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领命而去。
简飞怡招呼着陈宜岚在屋里坐下,问道大表姐可是第一次上京?”一边寒暄,一边抬眼仔细打量着陈宜岚的衣裳。见她穿着一件簇新的藕荷色罗纹交领短襦,下系着淡粉色三滚三镶百褶裙。腰间系着一条茜香色缠枝花腰带,一支白玉比目鱼玉佩从腰带上垂下来,压在裙边。走路的时候,裙摆纹丝不动,却是简飞怡学不来的大家气度。
陈宜岚微笑着点点头,也向简飞怡看。只见她肤色红润,五官秀气,身穿一件暗金色芙蓉花底纹的通袖褂子,下系月白色绣蓝色碎花马面裙。料子看上去,倒像是缂丝。
“这身裙子,真是精致。——可是缂丝的料子?”陈宜岚看了又看,眼神都挪不开。
大凡世上女子,对衣裳首饰都有异乎寻常的兴趣爱好。
简飞怡也不例外,见大表姐夸的衣裳好看,笑着走,拉了的衣袖给她细看,道大表姐好眼光,确是缂丝的料子。不过我娘说,这料子也就一般,平常穿穿就是了。若真要穿好的,等过一阵子,我娘帮我弄来了天水碧的料子,才叫有个样子。”
陈宜岚倒吸一口凉气。缂丝的料子,还叫一般般?居然还要天水碧?!
“命好,有舅母这样的娘照应着,万事不缺。”陈宜岚心有所感,微眯着眼睛,细细地摩索着简飞怡的衣袖一角。
简飞怡十分得意,拉了陈宜岚的手一起坐下,满不在乎地道我还有两身缂丝的衣裳,也没大狠穿。要喜欢,都给了也妨。”
陈宜岚忙把手缩了,正色道好意,心领了。不敢贪的好。”执意不肯要。
简飞怡也就罢了。
两人寒暄了一阵子,丫鬟用水晶托盘上了新鲜茶面子和几碟子内造点心,放在罗汉床上的四足矮桌上。
简飞怡一一指着碟子里的小点心,道这是安郡王府送的,还有圣上赏的,都是宫里内造的点心。外面买不到的。”
陈宜岚看见这些小点心一个个做得精致的跟花儿一样,忍不住每样都尝了一个,味道甘美,入口醇香,果然比她从小到大吃过的点心都要好。
“?眉α耍稻湔嫘幕埃?没有命好。这些,不止没有吃过,见都没有见过。——以前我们府里是庶母当家。这些,庶母都紧着庶姐……”陈宜岚看见碟子里的点心,被吃得很快就去了一小半,很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喜欢就多吃点,我那里还有呢。”简飞怡笑眯眯地道。她难得有这样好的一起相处,觉得十分新奇。又是个不如的,反而乐得大方起来。
陈宜岚一边吃,一边想起从陇西的路上,娘跟她说起过她的外祖家是如何富贵,她还有些不信的样子。总觉得外祖家刚复了爵,能富贵到哪里去?今日一见,才娘所言不虚。
简飞怡见陈宜岚吃完了点心,又俨俨地吃了一碗茶面子,才问道这次跟姑母上京,可是有要事?”
陈宜岚坐直了身子,微微一笑,道愚姐是进京待选来的。”
“待选?”简飞怡心里一沉。——莫不是要进宫?
陈宜岚点点头,道愚姐不才,在陇西过了秀女初选,如今等着进宫复选。”
简飞怡脸上的笑立时僵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宜岚敏感地察觉到,简飞怡的话少了许多,态度也变得淡淡地。
“是不是累了?要不我先,看看我娘那里安置得怎样了。”陈宜岚十分有眼色,赶紧起身告辞。
简飞怡没有留她,唤了丫鬟进来,送陈宜岚出去。始终窝在罗汉床上,看着四足矮桌上的内造点心发呆。
陈宜岚跟着简飞怡的丫鬟先去了前面简老的平章院,听说简老送了大姑太太去了梧桐馆,便又跟着去了梧桐馆。
看见陈宜岚从简飞怡那边了,简老也起身告辞道你们今日刚到,想也累了。我让人给你们烧了热水,你们先洗洗尘,歇一歇。等到了饭时,我让人叫你们一声。”又叫了四个二等丫鬟,四个婆子,当着众人的面,将这些人的卖身契给了简士芸,算是送给她使唤。
简士芸忙道谢不迭,亲自送了简老出院子。
等简老一行人出去了,简士芸回到梧桐馆的屋子里,对陈宜岚笑道如何?娘没有骗你长兴侯府算,我娘家才是真正的世家高门!”
