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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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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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小宗没有妻子,她更不敢招惹他了,连他握一下她的手都受不了。
如果连他的身体都接受不了,又怎么接受他的感情?
不过,因为有了感情,慢慢地接受身体,也是有可能的吧?
如果此时小宗真的,突然,没有妻子了,她也许会嫁给他的,可那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怯懦。
等周蒙开学以后,小宗中午再去四中就找不到她了,下午也一样。小宗不是笨人,他知道周蒙是有意避开他的

他没有再去找她,那一段小宗也确实忙,忙得脚不沾地骑着摩托车满天飞。他老婆对家里的装修不满意,一是
没有铺木地板,二是没有标准的婴儿房,春节前就闹着重装,只因为工人都回家过年了,实在抓不到人才作罢
。现在,年过完了,小宗不敢再拖。老婆给小宗下的死命令是一个月内必须完工。这当然很不讲理,小宗又不
是包工头。不过,女人家又兼是怀着孕的女人家,不讲理都不能算过分。
结束两地分居住到一起后,小宗老婆又不嫌他话多了,正相反,她嫌他话太少,老质问他:“你想什么呢?怎
么不说话?”
想什么?以前几乎天天见,小宗没想过,他天生是个心思单纯的人。现在老见不着,他开始想了。
想来想去比来比去,周蒙就是比他老婆善解人意。
从另一方面看,应该这么说,所有的老婆都不可能是善解人意的。
寒假没休息好,一开学周蒙就觉得疲劳了,每天课上到下午的时候,整个胸腔都感觉往下陷,非常诡异。
更诡异的是,就这么累,她都没有病倒。
好在班级管理上正轨了,几个小干部很管事,她可以稍微偷偷懒。早读不再是每天都去看着了,下午没课就早
早回家。周末她一向是睡觉,李越几次周末打电话来约她玩她都推掉了,不趁周末补觉,平时上课哪来的力气
?最长的一觉周蒙一气睡了十八个小时,醒来头都发晕,张口就叫妈。
她小时候就是这样,夏天睡完午觉,魇着了,醒来就会喊妈妈。
有个人陪着是容易过得多,比如小宗。
只是爱一个人,实在不是因为他对你好。
天气一天天暖和,开始穿清爽的衬衫了,晚上不再盖棉被,把腿伸到毛巾被外面也不会感冒。
春天的风好像一段光滑柔软的绸子,可以当衣服穿。
周蒙记得仿佛看过一幅题名《春风》的油画,画的是一名少女在春风中微闭着眼敞开长衣。
一个熏风徐来的早晨,她突然醒了,窗纱轻摇鸟声唧啾,唤醒记忆的是气息,清新柔和、万物复苏的气息。
周蒙端端正正坐起来,把脸埋在被子里,哭了。
她哭得很大声,她没有办法忘记他,她现在终于相信他不要她了,可她没有办法忘记。
而她又是那么明白地知道,再也不会有人那样爱她了。
“落花时节又逢君。”即使再见他,也是多年以后,物是人非。
多年以后,她确实再见到了他。
不知道是一个人过日子还是怎的,周蒙越来越小心了,她每天早上出门走到楼下,例必再上楼一趟,打开门查
看一番煤气水龙头,还有阳台的门窗是否已经关好。其实每一次她都毫无遗漏,可她就是不能放心。
锁门也是这样,要再推一下,证实确实锁好了。
然后是钥匙。周蒙在语文组最著名的笑话是“丢钥匙”。每次她都是自己吓自己:“哎呀,我的钥匙丢了。”
同事们头也不抬,只管批自己的作业,都知道,过一会儿,小周必然会如释重负地说:“啊,找到了。”
小周来了有半年了,她家里的情况同事们逐渐有所了解,她本人不大提也可以理解,女孩子一个人住谨慎点儿
是应该的。
李越往语文组办公室门口一站,里面的老师们就向她看。李越今天一身男装打扮,黑西装白颈花银袖扣,指间
夹一支加长的“万宝路”。
学校里少见这般时髦出色的人物。
“李越姐姐。”周蒙迎了上去。
李越亲热地揽过她。
“蒙蒙,上完课了吗?我请你吃饭去。”
“我请你,我今天刚发工资。”
“下次,下次你再请我。”
好长时间没看见周蒙了,李越禁不住细细地打量她。
