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姚姿本人比电视上还要年轻漂亮,漆黑的浓发绾在脑后,水滴滴的丹凤眼,一身黑丝绒晚装旗袍搭件
雪白皮短褛。她总有三十了吧,可真当得上“风姿绰约”这四个字。想不到,李然居然会认识大名鼎鼎的姚姿
,难道他也给她拍过照吗?
姚姿也在打量周蒙,近看,这女孩子又有几分好处,活像那类大眼睛的日本偶像少女,怪不得李然这般神魂颠
倒。
李然先跟姚姿寒暄两句,然后介绍道:“我女朋友,周蒙。”舌头打了个结,未婚妻这三个字到底没有滚出来
。
姚姿是应酬惯的,特别殷勤地跟周蒙握手,简单地报上自己的名字:“姚姿。”
周蒙笑笑点点头,别看样子那样低调,这是学大名人先抑后扬的手法,明知对方已是识人知面如雷贯耳了,才
越发来得谦和,表示大气。
姚姿侧着脸半靠在李然坐的沙发椅的扶手上,徐徐赞道:“李然,你女朋友好年轻,是大学生吧,有没有二十
岁?”
李然拉过周蒙的手回答:“她刚过的十九岁生日。”
“真小,前几天,”眼波在李然脸上打了个转,“听你们报社人说,你就要去西藏了?”
“是啊。”
“怎么样?陪我跳个舞好吗?”姚姿说着,眼波抛向周蒙,“方便吗?”
李然也看周蒙,看她颔首,才站起身来。
一开头,看他们两人跳,周蒙还不觉得什么,蛮欣赏的,这才叫跳舞,又流畅又潇洒。那姚姿恰像一只蝴蝶,
只看她在李然身边绕来绕去的,曲子换了那支《MOON RIVER》,同样是一支四步舞,她跳就跳出这么多花样来
,真亏李然还能跟得上她。
何止是跟得上,简直是珠联璧合!
周蒙看看对面,姚姿把她那件雪白皮短褛甩在了沙发椅的背上,短褛似乎沾了一点口红,在粉红色烛光的映照
下,添了几分暧昧。
一曲既终,他们并没有回来。周蒙看到姚姿拉着李然的手跟乐队商量。周蒙可不欣赏别的女人拉自己未婚夫的
手。她看到李然在寻找自己的身影,马上冲着他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
乐队又开始演奏,这一次是那首著名的《卡门》,其他跳舞的男女纷纷退场,只剩下李然和姚姿这一对。他们
居然真的跳了起来,想不到李然还会跳探戈,他可从来没跟她提过,她也没问过。
其实,她就没问过他什么,没问过他有过几任女朋友、跟几个女人上过床。她宁愿假设他只有过一个,因为她
只见过一个,那个叫刘漪的。
如果说跳舞是最正当的调情,探戈根本是从调情发展出来的一种舞蹈。从周蒙这个角度看不到李然的眼神,可
是她已经气坏了。
跳完还有人给他们鼓掌,周蒙低下头喝茶,眼角瞥到李然已经站到她身边。她不肯抬起头,他蹲下来了:
“生气了?”
她抬起头,强笑一下:
“没有。”
雪白的皮短褛不见了,来去无痕,魅影,真正是魅影,她周蒙没得比。
李然坐回到位子上,他握她的手,她挣开了。从没有看她气得这样,凝神屏息气傻了似的。可是刚才她还跟他
笑呢,早知道是这样,他绝不跳那支探戈的。
一直还以为蒙蒙挺大方的,他不过是跟别的女人跳了两支舞,正当社交。
不,周蒙看到的不是跳舞,她看到了他的过去,她看到了他的另一侧面。
“蒙蒙,你打我一下好不好?”李然急了。
她没有打他,她把戒指退了下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然脸色阴沉下来。
周蒙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可是从未像这一刻,她意识到她跟李然是不可能的。既然跳舞她跟不上他的步
子,在生活中她也会跟不上,他们根本是两种人。
李然按住她的手:“蒙蒙,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回到家,周蒙自己打开客厅的小电暖器,她坐到沙发上,用一条小毛毯盖住了穿长统袜子的腿。
李然从厨房里出来,他把暖水袋放到她怀里,在她脚边坐了下来。
这下子,李然也明白了,不是为了跳舞,不仅仅是为了跳舞。
“你跟姚姿上过床,对吧?”她装得平静,可他听得出来她声音里藏着的颤抖。
“蒙蒙,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我还没有认识你。”她不是说过的吗?以前他怎样她都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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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长亭更短亭(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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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理论上知道他有过别的女人和看到那个女人,感受是完全不同的。而且,姚姿比李然大多了,又那么妖
娆,他怎么会?他怎么会跟那样的女人有那样的事?如果连这都是可能的,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让周蒙最气不过最感羞耻的是,李然可以毫不在乎地当着她的面,跟那个女人跳得那么高兴,他怎么可以这么
心安理得?