陈宜岚抿着嘴笑,道娘可乏了?要不要我帮娘捶捶腿,再去洗澡?”
一旁伺候的丫鬟忙拿了美人捶,跪在简士芸脚边,道大姑娘不用忙。让奴婢来伺候。”已经改了称呼,把简士芸和陈宜岚当成正经主子对待了。
简士芸躺到罗汉床上伸直了腿,有些累了帮我捶一捶吧。我先歇一歇。岚儿去收拾收拾。”
陈宜岚求之不得,轻快地应了一声,叫了一个丫鬟跟进来伺候,去净房里梳洗去了。
吃晚饭的时候,陈宜岚和简士芸都梳洗打扮一新,神采奕奕地见了众人。
别人都见过了,只有简飞扬的义妹郑娥和简老的内侄女卢珍娴没有见过。
两人上前专门给大姑太太简士芸行了礼,又和陈宜岚问了年岁。三人恰是同一年出生,不过是月份上有差距,便混着以相称。
陈宜岚见这两人彬彬有礼,举止有度,同简飞怡跳脱任性的样子大不相同,立刻心生好感。三个人立时在席上便说上了话。
简飞怡平日里跟郑娥和卢珍娴都玩不到一起去,现在看见刚来个说得上话的表姐,却又跟那两人好上了,心情更加郁闷,在席上意外地沉默起来。
简老这阵子正想着要给简飞怡立规矩,磨磨她的性子,也不去理她,在席间只跟简士芸。
简飞振见一屋子,十分不自在,匆忙扒了几口饭,便放了碗,对着桌上的人道姑母、娘,各位慢用。我先走一步了。”
简老笑着看了他一眼,道去吧。晓得你不自在,我们也不给你添堵了。”
简飞振脸一红,讪讪地笑了笑,飞快地瞥了卢珍娴一眼,见她偏了头,正听郑娥在她耳旁,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不由心下懊恼,起身闷闷地回屋里去了。
席上的人过了一会儿,也吃完了饭。陈宜岚同卢珍娴还有郑娥一见如故,十分投缘,跟着她俩恋恋不舍。
卢珍娴见状,起身对简老和简士芸问道姑母,可否让岚跟我们一起住一晚?我的一尘轩和郑的尘轩,都有好些空屋子呢。”
简老是卢珍娴的姑母,闻言笑着道青年姊妹说得上话,也是好事。你们想联床夜话,也由得你们。——去吧,只晚上别说得太晚,明儿早上起来把两个眼睛抠搂了,我看见可不依的。”
陈宜岚大喜过望,赶紧谢过简老,又眼巴巴地看着简士芸。
简士芸也笑道去吧,去吧,别在人家屋里淘气。”
卢珍娴和郑娥忙谢了简老和简士芸,又携了陈宜岚的手,一起了。
简飞怡面表情地看见这三人携手而去,也起身告辞,一个人了。
简士芸看见简飞怡一个人孤单单的样子,有些过意不去,问道不让飞怡给她们一起?”
简老轻咳一声,道我这阵子正拘着飞怡学规矩呢。——等学好了规矩,再去不迟。”
简士芸便不再言语,同简老又对饮了几杯酒,便各自回房歇着去了。
是日陈宜岚从卢珍娴的一尘轩回到她和她娘简士芸居住的梧桐馆,十分兴奋,跟简士芸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简士芸听了头疼,含笑提醒她道跟们处得好,是好事。可也别厚此薄彼。况且,飞怡才是正主儿……”
陈宜岚心下一凛,忙道是女儿疏忽了。女儿就去寻飞怡表妹。”
第一百二十五章 撒网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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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士芸见女儿明白了的意思,笑着拉她坐到梳妆台边上,从的首饰盒里取了几样首饰出来,给陈宜岚插在头上,又悄悄告诉她道你舅母把娘的嫁妆单子找了出来,让管事一起带着去长兴侯府清点为娘的嫁妆去了。若是少一件,谢氏就得十倍赔补。”简士芸被送到庄子上,她的嫁妆就被谢氏给占了。当年谢氏的长女出嫁,谢氏将简士芸的嫁妆当作给女儿办得嫁妆,陪送了大半出去。
可怜陈宜岚虽是嫡长女,过得却连庶女都不如。
听见娘的话里颇有些扬眉吐气的味道,陈宜岚噗哧一声笑了,也十分开心谢姨娘岂不是要气得吐血?舅母这一招,真真是掏了谢姨娘的心肝呢!娘以前老说舅母是个天底下最和善最大方的人,如今看来,就是兔子急了也咬人呢。——舅母对付谢姨娘,倒真是旗鼓相当!”
