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怎么啦!”
“我跟你爸爸,也不过是见了四五次面就定下来了,别说爱情,连认识都不够深,不也照样结了婚,有了你。”
“所以你觉得你跟爸爸这样很好吗?”
梁刻铭脱口而出,说完了才觉得有点伤人,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那一代,跟我们不一样啦!”
温从善很平静,“我知道,就是想告诉你,任何时代也好,爱情是可能发生在任何人之间的,也可能是任何形式的,要经历了才知道,你怎么就断定你跟璟贤之间没有可能呢?”
梁刻铭一愣。
温从善收拾了几件要洗的衣服出去,回头说:“另外我确实觉得,我跟你爸爸这样挺好的,你自己想想吧。”
好,好什么?梁刻铭嘀咕,过年都不再一起,基本上就跟离了婚一样。
手机响了,她瞥了一眼,存储卡里没有的号码,但数字排列又有点眼熟。
“喂?”
“刻铭吗?”那头有个女声不确定地问。
“我是,您是……”
她玩着抱枕上的流苏,心不在焉,那女声笑了,“我是璟贤的妈妈啊,他在你那里吗?”
梁刻铭愣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是阿姨喔,呃……对没错,不过他……被我家一群小孩拉出去打球了!”
“没事,我就想问一下,你们几号回来,要不要我去接,因为也很久没有看到他了,忙得连家也不回,这孩子。”
梁刻铭无言以对,只好说:“不用啦!我们自己回去很方便的。”
“哎,平时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但是现在全市疫情都很严重啊,昨天机场还有一个乘客发病呢,我就怕璟贤现在免疫力、体质各方面都不比车祸之前,所以亲自接他比较放心。”
梁刻铭大吃一惊,“真的?是哪一班飞机?什么样的乘客?男的女的?中年人还是年轻人?”
“四十来岁吧,男的,已经送到你朋友工作的那所医院去了,总仓对吧?”
梁刻铭松了一口气,是中年人啊,中年人就好。
不过薛雪下一句话又让她无法镇定了,“对了,是重庆那边来的航班,你们回来能绕开重庆吗?从成都、贵阳登机都可以呀。”
她只记得大脑自动应付着薛雪,说些“哦”“好”“一定”之类简单敷衍的话,实际上是一片空白。
会不会是同一班飞机,会不会坐得很靠近,会不会被感染呢?情不自禁就这么想了,这念头像一只无形的手,差点把她掐死,趁着还有自控力,梁刻铭赶紧把电话给杜璟贤,却频频按错键。
虽然响了很久才接,但是谢天谢地总算是通了。
“怎么了?”
“杜璟贤!”
“嗯?我这里有点忙,半小时后打给你如何?”
“杜璟贤!给我一分钟就好!昨天在机场发病那个人,跟你是不是同一班飞机?”
“原来是这个,不是坐一起的,你放心。”
“等一下!你别挂!”梁刻铭大叫一声,耳尖地听到了什么,“你现在在哪里?医院对不对?我听到叫号广播了!”
“对,但是我是来看空叔的,我没事,很好。”
“是吗……”
“就是,先挂了,晚点给你电话,拜。”
梁刻铭还来不及再多说几句,那头忙音已经响起,她拿着电话发了会儿呆,横竖放心不下,万一杜璟贤骗她……
梁刻铭叹口气,拿出箱子开始收拾,原来牵挂一个人也会上瘾,欲罢不能,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其他什么立场,想要陪在他身边的念头确实毋容置疑,强烈得莫名。
飞机晚点,但还好赶在科市下雪前落了地。
梁刻铭打开家门,笔记本发出荧荧的蓝光,她一眼就看见了趴在桌上睡觉的杜璟贤,空调显示的温度是30°C,但还是有点冷的感觉,梁刻铭轻轻拉上门,细微的一声,杜璟贤却醒了。
看到她,他一下子愣住。
“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做梦吧?”
梁刻铭还在尴尬,闻言一阵好笑,“被赶回来的啊!”
她外套还未脱,第一件事就是去开冰箱,杜璟贤一直都是愣愣的,直到梁刻铭朝他走过来,他突然就变得充满防备,手一挡说:“先别过来,等一等!”
