您二位破费了。”她故意带出玉苏，就希望趁晚上喝的酒酣耳热之际偷偷接触玉苏，问个清楚明白。
不想周静婉却直言拒绝，道：“晚上由静婉与二位以酒会友，至于我的夫君还是回府去吧，实不相瞒，他身子羸弱全靠静养，去不得过于喧闹的地方，还请见谅。”
玉苏身子看起来羸弱却还没到一阵风就吹病了的地步，她第一反应是周静婉不愿玉苏抛头露面，岂有此理，也不知道这个周静婉后宅多少男宠，如此贪欢，还是说玉苏的病就是他造成的，一想到这儿，翡小翠垂在两侧的手骤然攥紧，恨不得上去给周静婉一拳头。
此时卫旭磊已经擦好药油，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便撩下袖子，站起身道：“请恕我唐突，我怎么觉得在哪见过夫人的夫呢？难不成这世间有一模一样的人？”
翡小翠闻言连忙屏息静气的听周静婉解释，周静婉笑道：“还真就有一模一样的，我夫的兄长便与我夫君是双生子，长的不差分毫，若不是神韵不同，还真难分的出来。”
“还有这等事，真奇了！”卫旭磊附和着点头，又摇头，道：“我想起来了，难道我认识的是夫人夫婿的兄长？不知玉苏公子可认识篱州蓝流苏蓝公子？”
410。回不去的良辰美景－1
“壮士认识我家大伯？”周静婉眼睛一亮，笑的愈发亲和。
卫旭磊与翡小翠默然的对视了一眼，眼神都是一暗，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周静婉见过流苏？
天香楼酒气氤氲，生意极好的楼里人声鼎沸，就算隔着雅间的门板也隔不断这股子热闹，坐在外端的周静婉频频举杯，翡小翠不知道是自己真的喝多了，还是一直就没醒，酒呷一口，麻木的在舌尖没留下任何味道，胃里翻江倒海的滚烫，就像自己的眼睛，一直是热的，连看着四周的景象都像火海一般，灼的模糊不清。
“别喝了。”卫旭磊夺下她手里的酒杯，沉沉的看了她一眼，扭头道：“周夫人，我家夫人不胜酒力，今晚就作罢吧。”
周静婉本来见翡小翠一直在与自己杯盏交错，兴致正高，便想提一提马兰香的事，后来却发现她更像借酒浇愁，喝的眼圈都红了，她做东，自不好说散场，这会儿卫旭磊一提，她立马点头，关切道：“我在门外备了马车，狼兄弟快送翡夫人回去，好生照料，今晚这酒想必是喝的急了，我改日再请二位。”
卫旭磊道了一声谢，扶着软做一滩泥的翡小翠下楼回平怀府。
靠着卫旭磊的翡小翠一路上一声没吭，眼圈含泪却一滴也没落，她一直睁着眼睛，看着车帘子晃动，马蹄笃笃，不管快行还是慢行，不管外面的车夫与不长眼睛的路人呵斥，她都没有反应，整个人似乎在另一个世界，靠在他身上的不过是一具空壳而已。
卫旭磊担心的忍不住总是看她，不似平日的冷静，千般柔情、万般担忧的眸光她却通通看不到。
两人进了平怀府，卫旭磊见她走路吃力便想抱着她进去，翡小翠使劲挣了挣，低低道：“路是自己走的，你帮不了我。”
翡小翠走起路来如蹒跚学步，十分缓慢，走一步退两步，卫旭磊跟在她身边实在看不过眼，不顾她反对一手挽住她的腰，大步流星的往前去，翡小翠被他夹住已经脚不沾地，几乎就是他带动的。
“夫人，您的家眷来了。”侍候在阁楼的小奴一见翡小翠回来了，忙上前禀告。
“家眷？”卫旭磊突然有种不安。
小奴回道：“两位公子自称是夫人的三夫、四夫。”
卫旭磊傻眼了，怎么哥哥来的这么快？
翡小翠一怔，靠着卫旭磊勉强挺直腰身，重复问道：“你说谁来了？”
那小奴一看就知道这位翡夫人又喝多了，立马回道：“自称是夫人的三夫、四夫。”
“三夫……是我的夫……。”翡小翠呐呐的说着，忽然朝卫旭磊嘘了一声，神经兮兮的低声道：“我的那些夫君都好厉害的，能运筹帷幄，能翻手覆雨，能掌控他人命运，你信吗？”
卫旭磊直直的看着他，心嘶嘶的疼，他为她心疼，她有多么信任就有多么痛，‘蓝流苏，何以你要背着翠翠促成玉苏与周静婉的婚事？是有目的还是有苦衷，不管如何，你已经伤到她了。’
*
周静婉从天香楼出来等着马车回来，她刚才没说，这马车是她周家的，让马车送翡夫人与护卫回去只是想证实一件事，她们是否与平怀王府有关系。
