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之流萧潜根本看不上眼。
拿了刘继东送回刘家去这是萧晗吩咐他做的事,也是他做下人的本分。
萧潜二话没说便照做了,顺带也将老刘给带走免得留在这里碍眼,又留了两个人跟着萧晗,这才放心离去,想来有那个厉害的丫环在,萧晗的安危应该是不在话下的。
等着古玩店的闹剧过去,又见着人家小姑娘在这,众人自然不好久待便纷纷散去了。
对着店里的四个伙计萧晗恩威并施地训话了一番,愿意留下的她欢迎,不想留下的拿了钱走人,只要肯用心做事的人,就算这古玩店今后做不下去了,她自有办法安置他们。
古玩店的现状只是让萧晗看出了一点苗头,但若照着这只出不进的现帐来看,老刘到底是怎么将帐目做到少少盈余,还能持续经营下去,这一点才是让她纳闷的事情。
可问铺子里几个伙计,就连许福生也对这事情不是很清楚,只说有个跑海运的老板与老刘关系很密切,每隔两三个月便要来铺里一趟,俩人每次都会商谈许久,之后便会有一次进出货。
因为都是老刘经手的,所以他们下面的人的确是不清楚的。
萧晗听了后不由眉头深皱,直觉这里有什么蹊跷,可她一时也想不明白,只能带着心中的疑惑往下一间铺面而去。
他们家的书舍也在这条街上,与古玩店还隔着几间铺面,书舍后面还有一座带着两层小楼的院子,萧晗记得那时跟着母亲来书舍时也常在小楼里坐坐,小楼临着一条溪水,春日里柳树茂盛,风光正好。
到了书舍,果然如萧晗想像中一般清静,店里只有一个伙计,约摸就是十来岁的年纪,长得很是清秀,见了他们主仆到来态度算不上殷勤,却也不是那种爱理不理的,只客气地请他们随意看,若是有合心意的再询价不迟。
萧晗暗暗点了点头,书舍的清雅因人而宜,若是个谄媚的伙计倒确实让人觉得无趣生厌。
她目光四处一扫,见着书架上搁着的各种汇本杂书,有些是翻旧了的,有些却是新上的书皮,她随意拿下一本看了看,书页被翻得有些折皱,里面甚至还有一些小字注解。
萧晗不由失笑地摇头,这哪里是卖书,分明就是给别人提供一个借阅书籍的场所,对那些无钱购书的穷书生倒是一项福利。
“你们掌柜的可在?”
萧晗笑着看向小伙计,不知怎的在这书舍里一来,原本在古玩店里的怒气也都一一平息了下来,此刻她已是取下了幂篱,桃花眼中泛起一抹清艳的波光,那婉转含笑的模样不由让人看呆了去。
小伙计也不例外,只是在看清萧晗的模样后惊艳中还有一抹不可思议的样子,只急急地往后院跑去,整个人一下便消失不见了。
萧晗怔了怔,身后的两个丫环更是不知所以,跟来的两个护院倒是守在了书舍外,并没有近前一步,所以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也不过只是半盏茶的功夫,小伙计已是转了回来,只是他身后还跟着一名男子。
那男子一身青袍,墨发披散只用一根竹簪松松挽起,那步履比小伙计还急,已是转到了店前,在看清萧晗时整个人如被电击僵般伫立不动,眸中的眷恋温柔一闪而逝,快的让人来不急分辨时他已是颤声开口道:“你可是……清言的女儿?”
第【50】章 故人
书舍后的院子里有一汪古井,遮荫的葡萄架子上已经爬满了藤蔓,木雕的长条桌子摆在一侧,茶香缭缭中,似乎连对面的人影都看得不真切了。
原本萧晗只是觉得书舍清雅,却没想到真正清雅的地方竟是在这后院里。
她小的时候也不至一次来过这里,或许这里的布置摆设并没有变化,却因为这里住下了不同的人,连带着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沾染上了他的气息。
要说这青袍男子长得有多俊美倒也不尽然,可他眉眼清隽,兴手投足间都有股天身的贵气,特别是那股淡然悠远的气质已是忍不住让人有些沉醉。
萧晗默默地看着,直觉里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你一定很奇怪我是谁吧?”
