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听见这些话,挣扎渐渐放缓,最后停了下来。
曾鲤这才看清楚孩子的面貌。她愣了下,心中涌起难言的感概。
这个季节,春天已经降临了许久,大家都穿着单衣,但是这孩子身上仍裹着小棉袄,又破又脏,头发倒是不长,却被剪得参差不齐,而那张脸——相似的脸,她在电视上图片上看过,现实中确实第一次,恰恰就是艾景初之前和她谈论过的唇腭裂。
她走近了几步,那孩子察觉他的打量,急忙扭过头去。
艾景初和孩子之间挣扎与抵抗原本就吸引了来玩人群的侧目,而孩子不同常人的面貌更让看热闹的路人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曾鲤听见旁边有人叫她,“曾鲤!”
她抬头,看到离自己几米远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曾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过几天,木头要去首尔一段时间,没时间用电脑,所以下一次更新暂缓,待回国后及时补上。
祝愿大家节日快乐。(*^__^*) 嘻嘻……
因为这周连续工作日,空间太少,所以写得仓促。如果今明两天看到收藏夹显示有更新,是木头在修文或者改错字哦,不是真更新。
晋江太抽,一直到半夜才更上来,不好意思啊。
☆、8——4
曾妈妈走前面,她有曾鲤屋子的钥匙,一言不发地掏钥匙打开门换鞋。曾鲤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随后,曾妈妈将钥匙收在自己手上挎着的包里,又把包搁在茶几上,再往沙发一坐,抬头冷冷地问:“那男的是谁?”
“我朋友。”
“我问的是,他是谁?”
曾鲤知道她要发什么脾气,索性一言不语。
“是你那个医生吧?”曾妈妈冷笑了一下。
“我早听秦丽华说了,她开始告诉的时候我还不相信,我说我女儿不是随便和人眉来眼去勾肩搭背的人,我从小管她,管得跟什么似的,从没有男同学敢往我们家打电话。”
“结果人家秦丽华说什么来着,说小顾陪你去医院,在候诊室坐了一个多小时,人家还是请假去专门陪你的,怕你闷,怕你无聊,结果你倒好,一看见男医生姓什么都忘了就跟着别人跑了。”
“你说,人家吃饭时当着这么多人说起我女儿这样没教养,我老脸往哪儿搁。”
“我当时真不信,就当你跟以前一样,就是忘不了于易,故意干的,所以才一直没和你提。今天我说这姑娘一个多月没见着面,专门跑来看看,就看到你跟那男的亲密得跟什么似的。”
“你真回心转意了,要找,你找个好的啊。秦丽华给你介绍那小顾,人家他爸爸在市委混的风生水起,家里三环以内房子就六七套,头两个月给他的婚房都准备好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别再心里跟我提爱情?我呸,你把它一辈子当饭吃?当房住?”
曾妈妈说得激动,大约觉得曾鲤站着,她坐着,又隔得近,索性也站了起来。
整个过程,曾鲤面无表情,什么也没有说。
“他叫什么?”
曾鲤不答。
“家里父母干嘛的?”
曾鲤还是没说话。
“有房子吗?”
曾鲤依旧站在原地,眼睛望着别处,一动不动。
僵持了一会儿,曾妈妈似乎消了点气,走到曾鲤跟前,拉她坐下。
曾妈妈语气一转,苦口婆心地又说:“妈妈还不是为了你好,就怕你以后吃苦受累,妈妈也是苦日子里躺过来的,知道那个味道不好受。而且,顾海东他爸和你爸现在在一栋楼办公,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这样把关系弄僵了多不好。”
曾鲤转过脸,瞅着曾妈妈,突然问了一句:“我有三个爸,你指的哪个?”
这句话就像个符咒,立刻激怒了曾妈妈,她提起气,扬起手就抡了曾鲤一巴掌。曾鲤也没躲,就这么活生生地受着。
以前,伍颖一被她爸打,她就会逃到学校或者马依依家里,甚至索性去奶奶外婆家告状。而曾鲤挨了打,从来也不敢摔门出走或者彻夜不归,因为她不能,也不敢。
因为有些激动,曾妈妈这一掌歪了一点,没落在侧脸颊,而是打在嘴巴和鼻子上。曾鲤觉得火辣辣的,皮肤麻木着还不觉得疼。她从小便不怕挨打,不是因为不怕疼,而是觉得如果犯了错,与其天天被母亲数落,不如来顿痛快的。
曾妈妈倏地站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扬起声音又开骂,“好啊,翅膀硬了会顶嘴了,跟谁学的?你说!”