梁刻铭吓了一跳,“干吗?”她只是要拿马克杯去洗而已,但是杜璟贤这个样子,她不能不起疑心。
“没事。”他合上笔记本,掩嘴咳嗽了一声,梁刻铭又好气又好笑。
“不会偷看你机密的!”
“你想到哪儿去了,不是……”杜璟贤淡淡一笑,转移话题,“回来怎么补打个招呼,我以为你要到初十才会回来。”
“都跟你说了他们赶我回来了。”梁刻铭在冰箱里找食材,“你还真是,这几天都没有开伙吗?我炒蛋炒饭你吃不吃,还是要下元宵?”
“我还不饿。”
“你上一顿什么时候吃的?”
“没多久。”
“那反正我做好了,你饿了直接吃。”
“嗯。”杜璟贤答应着,又打开笔记本。
梁刻铭看了几眼,忍不住问:“你不会一直都没离开过电脑吧?”
“怎么会。”杜璟贤淡淡地说,迅速敲了几个键后,拿起外套出门。
“这么晚还出去?”
“很快回去。”
梁刻铭一路上想了很多方案来化解会有的尴尬别扭,可是看现在这架势,他连别扭的空闲都没有。
蛋炒饭炒好了,一个人吃也没有意思,梁刻铭便打开电脑看在线影片,边看边等,一部片子放完,饿得饥肠辘辘,他还没有回来。她拿出手机,擦了擦屏幕想打给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很鸡婆。
难道他根本不是有事外出,只是为了躲开她?
不会的,杜璟贤才不是这种人,就算有疙瘩他也不会这么无聊。她跟自己说,梁刻铭你也不要多心,不要因为自己别扭,就看一切都别扭。
雪下得还真大……冷冷清清。
梁刻铭鬼使神差地穿上外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出门,进了电梯,怎么按一楼的键都不亮,梁刻铭嘟囔一句:“又坏了。”本想打消外出的念头,可想了想还是拐进了安全通道。
楼道虽然亮着灯,可也有种说不出的恐怖,梁刻铭尽量快地往下走,到了二楼,她刚松口气,却看见有人坐在楼梯上,一惊一乍之余,又觉得那背影有点眼熟,不是杜璟贤么?
“璟贤?”梁刻铭定了定神,大叫,“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她伸出手去,杜璟贤往旁边缩了缩,轻声说:“别碰我。”
“为什么?”梁刻铭怒了,固执地抓住他,把他扳过来,“说清楚!”
他头痛欲裂,眯起眼睛俯下身,额头抵住膝盖,梁刻铭吓了跳,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手无意中摸到后颈处的皮肤,火烫一般,她一愣,然后就明白了。
“你,你,你感染了吗?”她结结巴巴地问,声音发抖。
杜璟贤摇摇头,调整着呼吸,声音闷闷地发出来:“我查过了,只是感冒。”
“你敢肯定?”
“我肯定。”他慢慢支起身体说,“我没有坐那班飞机,而且,我基本不咳嗽,不过,感冒也会传染的,所以,你还是离我远一些。”
梁刻铭呆了呆说:“为什么不去医院呢?”
他苦笑,“他们一定会强行隔离的,我哪有时间住院。”
“那你就能让病情加重吗?我是不知道你在忙什么,但是值得连命都不要?”
他笑了起来,然后马上被浑身肌肉组织传来的剧痛打断,拧着眉头说:“哪有那么夸张,不去管它,也会好的。”
“蒙你妈妈还差不多!”梁刻铭抓起他一只胳膊架在脖子上,强行把他拖起来,“去医院啦!”
“不要——”杜璟贤被她拉着走了几步,好不容易扶着墙站定,喘气说:“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不能在十八号之前,把所有报告上的漏洞遮掉再覆盖原件,空叔……不止是破产这么简单,他还会坐牢!”
“……”
“是,我们是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是罪不至此,你相信我,杜宇辰比我们狠多了。”
他咳了一下,挣开梁刻铭的手,浑身软得站不住,只能靠在墙上,狼狈艰难地轻声请求:“能不能帮我个忙,去买点药,这样就好,拜托。”
梁刻铭以最快速度冲去两站路外的24小时药房,把各种感冒药打包,还买了一支温度计、一个冰枕,收银员有些同情地看着她问:“家里有人病了?”