而李然认为他的最大错误并不是跟女人睡过,而是他低估了女人的敏感度。
李然点了支烟,他抽烟的样子还是让她心动,可她立即说:
“我不想闻烟味。”
李然在手心里把烟掐灭了。
“蒙蒙,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知道。”
“我就要走了,你还不知道?”
他们本来说好,今晚不提他明天走的事儿的。
“我想睡觉了。”
李然竭力控制自己的脾气,这时候,她还要睡觉?能睡着?
“你要我现在就走?”
她不说话。李然站起来,她又说了:
“你走呀!”
关键时刻,方德明女士开门进来了,看到他们两个挺意外的。
“跳舞这么早就回来了?李然这就回去吗?行李都收拾好了?”
李然不知所云地支应了两声,周蒙僵僵的,方德明女士都没有往心里去,小两口还能有个不吵架的?
她在他身后无声地替他掩上门,门就要关上的时候,像上次一样,他拖住了她的手,把她拖到了门外。
李然从口袋里掏出戒指试图给她戴上。
“蒙蒙,你忘了我说的,摘下来是不吉利的。”
她闪开了手。他垂下头,看看她,终于什么也没有说,走了。
下了楼,刚走出门道,他又急急地折回来了。等他再回到刚才那个位置,她已经进去了。李然举起手,不是去
敲门,只是滑过刚才她靠过的一截墙壁。在昏暗的楼梯灯映照下,他手心里有一点极耀眼的光,是那枚戒指。
他一直以为她是洒脱的,他一直以为不管怎样她都会原谅他的。
那个时候,李然也年轻,他不相信自己会定不下来。
那个时候他是想定下来的,急切地想定下来,不然他不会忙着买戒指,如果那个时候他可以和蒙蒙结婚,他就
结了。
可是从另一个方面说,也许是心虚,他就怕自己会定不下来。
第二天是个周六,早上八点多,方德明女士刚刚在阳台上打完太极拳,李然就来了。
“哟,周蒙还没起来呢,我去叫她。”
李然拦住了:“别,阿姨,我也没什么事儿,让她睡吧。”
方阿姨也没有坚持:“那也行,我现在出去买点儿菜,等周蒙起来你一定让她把牛奶喝了。”
李然应着,方阿姨又亲切地嘱咐他中午留下来吃饭,李然没吭声,心里不是滋味。
等方阿姨走了,李然下意识地从兜里掏出烟,刚想点,又停住了。他把烟放回兜里,望了望紧闭着的房门,蒙
蒙应该听到他来了吧?他不相信她真能睡那么死。
敲一下她的房门,过了一会儿,传来她的声音:
“进来。”
她已经拥着被子坐起来了,头发一丝不乱,眼睛有点儿肿。
她,哭过了吗?
看到他,她万分委屈:
“你不是走了吗?你……”
李然想说,是你让我走的。可是他说不出一个字来,完全丧失了语言功能。
他走过去,一言不发地抱住了她,那种重回怀抱的感觉啊,是什么快乐也比不了的。
他亲她的时候她抱怨了:
“你没有刮胡子。”
然后,她看到他眼里的血丝。
“你怎么了?”她摸摸他的脸,“你从哪里来?你睡觉了吗?”
他凝视她,许久,移开了视线,说了一句:“你都不要我了,我还睡得着吗?”
“我没有,没有不要你。”她哽咽着说。
“吻我一下。”他要求道。
她吻他,从来没有这样地细致温柔甜蜜地吻过他,可昨天她对他真狠啊,就算是他错了,她也不应该随便摘戒
指。
他拉过她的手给她戴戒指。
“蒙蒙,答应我,不再摘下它。”
“不答应,你从来都不说一句软话,你都没有求过我。”
“原谅我原谅我,如果你不原谅我,我就……”
“你怎么样?”