拐角处轱辘辘行来一架马车，车上挑着橘黄的灯笼，上面端端正正的写着一个‘周’字，那灯笼摇晃着奔着她而来。
车到近前，帘子挑开，周静婉登上马车，车夫撩车帘子的时候压低声音道：“他们去了平怀王府，老奴看着他们进去的。”
周静婉顿了顿身子，点点头，嘴角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马车掉头回周府，周家在平怀府是有老宅的，因玉苏身子不好所以前段时间一直住在气候温湿的篱州，此番回来，一是带玉苏祭祖，见见族里的各大家长，另外就是寻访名医，在平怀府有一治疗心绞痛的名医，玉苏在嫁给她之前就有这毛病，严重的时候会昏厥过去，身子十分虚弱，所以当时玉苏的兄长就曾问过她，‘对待玉苏是否能做到一心一意，不论生老病死绝不抛弃？’
周静婉年少时在去篱州的姨娘家小住，偶遇娇羞文静的玉苏，刹那间就被吸引，回来后魂牵梦绕的难以忘怀，当时她已经定了一门侧夫，还未过门，央求着姨娘去向玉苏的父亲求亲，蓝父的长子外嫁很远，听说周静婉祖籍平怀府便不愿应允，搪塞道：‘我这小儿子性子太柔善，不适合给人做小。’
周静婉便让姨娘去回，说是愿娶玉苏为正夫。
蓝父犹豫的回道：‘不愿与人共享妻爱。’
周静婉听了只得放弃，她是长女，势必要继承母亲的商会会长之职，为周家开枝散叶义不容辞，她岂能为了一个男子而独守后宅？
当时周静婉回了平怀府也娶了侧夫进门，不知道是不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她与侧夫相处总觉得缺少心动的感觉，这位侧夫还是个十分木讷的人，花开花谢、日出日落无一丝浪漫情怀，周静婉喜欢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这样一来就更觉索然无味，于是就愈发忘不了玉苏。
正在这时发生一件事，让她内心震撼，正值初夏，平怀府天高云淡，天气极好，她来了游览的雅兴，便带着侧夫出门去野外踏青，回来的路上却遭了劫匪，匪徒本是劫财，结果被那侧夫挣扎之际失手扯掉包头巾，脸露了，怎么还可能放过他们，一次血腥的杀戮在劫难逃，幸好周静婉在被捅了两刀之后昏死过去，劫匪以为都死光了便撤了。
她半夜醒来一挪一擦，硬是爬出了死人堆，被赶夜路的老汉所救。
人经历一次生死便会有所感悟，她突然觉得人生短暂，花开堪折直须折，想做什么就要做，不要等到临死才遗憾这辈子有什么明明能争取却放弃。
待伤势养好，她便去了篱州，亲自上门像蓝父提亲，要娶玉苏为正夫，且保证一辈子只守着玉苏一个，誓死不变心。
蓝父终于被诚意所感，答应了这门亲，因为玉苏当时年纪还小，周静婉只能耐着性子，在时光荏苒里等着他长大，等他长到能进门的那天。
这事后就发生了玉苏在成亲当天与戈蓝逃走去月华国寻翡小翠的事，周静婉也在这几年里承受了母亲病逝，继承西北商会会长之职的人生大事，性子磨练的愈发成熟老练，玉苏的逃婚她确实很窝火，可最后还是觉得不能放手。
直到两个月前她再次去篱州竟又遇到玉苏，旁边有蓝父相陪，蓝父再见周静婉亦是感慨万千，道：‘只因玉苏身子不好，恐嫁过去也……，老夫年迈，心有不舍，只得对不住周姑娘了。’
周静婉见玉苏面如白纸，行路艰难，手不自主的捂着胸口咳喘，不疑有他，当下用自己的软轿送玉苏父子回府，之后日日拜访，名贵药材成堆的往里送，玉苏性子娇弱，却有一手好女红，为了答谢她的好意亲手绣了娟帕，周静婉那日便就势把玉苏的手握在手中，承诺就算只能陪他走最短暂的生命也要留下最情长的印记。
玉苏挣了两下手便由她握着了，虽然并未言语，可周静婉明白他这样羞怯的人是不会说直白的话，当下再次向蓝父旧事重提，蓝父含糊不应，直到一个月前玉苏的兄长流苏回来才算尘埃落定。
她和玉苏就在篱州蓝家拜堂成亲，证婚人也只有蓝父、蓝流苏及自己的姨娘寥寥数十位至亲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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