她瘦了,不是憔悴,是属于女性的优雅的瘦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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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换个活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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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越清楚记得两年前的蒙蒙,那种少女的风姿,面孔圆圆的,皮肤像揉了光似的透明,五官特别稚嫩,好像还
没长成还有待商量,脸上没有一根线条不是柔和的,一对标准的杏核眼,不知道是因为黑才显得特别静,还是
因为静才显得特别黑。
当时报社的女同事们私下议论,一看到李然这个小女朋友,就觉得自个儿老了。
走到哪儿李然都拉着她的手,像怕把她丢了似的。
李越清楚地记得陪李然去挑戒指的那个冬天,那天风很大很冷,可是因为要给自己心爱的人买戒指,李然脸上
一直有一种暖意。
正是中午放学的时候,不时有学生冲着周蒙喊,“周老师,再见。”周蒙点头微笑。
像个老师样儿了,李越心里感慨,她和小宗都担心过,怕周蒙太脆弱了抗不过去,现在看来,是他们过虑。
你在周蒙的脸上找不出一丝伤感的皱纹,人瘦了,视觉上似乎长高了。
以前,以前她就是个洋娃娃。
“李越姐姐,你这身西服真帅。”
在“荣华鸡”快餐店一坐下,周蒙夸道。
李越一本正经地说:“我危险了,越来越喜欢穿男装。”
周蒙笑,以前,李然还老说李越是他弟弟呢。
“昨天看到小宗和他老婆了,小宗刚从香港回来,他老婆好像快生了,肚子都好大了。”
周蒙应了一声,她是第一次听说,小宗的老婆怀孕了。
邻桌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一个劲儿地伸出胖手攀周蒙的肩膀,小男孩的母亲要去排队,趁势托孤,周蒙只好喂
小男孩薯条鸡腿吃。
李越大口喝可乐,别看是这么小的小男孩,才势利呢,专找漂亮阿姨玩儿。
“张讯的老婆也快生了,就是这个月底。”
“那么快?”周蒙记得张讯是去年八一建军节结婚的。他们这些人,说结婚就都结婚,说生就都生了,曹芳也
快了,预产期是下个月5号。
李越一笑,说:“张讯现在调我们记者部了,老出差,他这次下去有一个多月了,过两天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周蒙给小男孩撕着鸡腿说:“是吗,李然出差也快回来了。”
李越眼睛死死盯住喝了一半的可乐,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要命的是,周蒙自己一点儿不觉得。
那个小胖男孩还纠缠着她。
李越说:“我去趟洗手间。”
转过身,眼睛就湿了。
小宗在医院里接到李越的电话,他老婆正在做B超。
“……我本来想跟她说一声我调回北京了,可是看她那个样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小宗心里又更难过几分,他难免觉得自己也有一份责任。
“李越,你说怎么办?”
不等李越回答,小宗老婆吴蔚从B超室出来了,吴蔚捧着肚子叫:
“宗禹宗禹!”小宗的大号只有老婆称呼着。
小宗赶紧扶住她。
“是双胞胎,一男一女。”吴蔚说着就哭了。
“怎么了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小宗给老婆哭得六神无主。
“我,我害怕开刀。”吴蔚眼里闪着泪花又笑了。
小宗吁出一口气,对着手机讲:“李越,赶快恭喜我,我老婆怀的是龙凤胎。”
“啊,恭喜恭喜。”
转天星期六,小宗是下午四点多去周蒙家的,他估计,这个钟点她该起来了。
“小宗。”看到他周蒙是高兴的,毕竟那么长时间没见了。
小宗环顾室内,别看有一段日子几乎天天见面,他没一个人进来过,她也没请他进来。
周蒙穿的是一件小碎花的旧衣裳,小宗不记得看她穿过带花的衣裳,她通常穿单色的特别是白色的。可是这件
碎花的旧衣裳,在这个暮春的下午,窗外的浓阴浸染着雨后的氤氲,给予小宗难以磨灭的记忆。
小宗心里疑惑,她看起来没有一点儿不正常的地方啊,要说有,也只能是太美好了。
“刚下来的新茶,特别好喝。”
她双手端给他一玻璃杯刚沏的热茶。
“好喝吗?”
“好喝。”
周蒙挺奇怪,小宗从来没有这么寡言过,莫不是舌头短了一截吗?
“帮我搬电视,行吗?”
小宗站起来。
“那还有不行的?往哪儿搬?”