青袍男子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平日里觉得甘甜的茶味今日竟然觉出了一抹涩意,他不禁苦笑着放下了手中的紫砂杯。
“您是……我母亲的故友?”
眼前的青袍男子年纪怕是与母亲相仿,可萧晗并不认识他,也只能作此猜测。
“算是吧。”
青袍男子笑了笑,“我姓岳,单名一个冲字。”说罢微微一顿,片刻后又笑道:“我却是没有想到清言的后人竟然会走进这家书舍。”
“小的时候我也常陪母亲来这里,可您那时并不在这。”
萧晗抿了抿唇角,她明白岳冲话中之意,母亲去世刘氏进门,她根本无暇他故,这些铺面也渐渐被刘氏接手了过去,她自然就没再来过。
“是啊,那时我云游四方,并不想停留一处。”
岳冲感慨了一声,清浅一笑中似乎流趟着岁月的痕迹,连眼角浅浅的皱纹都平添了几分风霜。
萧晗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后才听他叹声道:“可没想到是在你母亲去世后我才歇了这游走之心,安心地留在了京城,为她看着这里,守着这里。”
“您是这铺里的掌柜?那先前的帐本……”
萧晗微微有些惊讶,她早便知道书舍是不赚钱的,可翻看这里的帐目虽不是月月有盈余,但亏得却也不多,基本处于一个持平的状态。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刘氏并没有插手书舍,这才能让岳冲等人留待至今。
“当初清言开这书舍本就不是为了赚钱,我不过是回到了她为我准备的地方罢了。”
岳冲说得简单,可萧晗听得却是心惊肉跳,不由狐疑地看向他,难不成她母亲曾与岳冲有什么事不成?
那样清艳美丽的莫清言,这样风度翩翩的岳冲,若不是中间横亘着萧志谦这个男人,或许他们应该是般配的一对。
可眼下莫清言已经不在了,萧晗不想去揣度什么,若这与她母亲名声有碍,她为什么要知道?
见萧晗眸中神色变幻不定,岳冲不由无奈一笑,又执壶为她满上了茶水,“你不用胡乱猜想,君子之交淡如水,而你母亲也算是我一生的知己了。”
红颜知己,又有谁不想求一个呢?
可等着岳冲明白了自己的心,明白了莫清言不能永远为他等候,明白了有一天她已经不在人世,那种遗憾与追悔再没有人能够明白。
“岳叔叔误会了,我自然相信我母亲。”
萧晗淡淡一笑,她母亲性子清傲眼光也独到,被母亲看上人的自然是不差的。
她看眼前的岳冲也是一派光风霁月,只是流言可畏啊!
岳冲挑了挑眉,却没有说破萧晗话中之意,只相信她母亲,也就是不太相信他了?
毕竟他对于萧晗来说还只是个陌生人。
岳冲无奈一笑,“如今你来,可是想要收回这间铺面?”
铺面的房契地契都在他这里收着呢,不过帐还挂在萧府里,只是因为这铺面没有赚钱所以刘氏并没有深究,若是萧晗想要他自然会双手奉上。
“不。”
萧晗摇了摇头,见过岳冲后她突然改变了想法。
就算书舍收回去了能做什么呢,难道重新改造后再作他用?
不!
这里留着太多关于母亲的回忆,甚至让她一踏进这里便有种亲切感。
而眼前坐着的岳冲还是母亲视为知己的故人,她为什么非要撵他走?
若是俩人能坐在一起回忆母亲的点点滴滴,会让她觉得母亲并没有离开,因为他们都不曾忘记她。
“岳叔叔,我想进小楼里看看。”
萧晗突然站起了身来,岳冲笑着点头,“去看看吧,你母亲不时也歇在这里,她的那间房我一直为她留着的。”看向萧晗的目光已然透着长辈看晚辈的和蔼和亲切。
也许萧晗还对他有些警惕,毕竟谁也不会对初见的人交付真心,可他看着这姑娘却很是喜欢,因为那是莫清言的孩子。
莫清言不在了,难道他还不能代替她好好地照顾她的孩子吗?
萧晗缓缓走进小楼,却不能忽视身后那双一直温柔地注视着她的目光,这让她在跨进小楼时脚步微微一滞。
岳冲这是透过她在看母亲吗?
