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猴还在介绍:“因为卓明辉和凌辰分别是首都大学的赵秉老教授和许坤然老教授选中的学生,许多人都猜测这场辩论其实是由许赵两老授意。许赵两老没有反驳这种船传言,反而还告知一高校方到时将作为公证人出席——为此校方决定把迎新庆典挪后了一个小时,先举行这场辩论赛。所以这次活动的意义可能比我们以前预料的还要大,希望连线提问的时候我们自由者的内部成员可以多争取机会。”
赵宇彬呆愣在电脑前。
有时候人的心理是很玄妙的,明明早就遗忘的东西一旦被触碰到了,就会如潮水般涌现,直至把你淹没才干休。
赵宇彬现在满脑子都是当年自己在首都虽然什么名次都没拿到,却还是满腔豪情地对卓明辉和凌辰那两个小鬼说:“明年你们就可以去首都大学找我了!你问到哪里找?还用问吗?哥哥我不是许坤然的学生就是赵秉的学生,很好找的。”
结果几年过去,他窝在这散发着霉气的单间出租房里,念着专业人数都凑不齐、专业老师不懂专业的三流大学。
赵宇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有所谓“梦想”的东西,可是听到那两个有过几面之缘的小鬼去了他曾经憧憬的最高学府,成了他曾经崇拜的导师的学生,心里的遗憾突然翻江倒海地涌上来。
像现在这样混下去,自己大概永远只能当“业余计算机爱好者”。赵宇彬私聊负责组织人手的大猴,开门见山地说:“大猴,我想退出这次活动。”
大猴有些惊讶:“为什么?”
赵宇彬跟大猴现实里是认识的,彼此的过往都不是什么秘密,所以赵宇彬直接把实话说了出来:“我要去首都。”
没错,去首都。
虽然机会很渺茫,但是赵宇彬知道如果自己不去尝试,心里的遗憾迟早会把自己吞没。
大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加油。”
赵宇彬当天就北上,他要赶去首都一高,直接观摩那场引起广泛关注的辩论赛。上了火车他几乎没有合眼,脑海里不停地回想着各种程序语句和算法,手也在纸上不停地写着曾经设想过的一些程序。
他想准备一点能够拿出手的东西,用它们去告诉以前的朋友们自己这些年也没有放下。
临近首都站,赵宇彬到车厢尾部洗了把脸,用水清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他身上的衣服带着一路上憋出来的古怪味道、除了满背包的笔记没有其他的行李,看起来像所有北漂的异地人一样落魄。
赵宇彬怕错过辩论赛,也来不及找旅馆洗漱,直奔首都一高。
到了校门前却遇到了难题,平时的话还容易混进去,可今天有许多重要人物要到场,一高校门把得特别严。赵宇彬正想重拾翻墙的本领,却听到背后有人跟他打招呼:“赵宇彬?”
赵宇彬转过头,立刻看到一个依稀有几分眼熟的男生,不过个头拔高了,几乎超过了他这个二十几岁的人。赵宇彬嘿嘿一笑:“凌家小子啊,你现在才进场?”
赵宇彬还在赵家的时候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两个世交家的小鬼也是小子来小子去,可惜后来他离开了赵家,失去了所有可以依仗的东西……
凌辰仿佛没看见他的勉强,笑着说:“南方太阳毒,你被晒得真黑!你这次是来给我们的辩论赛捧场的吧?走吧,我给你找个好位置。”
如果是以前的赵宇彬,他肯定会拒绝,可是他现在已经被生活磨得没了脾气,沉默着跟在凌辰身后走进首都一高。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一会儿,周围的行人变得稀疏,凌辰转过头说:“如果你以前肯像现在这样妥协,怎么会被逼到那地步?”
赵宇彬也不避开他的目光,说:“就算是必须妥协,也要看是对谁。在你和卓明辉面前,要我怎么认怂都不是问题。”
凌辰沉默片刻,说道:“我把你介绍给一个人吧。只要你拿出你的真实水平,他一定会乐意帮你摆平赵家那边的麻烦。”
赵宇彬诧异地问:“谁?”