“你成天跟那个伍颖马依依混在一起,不学好,学着怎么跟我作对。”
“这十几年,我没嫌弃过你当拖油瓶,你倒反倒嫌弃起老娘来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
“你不过就是嫌弃人家顾海东长得不如你意。我还不知道你?打小就喜欢个小白脸,于易一个,街上那又是一个。男人长得好有什么用,于易他要你了吗?”
一提起于易,曾鲤的眼泪瞬间没撑住,掉了下来。
是的,她妈妈了解她,知道什么是她的软肋。
眼泪流在脸颊上,留下一道道湿润的泪痕,然后慢慢地挥发,风干的皮肤被收得紧紧的,有点刺痛。
“不说他,行吗?”曾鲤说。
“怎么,说说都不行。亲戚朋友里,谁不知道你们的事。幸好我早和曾家没关系了,不然回了老家也没脸见人,侄女爱上表叔,谁说出去谁笑掉大牙。于易他妈还跑来城里找我,那个趾高气扬的,你不是不知道——”
曾鲤在那里坐着,默默地流着泪。
打断曾妈妈的是个电话,电话里曾鲤的继父问她回家的,于是,又说了几句终于走了。
而曾鲤的眼泪却停不下来。
于易的妈妈是曾鲤的四舅婆,她来省城里找曾妈妈的事情,曾鲤至今记得清楚。当时,曾妈妈对他俩的关系还完全不知情。四舅婆和无数电视上的母亲一样,觉得这是近亲,又差个辈分,说出去让人笑话,加之她和电视上无数的母亲一样,唯恐不求上进的曾鲤耽误了他儿子留学的前程,更何况,曾鲤和她妈妈原本就被视作是整个曾家的敌人,死也不想来往的那种。可是面对对方的气势汹汹,曾妈妈按着自己的脾气仍然硬着脖子骂了回去。
和以往一样,不但骂了于易,连同曾家上下一个不拉地全骂了一通。
结果可想而知,在曾妈妈这里受了窝囊气的四舅婆,对曾鲤母女简直就是恨之入骨。但是,她又和别的母亲不一样。曾妈妈会暴跳如雷地让曾鲤跟于易断绝关系,而四舅婆却没有,她甚至只字未提。她是清风细雨,绵里藏针,连最后,曾妈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个暑假是曾鲤最快乐的暑假。
她和于易去了东山,他在山上说,他会永远和她在一起。
永远?
当所有人不再反对的时候,当曾鲤和于易可以正大光明地约会的时候,曾鲤才发现,原来爱情不是她想要的样子。
她幼时与于易相识,爱他爱得那么苦涩心酸,到头来却觉得,他们不合适。
结果,她了解的是那个她年少时幻想中的于易,而不是他。
于易是家里的小儿子,心地善良却也骄纵。有来玩的异性同性朋友数不胜数,三句之内和谁都可以混熟,聚会中对于众人的视线甘之如饴。
这些曾经像阳光般吸引着曾鲤的优点,真真切切地来到她身边的那一刻,却让她无所适从。
伍颖对曾鲤说:“你爱上的不是于易,是自己心目中虚拟出来的爱情。”
后来,伍颖偷偷地告诉了曾鲤,自己和那位导致她离家出走的小男友分手的事情。
曾鲤突然有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逆境中都拆不开的恋人,在一帆风顺的日子里却一拍两散了。
她彷徨害又焦虑,也不愿意面对叶公好龙的自己,所有的不安叠加起来变得有些神经质。
她害怕于易的朋友和同学,同时又害怕他不让她和那些人接触。
她无时无刻不在怀疑他在美国背着她和别的女孩交往,同时又希望什么人把于易从她身边带走。
直到有一天,于易从大洋彼岸打来电话说:“小鱼,对不起。我们不合适,我们分手吧。”
最终,四舅婆获胜了,她没有做出任何蛮狠的举动,冷笑着放任着儿子和自己所不屑的女孩在一起,只在恰当的时机花些力气便称心如意了。
那一年的暑假里,正值大导演安东尼奥尼去世的周年纪念,电影社团的学弟们在学校礼堂里连续播放他的电影,曾鲤闲来无事去看了一天,晚上放的是《云上的日子》。一部电影,述说这四个和爱情有关的故事。最后那一个故事,女孩执意要去当修女,男孩挽留她说:“如果我说我爱你,会怎么样?”