“搬我屋里,老想搬,可我跟阿姨两个人就是搬不动。”
她这句话又让小宗恻然,那就是说,她这里平时也没个人来,除了阿姨。
电视是24吋的松下,挺大挺沉,小宗和周蒙两个费了老劲儿才把它搬好摆正。
周蒙很高兴:“这下我可以躺在床上看电视了。”
小宗把天线接上,看到他从日本给她带回来的小人偶孤零零地站在一边的书架上。
回到客厅,周蒙说:“其实我住一间房子就够了。”
小宗确实看到另外两间屋子房门紧闭。
“要不,”小宗想了想,“找个女孩儿跟你一起住?我们单位就有一个,家在外地,嫌集体宿舍条件不好,你
还可以收她一点房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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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换个活法(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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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蒙摇摇头:“好朋友都不能在一起住,何况是不认识的人。”
也许是心理作用,小宗觉得她瘦了,他知道,她一个人中午是绝不会好好吃饭的。
小宗看看表,有五点了。
周蒙看他看表立刻说:“你该回家了吧?”
“不急。我今天特意来请你吃饭的,待会儿把李越也叫上。中山路刚开了个傣家楼,有跳傣家舞的,边吃边看
,挺有意思的。”
周蒙又摇摇头:“不了,今天我要陪我妈妈吃晚饭。”
小宗直起身,膝盖一顶,杯子倒在桌子上,茶水一条线地流了出来。
他的眼泪只管慢慢地淌下来。
“周蒙,你要明白,不管是你妈妈还是李然,都不会再回来了。”
她看他一眼,递过面纸,不安地小声说:“你怎么哭了?”
不说还好,一说,更让人心碎。
“我明白。”过了一会儿,她说。
当晚十点多,小宗敲开了李越宿舍的门。李越同屋的女孩已经睡了,李越披上风衣把门一带。
“出去说。”
到了楼下李越问:“怎么样?你跟蒙蒙谈了?”
小宗点点头:“她大致上同意去北京了。”
“那就好,换个地方很重要。”李越是经验之谈,不然你想,她这个北京人民大学毕业生为什么要分到外省来

“她说不想再当老师了。”
“当然,中学老师有什么当头?北京找工作又不难,她还可以考研究生,选择很多。”
“李越,”小宗闷头抽着烟,问,“你说周蒙一定要去北京吗?”
“那你说,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给我一支。”李越不动声色。江城就这么大,她不止一次看到周蒙坐在
小宗的车后,当然喽是没有跟李然在一起那么嗲,跟李然,周蒙都是坐在车前头的。小宗对女孩子是没的说,
可他毕竟是有老婆的人。
“她到北京会吃苦头的。”小宗说着直叹气,“在这儿,至少我还可以帮帮她。”
“小宗,你不要糊涂,你这不是帮她你是害她。”
“李越,我不糊涂。”小宗大声地,然后是心平气和地说,“以前,我是糊涂。”
“你爱她?”
他不敢对自己说的话,别人帮他说出来了,小宗有一刹那的失神。
“小宗,你是有老婆的人,还有那对龙凤胎呢。而且,”李越狠了狠心,“周蒙可不爱你。”
“李越,有没有这种可能?”小宗转过头来,圆眼镜后面目光真挚,“即使不爱一个人,也会喜欢看到他。”
这是小宗吗?那个瘦小单薄琐碎的南方男人?
“有可能。”李越有一点了解。
“我也喜欢看到她。”
“仅仅喜欢?没有欲望?你会不想?”
在夜色中李越都能察觉出小宗一下子面红耳赤的。
小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可是他说:“我对不起李然。”
小宗的本意是,毕竟是通过他,李然才认识了杜小彬。
李越却是另一种理解:“别逗了,你是对不起你老婆。”
小宗叹气:“我什么也没做啊。”
要说美人,小宗的老婆才真正是大美人呢,美得像一张画。
“你可别跟我说你老婆不理解你。”李越警告他。
小宗笑笑:“你猜怎么着?这不是我说的,这是我老婆说的,她现在最喜欢说:宗禹,我越来越不理解你了。

“蒙蒙呢?蒙蒙就理解你了?”
小宗接下来的一句话,李越印象至深。
“她什么都不说,我知道她都理解。”
真正让周蒙下定决心去北京的,还是另一件事。
1995年国家住房体制改革,江城是试点,而精仪所又是江城的第一批试点单位。
来找周蒙谈话的是精仪所副所长和房管科长,副所长周蒙多次见过,四十出头,姓黄,她妈妈以前总是一口一
个“小黄”。
显然房管科长是唱白脸的,一上来就说,她家这房子按照中央某文件,她是没资格买的,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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