简士芸不以为忤,拉着女儿的手笑道我跟你舅母二十多年没见,简家又遭过大难,她就算跟以前有不一样的地方,也不奇怪。再说了,你舅母再厉害,不还是靠了你大表哥?若不是有他出生入死,去搏了这个前程,圣上也不一定能想得起我们简家。——若不是简家起复了,圣上这次选秀,我还真不敢让你参选。”
说起选秀入宫,陈宜岚想起简飞怡刚才的样子,悄悄俯在简士芸耳旁轻声道娘,表妹有去参选吗?”秀女初选已过,简飞怡听见复选就不高兴,陈宜岚以为她要么是落选了,要么是没有参选。
大齐朝参选秀女的要求多多,没有资格参选也是可能的。
简士芸听了这话,想起简老责怪她若是真的疼女儿,就不该把女儿送到宫里去,不由讪讪地看了陈宜岚一眼,低声问道岚儿,你有没有怪娘?没有本事护着你,连你的婆家都被人抢走了……”
陈宜岚当初也是伤过心的,如今却早想明白了。那家人因为娘亲的娘家出了事,宁愿让嫡长子娶庶长女,也不愿娶,根本不是好人家。虽然娘一直怨恨是谢姨娘从中作梗,抢的好姻缘。陈宜岚却晓得嫁娶之事,可能说换就换?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总是你情我愿,双方都点了头才能成事的。
“娘,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与其在家里被谢姨娘算计,不知配给样的歪瓜裂枣,女儿请愿入宫,侍奉圣上。圣上当年也是吃过苦的,绝对不是个没成算的人。”陈宜岚安慰简士芸道。
简士芸欣慰地点头,将陈宜岚揽在怀里,百般抚慰,又低声叮嘱她道别逼得太紧。先前在陇西府的时候,娘不晓得国公府能不能说上话。再说远水解不了近渴,与其将你配给谢姨娘的娘家侄儿,不如让你参加选秀,先脱了那个阿臜地方再说。再说你爹这些年赋闲在家,空有爵位,心里也不自在,也一直盼着能谋个实缺,才动了心思让你参选秀女。若不是你爹有这个心思,谢姨娘的算盘就打成了。”
“如今我们回到国公府,你舅母肯为我们撑腰,就算你落选了,也不用担心会被谢姨娘胡乱配人。”
陈宜岚笑道娘多虑了。谢姨娘这会子还能不能做姨娘都难说呢。娘性子和软,可是舅母却不一样。看舅母的架势,不把谢姨娘赶出长兴侯府,是不会罢休的。”
简士芸也笑,却没有陈宜岚那样笃定,沉吟道你爹不是个情的人。谢姨娘跟了他十几年,情分自然是有的。我不求他将谢姨娘赶出侯府,我只望他能给我正妻的体面就够了。还有,以后你要是入了宫,要记得你大表哥,还有以后的大表嫂,才是真正能帮衬你的人。”
陈宜岚将娘的话都听了进去。她不是个糊涂人,这么多年没有亲娘照拂,她也能平安长大,其心性为人,都不是一般娇养大的姑娘能比的。
母女俩安心在镇国公府住下,只等着皇后娘娘“痊愈”,就能开始复选了。
贺宁馨在贺府里,这几天跟许各司其职,将贺府女儿“淫奔”的谣言之事,也查得八九不离十了。
许先将她派人查的贺家二房和聂家那边的事说了一遍,又道你二叔家这几天还好,没有特别。就是聂姨妈家,前一阵子,有个大户人家得脸的仆妇一样的人,往他们家去过几次。聂姨妈是个嘴碎的,被人套了口风也说不定。”
跟贺宁馨的猜测很吻合。
贺宁馨试探地问道可能查出是哪一家的下人?”十有八九是宁远侯府的下人。
许却笑道你当我是缇骑,想查就能查到?——就这个消息,也是我们家管事花了不少银子和功夫,才打探来得。”
贺宁馨没法子,只好跟着笑了一回,又对许道女儿想接二夫妇俩过府一叙。”
许想起贺宁羽就头疼,皱着眉头问道见他们做?——还嫌他们惹得麻烦不够多?”
“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因他们而起,他们自然也要出一份力才是。”在贺宁馨的计划里,惹出整件麻烦的聂维,是一个很重要的棋子。
许看了贺宁馨一眼,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有些犹豫地道晚上等你爹,我们再一起商议好不好?”
贺宁馨也没有打算许一下子就同意她的想法,早就准备好了水磨功夫等着许。
“娘说怎样就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