凌辰说:“霍少。”
赵宇彬沉默了。也许其他地方的人没有听过这个名号,可在东南地区和中南地区“霍少”的名声是很响亮的,至少赵宇彬就听说过很多次。“霍少”具体做过什么没有人能说清楚,但是事实表明肯听他话的人似乎都过得比别人好,而跟他作对的人似乎都活得比别人痛苦。也因此,一般需要依靠他的人都喊他“霍少”、吃过他亏的人则骂他“恶少”——虽然谁也没证据证明他曾经支持谁或者针对谁。
安静了好一会儿,赵宇彬才说:“你应该不需要依附于谁吧?”
凌辰并不意外他会有这样的疑问:“人总是有比‘需要’更想要的东西。如果你只想随随便便混日子过,也不会到首都来。”
人总是有比‘需要’更想要的东西。
是的,比如实现“梦想”,比如获得“爱情”。如果决定认命了,从此庸庸碌碌地过一辈子,也不会觉得活着有什么遗憾,毕竟那些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的东西。可是心里一旦对某样东西有过憧憬,而且始终放不下,那就会陷入魔障。
即使并不是一定“需要”,也会想拼尽一切去争取。
赵宇彬停下脚步,凌辰也停顿下来,转过头等待赵宇彬的最终回答。
赵宇彬露出苦涩的笑容:“我想先看完你们的辩论赛。”就算他再怎么落魄,要他向比自己小很多岁的家伙低头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接受的。
凌辰倒是没有强求,他又不是拉皮条的,赵宇彬不愿意他也不会强拉他去见霍劲。想了想,凌辰又说:“如果你不想找霍少,找莫凡也是一样的。他是今天的正方一辩,你可以好好听听。”
赵宇彬点点头,坐在凌辰特意帮他要来的座位上等待辩论赛开场。
大约十五分钟以后,正反双方分别穿着己方队服出现在辩论席位上,正方一辩席位席位上的莫凡看起来比其他人小一点,不过看起来很镇定;反方一辩的是个留着厚刘海和土掉渣黑框眼镜的家伙,名牌上写着张仲春;双方二辩分别是凌辰和卓明辉,三辨则是钱威和和蒋安。
看着他们稚嫩的脸庞,赵宇彬有些迷茫,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那时候的模样。
应该也曾经这样意气风发吧?赵宇彬不由转开目光。
相比台上的安静,台下显得非常热闹,除了挤满了一高各年级的学生外,记者席、嘉宾席统统爆满。
卓明辉和凌辰自然不用说,钱威和和蒋安也是准备考计算机方向的专业的,所以嘉宾席上的人他们居然都认出了大半。比之对此一知半解的其他人,他们的感受更为强烈。
当然,这时候热闹的也不止是现场。这边的状况也有人在HM频道里直播,有眼尖的人认出了徐坤然和赵秉,网络上一下子就沸腾了,一传十十传百,蒋安所在频道的在线人数在成倍成倍的增加。
好在HM官方早有准备,频道依然运转得非常稳定。
“远程主持人”大猴早就知道谁会来,所以并没有被到场的人吓到:“我这个主持人和几个场控都是来自自由者论坛的业余计算机爱好者,见到许老教授和赵老教授也都很兴奋!不过我们今天的主角是我们正方和反方的六位辩手……”
来自东南的声音透过长长的网络回荡在整个礼堂之中,清晰而有力,又一次展现了HM的强大语音功能。
当然,主持人的开场和HM软件的性能很快就被所有人略过,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被正方一辩的立论吸引过去。
什么是信息时代?莫凡的语速因为时间限制而有些快,不过由正方放映负责播放的背景画面紧跟着他的声音变化,波澜壮阔的网络大时代仿佛已经跃然眼前——由各种漂亮界面展现的种种精彩设想证实了他的话有多高的可行性。
网上交易、网上创作、网上管理……远程教学、远程研讨、远程互助……都是信息时代带来的便利!