“蒙蒙,你知道的,别逼我。”
“我不原谅你,我爱你。”
泪水一下子冲出了李然的眼眶,他掩饰地把脸藏进她的柔发里。
不错,他低估了她的敏感度,他同样低估了她对他爱的深度。
“蒙蒙,我一定会对你忠实的。”他拉过她戴着戒指的小手放到自己唇上:“相信我。”
他一直要她相信他,而这一次,她是真的没有办法再相信他了。可是,她爱他,因为爱他,她不忍怀疑他。怀
疑李然就是怀疑她现在唯一拥有的爱情,周蒙没有这个勇气。
她听到自己对他说:“我相信。”
等李然跟周蒙手拉手地来到宿舍,小宗、张讯、李越三个已恭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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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长亭更短亭(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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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越看到李然就叫:“嘿,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四点的飞机,这都三点了,我的李然同志,你就一点儿不着
急上火啊?”
小宗溜一眼周蒙手上的戒指,带笑不笑地说:“没事儿,来得及,拿行李吧,车在下面等着呢。”
张讯心思缜密,问李然:“机票你拿好没有?还有身份证。”
周蒙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呢,一阵风似的就被他们裹到了车上。
还好,他们赶到机场才三点半多点儿,几个人手忙脚乱地交机场清洁费、建设费等各种杂费,办登机手续,托
运行李。一切办妥,李然看看表,三点五十。蒙蒙还在人群后面磨磨蹭蹭的,他知道,在他的朋友面前她不好
意思跟他亲近。
李越推周蒙:“去啊,李然等着你呢。”
小宗拉张讯,说:“咱们退后,让他俩说说悄悄话。”
说什么呢,两个人想的都是,再过几分钟,眼前的这个人就见不到了。
“晚上,我到了西安就给你打电话。”李然先回西安探家,在西安待一天再直飞拉萨。
“嗯。”
李然抚摸着她的脸:“好好吃饭长胖点儿,暑假我等你来拉萨。”(|。。cc)
周蒙点头,显得很平静。
“你上飞机吧。”
“蒙蒙,”李然一脸拿不定主意的样子,“还生气吗?”
她摇头,催他:“上飞机吧,在飞机上睡会儿。”
李然很想说点儿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跟小宗他们挥挥手,再转过头来看蒙蒙,她脸上的笑容淡淡的。
想吻她,可是这会儿,她淡淡的笑容似乎把他们隔开了。她对他第一次有了这种隔膜,他感觉到了。
李然多少是个敏感的人,他改行不是没道理的。
周蒙一直看着李然进了门,才转过身,满眼都是人群。说真的,她最不喜欢送行,送行不给人留一点儿余地,
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
周蒙加入小宗他们一伙儿,向门口走去。小宗嚷嚷着要请大家吃饭,其他三个人都不起劲儿。
“嗨,等一下。”
有人在身后冲他们喊,四个人都回过头——都没有想到,是李然。
李越第一个问:“你落什么了?”
“什么也没落,我想明天再走。”
李越跟小宗、张讯两个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小宗先反应过来:
“那赶快把行李拿回来啊,还要改签明天的票。”
“得,我们去办吧。”李越说着话嗖地抽出李然手里的登机牌,还不忘嘲笑一句,“眼睛睁大点儿,别让人把
蒙蒙拐跑了。”
隔着几步远,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忙碌的人群在他们身边涌来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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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两地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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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然走后的那次期末考试,周蒙遭到惨败,她居然有两门功课没有及格。要知道中文系的那点子功课,想考不
及格都难。一门马克思主义原理还好说,政治课,不及格也不说明什么问题。可是周蒙的外国文学也没及格,
这可太丢面子了,她在班里还是一向标榜只看外国名著不看中国名著的人呢。
李然从拉萨打电话过来,周蒙在自己房间刚装的分机上懊恼地小声报告了这一噩耗。
李然劝解她:“不及格补考就是了,我大学的时候高数也有一次没及格。”
“我从小到大还没有不及格过呢,这都怪你。”
李然知道她的意思,可是故意逗她:“怎么能怪我呢?你考试的时候我离你有四千多里呢。”
“就是这四千多里害的,你要是在我身边……”她没有说下去。
“蒙蒙,我也想你。”李然柔声说。
想与想大不一样呢,她这儿都茶饭不思了。不过,看在他最近天天打电话,表现还不错的份儿上,周蒙也就不
跟他计较了。
那天在机场,她问:为什么明天走?他反问:你说呢?看她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