“不是,预防一下。”
“那要不要消毒液?年前刚拿了一箱。”
“也好。”
杜璟贤撑开千斤重的眼皮,梁刻铭坐在床沿看着大大小小厚厚薄薄各种说明书。
“这个和这个不能很吃……”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回头看一眼杜璟贤,抽出他嘴里的温度计放到台灯下面细看。
上面的数字把她吓了一跳,看了又看,“三十九度七,这么高?不去医院真的没关系?”
“没关系,温度越高,退得越快,还能杀菌。”杜璟贤把脸蒙在被子里,说话声音瓮瓮的。
“你骗谁呀。”
梁刻铭搬了个盆,盛满水放在床边,几分钟给他换一次额头上的毛巾,她还是不太敢用冰枕,听起来有种以毒攻毒的感觉。
“璟贤?杜璟贤?你还清醒着吗?”
梁刻铭喊了几声,觉得自己明知故问,怎么可能还清醒。
她转身搓毛巾,忽然听杜璟贤喃喃自语:“17……”
“什么?”
“17^367……”他一边呓语,手指还一边在被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旁边的手机屏幕忽然一亮,梁刻铭拿起来,走到外间。
是一条信息,发件人王舟:
“你说的那个母盘找到了,是不是真的确定毁掉?我感觉里面好像很多可以用的东西,留着不是更好吗?”
母盘?梁刻铭还杂疑惑,一闪又是一条进来:
“我现在不方便打电话,千万不要打给我,等我联系你,或者短讯。”
梁刻铭打开杜璟贤的笔记本,调出最近文档,看了几行,一边看一边注意看卧房的动静。直到现在杜璟贤也不知道,其实那突破的一环,是被她给撬开的。他怀疑过,但飞快地打消了念头。梁刻铭心想,这感觉杜宇辰想必也有,怀疑,然后否决,因为谁也不会愿意相信那个暗中动作的,是感情极深极深的人。
可能,杜宇辰也有点心灰意冷了吧。梁刻铭轻轻叹口气。
卧室里突然传来一声杯子落地的响动,梁刻铭一惊,合上笔记本飞也似的跑过去。
马克杯在地上滚动,梁刻铭跨过去抓住他的手问:“你要什么?我拿给你!”
“手机……”
“在这里,这里。”梁刻铭把手机放在他手里然后合拢。杜璟贤看了看,“哦”一声,问她:“响过吗……”
“响过,是短信。”
杜璟贤努力辨认,可是头昏昏沉沉,视力根本看不清楚,只好递给梁刻铭,“麻烦你,念给我听。”
听她念完,他脱口而出,“当然要……不要留,你帮我回,绝对不能留……”
“好,好,你放心,我就回。”
杜璟贤点点头,静了一会儿,就在梁刻铭编辑的时候,他忽然头一低,额头抵在她的颈窝,轻轻哭了。
梁刻铭一阵惊愕,但是轻抚着他的后颈,她迅速平静下来,“璟贤,那是什么?什么母盘?”
他闷了很久,才说:“……海川案之后,杜宇辰跟谭之b盛合作洗钱的记录。”
梁刻铭立即明白了一点东西。
“你毁了它?它可以……它应该可以当筹码的……”
“那又怎样,就算逃过了这次,以后他有的是机会对付我们。”
“但最起码你现在不用这么辛苦啊!你就可以好好养病啊!等身体好了,慢慢斗就是了!”
梁刻铭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马上合起手机,“不行,不能毁掉。”
杜璟贤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梁刻铭顿时觉得整个手腕都像烧起来一样滚烫,他说:“虽然他欠我很多,但是我欠他的,也不少啊……”
他慢慢放开她,靠在床头,淡淡一笑,这笑容竟让他整个人有种透明的感觉,透明得快要消散在灯光里了,“我不想再害他,只要这次能帮到空叔就行,反正我也好不了了,为什么不在死前多积点德呢。”
最后这几句话像把锯子拉过她的心,每个字都是一个锐利的锯齿。
“不许说死!死了就能解决问题吗!”她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差不多是咆哮的程度了。
他这样想着,让她担心的杜璟贤,让她发火的杜璟贤,也许这个名字存在的唯一的意义,就是用来认识了梁刻铭。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你就会说这三个字,你为什么要对不起我!你就不能对得起我吗?”
杜璟贤头痛得要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