作为反方一辩的张仲春似乎也被莫凡展示的一切震惊了,在主持人大猴的第二次提醒下才猛然回神。好在张仲春观察力很强,张口就指出了最直接、最尖锐的问题——如何应对层出不穷的网络骗局?如何应对网络行业对传统行业的冲击?如何应对网络文学、网络影音、网络舆论可能带来的社会问题?抓住了要点,张仲春侃侃而谈,毫不怯场。
大屏幕中展示的材料同样紧跟着他的话变化。
等双方立论完毕,整个自由者频道已经炸开了。巨大的信息量在好友之间口口相传,又引发了新一重的讨论。
短暂的停歇之后辩论赛进入攻辩阶段。
到了这会儿,其实那边辩赢已经不重要了,每个人心里所想的都是如何把正方的设想化为现实,同时解决反方提出的问题。
后面还有自由发言、观众提问、连线提问几个环节。赵宇彬已经听不进去了,他脑海里还在回放着双方理论时的那些构想,并用自己的方式把它们架构成完整的程序——很快地,赵宇彬发现那一切几乎都可以化为现实。
赵宇彬走出礼堂,安静地看着远处。九月的秋风还没凉透,高高的天空飘着几丝游云,看起来空旷而漂亮。
刚才的辩论赛让他想起了当初《时代思潮》那场“学术论战”。那时《时代思潮》上各种改革思路百花齐放,利弊都讨论了一轮又一轮,讨论到最后,总能遇上敢于应用于实践的实施者。
《时代思潮》后来被称为“改革的温床”。
两件事情摆在一起,看起来多么相似!经过今天这一“辩”,HM的这个辩论场模式也许会变成“信息时代的温床”也不一定。
如果能够追随这样的人,有什么不服气的?
郑老辞世(上)
莫凡和霍劲并不知道赵宇彬的来意,因为郑老一通电话打过来喊他们到郑宅一趟,他们立刻放下手里的事赶往郑宅。
一路上莫凡莫名地有些心惊,在那个“未来”里,郑老就是在一九九九去世的,即使早就有过心理准备,他还是无法接受。
可就算是霍劲也没有办法改变生老病死的规律。郑老身边没有好医生吗?郑老身边的人没有照顾好他吗?当然不是!所以就算莫凡和霍劲来自“未来”又能有什么办法?霍劲也是第一次有这种使不上劲的感觉,他与莫凡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底的担忧。
到了郑宅,佣人把霍劲两人领到书房。莫凡和霍劲以前都不知踏进过这地方多少次,这一次却有些迈不开脚步。
郑老正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听到开门的动静抬起头,和蔼地说:“进来吧,愣在那里干什么?把椅子拉过来坐到我身边。”
莫凡和霍劲一左一右地落座,一眼就扫见了郑老桌上的地图。华国的疆土在白纸上显得非常清晰,分崩离析的前苏联在最上方,它跟其他邻国一样被描成了灰色,只是有几个的地点被特别标了出来。相比其他国家的暗淡,国内就显得丰富多了,五个大区已经以不同的底色划分开来,西南青、西北黄、东北褐、中南绿、东南蓝。
青色代表辽阔的草原,黄色代表广袤的沙漠,褐色代表肥沃的土地,绿色代表广阔的森林,蓝色代表繁华的都市——这是每一个地区的特点,既有它们各自的优势又有潜在的危机。
郑老年轻时走过了大江南北,将近八十岁时仍然坚持完成了南巡之旅,在他心里整个华国几乎都已经从零到整又从整到零地拆分和组合,来来回回地思考过无数次。
什么样的路线最适合华国?
郑老从抽屉里拿出两叠材料分别递给莫凡和霍劲:“这是我几年的心得,以后也许会出版。不过这一份稿件比出版版本多了不少案例和数据,以后你们可能会用上。”
莫凡和霍劲都有些激动。“未来”那份出版稿他们当然烂熟于心,那时候他们没机会接触郑老,只能从那些断章里揣摩郑老的本意。不过这份激动很快就消失了,他们都记得这份稿件是在郑老去世后才印刷成册广为传播的。莫凡还学不来霍劲的沉稳,神情很快就变了。
郑老是什么人,还能看不出莫凡的心思吗?他笑着开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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