那样温柔眷恋的目光,那样亲切柔和的微笑,若说岳冲对母亲是没有感情的,她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可他们之间却能发乎情,止乎礼,当真是君子之交,一杯浊酒,一壶清茶,已经是外人无法懂得的心交。
小楼的布置倒是一如她记忆里的一般,那些藤椅方几已经带着岁月磨砺后的沉光圆润,窗边的花觚里斜插着两枝带着朝露的梨花,纯白的花瓣饱满鲜嫩,朵朵向着窗边绽放,似乎让人一瞧见便多了几许生机与希望。
萧晗不由会心一笑,她与母亲都爱梨花,那样的高洁悠远,想来岳冲也是知道的。
留了枕月与梳云在楼下等候,萧晗拾级而上,刚转过二楼便瞧见了迎面挂着的美人图,她整个人一下便顿住了。
画中的美人凭窗而望,绿色的裙角静静地垂在脚边,她十指纤长,皮肤白皙,眉眼更是精致得犹如雕刻一般,那侧面含笑的唇角不过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却已然有种颠倒众生之态。
而这眉眼样貌她怎么会不熟悉,那就是她的母亲啊!
这样传神细致的画作,若非与莫清言本人极致亲近,又怎么能画得如此传神?
而这副画以前她却是没有见过的。
萧晗走近了细看,见着画卷角下落了红色的印章,上面只有两个大字:海川!
岳冲……
岳……海川?
脑海里闪过一个认知,萧晗不由惊讶地睁大了眼。
岳海川可是当世名儒,是家族没落的贵公子。
他的画可是千金难求,甚至连国子监祭酒都想请他前去任教,可这样的人怎么会呆在一间不起眼的小书舍里?还偏偏就是坐在院子里那个一身青袍磊落倜傥的男子?
第【51】章 顿悟
马车轱辘辘地转动着,略显颠簸的路面却打不断萧晗的沉思。
她还未从知晓岳冲就是岳海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没想到母亲竟然结交了这样了不起的一位当世名儒,就连岳海川都视她为知己,可叹家中那个自以为一身学问的萧志谦,却瞧不起身为商人妇的莫清言。
想到这种种,萧晗忍不住想要发笑,可笑意过后却又是深深的悲凉。
她的母亲当真是一个奇女子!
越是深想,越是觉得她的不一般,可愚蠢如萧志谦眼里却只能看到刘氏那个口蜜腹剑的女人,白白错失了这样一个好女子。
可萧晗一点也不替萧志谦惋惜,因为作为父亲他是不合格的,而作为丈夫他更是不配!
母亲那样聪慧,是不是早就知晓了刘氏母女的存在,所以在萧家的日子她甚至从来也未瞧见过母亲主动与萧志谦亲近,甚至难得对他展露一个笑颜。
那样一个骄傲的女子,即使在知晓丈夫的背叛,恐怕也能拈花一笑穿插于人群之间,看云卷云舒,赏庭前花落。
因为不在乎了,所以世间万物皆不能伤她分毫。
萧晗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在略显逼仄的马车里绽放出一股奇异的光芒。
她目光低垂而下,不禁缓缓握紧了袖中的拳头,今日这一次出行让她获益良多,她觉得她又从另个一层面再次了解了自己的母亲。
这样一相对比,刘家的事情反倒显得次要了。
她也没想过让萧潜带着刘继东回去就能讨要到那些欠债,只怕刘老太太此刻已是闹上了萧家,不过横竖有萧老太太在那里,刘家人应该翻不出什么风浪才是。
再说,真对上了刘老太太,她是顶撞还是忍让,似乎任何一种都不是她想选择的。
虽然萧晗并没有将刘老太太当作是外祖母,可一句顶撞长辈的名头扣下来,对他们兄妹都是不利的。
而忍让……她又不想让自己步步退让,特别是对着刘老太太。
所以最适合解决这件事情的非萧老太太莫属。
“枕月,”想到这里,萧晗不由吩咐枕月道:“今日既然出了门,就索性把另三家铺子都看了吧。”
“是,小姐。”
枕月应了一声,转头就往前吩咐了车夫,横竖眼下时辰还早,回到府中也是不早不晚的,在外面也好打发时间。
萧晗从书舍出来后面色便一时恍惚一时感悟,枕月直觉里认为这其中定然发生了什么事情,而眼下急着回府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