女孩答:“就像在明亮的房间里点燃了烛火。”
爱,原来也那么软弱无力,那么无可奈何,那么微不足道。
当时,坐在礼堂大荧幕下的曾鲤,潸然泪下。
作者有话要说: 写文就图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没想到有的人看文也能看出那么大的气。
暑热高温,肝火伤身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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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
曾鲤静静地躲在自家客厅里,耳边还回响着母亲刚才的声音,想起与于易的过往,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甚至不知道至今对初恋的执拗,是对于易的不舍,还是对那些年的自己不舍。
脸颊被泪润湿过的皮肤干涩涩地疼,她只好缓缓地起身去厕所洗了一把冷水脸。抬起头照镜子的时候发现下嘴唇有抹猩红,她用手掀开嘴,似乎是刚才被打的时候嘴唇被牙套的帖子给磕破了。她动了一动,伤口又裂开,泛出血丝。曾鲤舔了下,抿了抿嘴,随着唾沫吐了一点出来,没再理它。
曾鲤回到客厅,将大门从里面反锁上,随后从抽屉里拿出烟和打火机,坐回沙发上点火抽烟。她哭得有些累,将背轻轻地靠在了沙发上。
此时,她的脑子却变得很静,空白一片,偶尔能听见楼下邻居家孩子的哭闹和窗外推着车的小贩喇叭里机械地重复着的叫卖声。
过了许久,她想起自己的自行车还在小区门口,刚才遇见艾景初去吃饭怕耽误他时间,就直接放在保安室外面,如果不去拿回来也许会弄丢。
想到这里,她不得不起身拿起钥匙出门去。
时间已经很晚,饭后遛弯的老人和孩子几乎都回了家,而她的那辆红色的自行车孤零零地还停在原地。她一走近,保安就立即从岗亭里出来,“怎么才来,你刚才说只停一会儿吃了饭就来取,我才让你放的。一会儿我们要交班了,丢了我可不管。”
曾鲤强打起精神陪了个笑,连说了好几遍对不起。
她打开车锁,推起车转了个身,走了几步看到了不远处的艾景初。
小区内的路灯幽暗昏黄,仅仅灯下那个半径不足一米的范围内才有一层橘黄色的光亮,而艾景初坐在那片灯下的木椅上。她刚刚来的时候从他前面经过,只是心里惦念着自己的车而没注意到。
而他,显然早就发现她了。
“你……”曾鲤愣了,完全不懂他坐在这里做什么。
“替你看车。”他站起来,侧了下头,有点自嘲地笑了一下。
她推车,走到他近旁。
“刚才我……”刚才曾妈妈黑着脸大声地叫住她。曾鲤知道母亲那个时候的表情说明了什么,怕母亲当众让艾景初下不来台,便拉着她就走了,急匆匆间回头给艾景初悄悄告了个别。可是,此刻她应该怎么解释?
“刚才那人是我妈,她有急事给我说,就赶紧回家了。”她撒了个谎。
“嗯。”艾景初答。
“就是这样,不好意思,没来得及给你当面介绍。”
她扶着车,站在他的跟前,仰起脸裂开嘴角笑了下,笑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的脸,又将表情心虚地收了回去。
“你的嘴怎么了?”艾景初却捕捉到了异样。
曾鲤尴尬了起来,垂下头不敢再面对他的眼睛,只说:“没事。”
见他还想问什么,曾鲤连忙转移话题,“刚才那孩子呢?”
艾景初看着她,停顿了片刻才答:“我送他去医院了,交待了几句就回来找你,你手机不通,后来看到你的车还在那儿,想着也许你会回来取,就等了会儿。”
其实,之前他好不容易哄住那孩子去了医院,叫熟识的护士给孩子安排了张床,交待她们一定看住他,然后又赶来找曾鲤。曾鲤母亲对他的眼神,他全看在眼里,他见母女离去匆匆,就觉得有些不对,加上曾鲤的手机打不通,于是心中觉得不太放心。这小区刚才他们存自行车的时候来过,她具体住哪一栋却不知道。见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