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娃如此喜欢自己,凝香哪能丢下他,努力不去看阿南身后那个满肚子坏水的男人,笑着走出灶房,蹲下去抱阿南,“阿南慢点走,别摔了。”
“姑姑!”
阿南扑到娘亲怀里,先捧住凝香脸蛋亲了口,这才拽住娘亲的手,往大门口那边走。
凝香以为小家伙要带她去陆成那里,慌了,一把抱起阿南,要进屋。
“不,将军!”阿南急了,不肯往二爷爷家里去,扭头往门口指,“将军!”
一旁阿木听明白了,跑到姐姐身边解释道:“姐姐,阿南要带咱们去看将军。”
不远处陆成为了证明此事与自己无关,假装走到二叔家的菜畦里,弯腰拔草。
可那片菠菜地被主人打理地干干净净,根本没有野草!
尝过陆成那么多手段,凝香再看不出来陆成想骗她去他家的心思,她这辈子就不可能成功躲过裴景寒那么多次。陆成是男人,盼着媳妇先进家门,凝香是姑娘,却又最羞于这样做,遂放下阿南,笑着哄道:“阿南领阿木去吧,二奶奶借衣服给姑姑穿,姑姑得去谢谢她。”
阿南觉得娘亲的话好像挺有道理的,拿不定主意该听谁的,求助地望向爹爹。
陆成刚要朝儿子使个眼色,就见凝香狠狠瞪了他一眼,直接转身去西屋了。
明白自己的把戏都被她看穿了,还挨了瞪,陆成突然有点不安。
不会又把她惹生气了吧?
凝香没生气,就是想快点回家,虽然陆家街坊们都不知道她与陆成的关系,她做贼心虚。
湿衣裳叠起来放进篮子,道谢之后,凝香娘几个就要走了。
陆成与潘氏母女一起站在路边送她们。
“娘,我发现徐姐姐穿你的裙子比你穿好看啊。”陆芙打趣母亲道。
潘氏好笑道:“你徐姐姐多大,我多大。”
摸摸女儿脑袋,唤阿桃,“走,来二婶家玩。”
家里都是哥哥,阿桃更喜欢跟堂姐们黏在一起,笑着去了。
陆成抱着闷闷不乐的儿子进了自家后门。
陆言陆定都在灶房里站着,陆言纳闷地问兄长,“大哥怎么不赶驴车去送送?”
多好的献殷勤的机会,兄长竟然就这么放过了!
陆成沉默不语。
他巴不得去送,可才两里的路,他特意送一趟太惹人怀疑,她肯定不愿意提前露馅儿。
不挑明关系,做什么都得避讳,陆成心生烦躁。
依他的意思,她年纪小,成亲可以等等,定亲是越早越好,定下了,免得旁人以为她名花无主。二弟这德行都引花媒婆来了好几趟了,一旦凝香赎身回家的消息传开,盯上她的男人还能少?
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可能有无数条光棍在打她的主意,陆成皱眉,决定下次见面再好好跟她商量商量。她吃软不吃硬,他就用软法子磨她,一直磨到她松口为止。
香喷喷的媳妇,早定早放心。
~
柳溪村。
李氏娘几个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村北,转个弯,却见凝香姐弟俩家门前停了一辆驴车。
车上无人。
“这是来客人了?”李氏纳闷地道。
她不知道前天柳叶与凝香的谈话,徐秋儿突然记了起来,惊讶道:“不会是章家来人了吧?”
凝香心跳加快,也觉得来人可能是自己的舅舅。
李氏很看不惯凝香舅舅章满的窝囊劲儿,才想嘱咐侄女别给舅舅好脸,瞥见凝香姐弟俩期待的模样,皱皱眉,将话吞回了肚子。再怎么说,都是亲舅舅,打断骨头连着筋,既然侄女侄子想认舅舅,她当婶母的管太宽也不好。
看在章满只是窝囊,对两个孩子还有几分真心的份上,她忍他一忍。
两家大门都锁着,凝香猜测舅舅多半去隔壁张家等着了,路过张家门口时朝里面望去。
章满与大壮爹正坐在灶房北门口闲聊。章满心急见外甥女,时不时往门口瞅瞅,瞅了不知多少遍,终于看见一个穿浅绿衫儿白底裙的姑娘,身段窈窕,一张玉兰花似的小脸娇美可人,确认般地探头望了过来。
日上三竿,阳光明亮刺眼,章满怔怔地望着门口的小姑娘,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他在旁人家待着,妹妹寻过来,站在门口喊他回家吃饭。
可是妹妹病了,外甥女哭着求到他面前,他却没能帮上忙。
“舅舅!”看到舅舅,凝香笑着唤道。
章满哎了声,声音有些发颤,见大壮爹望了过来,章满连忙起身。
凝香在侯府做事,一个月回家一次,而舅舅偷偷来一趟不容易,所以凝香已经一年多没见过舅舅了,此时看到年近四旬的舅舅,凝香还是挺高兴的,站在门口等舅舅出来。
然而张家东屋忽然走出来一人,抢在章满前面出了灶房。
望着那发髻梳得整整齐齐的白脸妇人,凝香震惊之极,好一会儿才心情复杂地唤道:“舅母。”
她声音低,崔氏没听见,停在张家灶房前,微微眯着眼睛打量对面的白裙姑娘,有点不敢相信这个亭亭玉立的美貌姑娘就是当年一脸晦气求到自家的外甥女,可对上那双酷似小姑子的杏眼,崔氏就知道,这确实是她的外甥女,徐香儿。
“香儿赶集回来了?”身后传来丈夫的脚步声,崔氏收起心中思绪,亲昵地唤道。
章满会编筐,祖传的手艺,闲时编些篮筐去镇上卖,家里攒了些闲钱,所以崔氏保养得比一般农家媳妇好,原本只是中等偏上的容貌,脸蛋一白,就显得好看了。阿木印象里根本没有见过舅母,眼下看到舅母笑得这么亲近,刚刚紧攥姐姐的手不由放松了些。
领略过舅母刻薄本性的凝香却没弟弟那么天真,看着渐渐走近满面带笑的崔氏,暗暗防备起来。
无事献殷勤,崔氏如此笑脸待人,定有所求。?
☆、第 64 章
? 凝香开了大门,将舅舅舅母请进了自家。
崔氏飞快扫了一眼两家的院子,见院子干干净净,菜畦绿油油的,笑着夸道:“香儿回家多久了?这院子打理得挺整齐。”
凝香客气道:“我才回来三天,都是大伯母收拾的。”
马屁没拍对地方,崔氏有些尴尬,看向李氏。
李氏看她最不顺眼,毫不留情地讽刺道:“今儿个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四五年没见了吧,看你都没怎么见老,真是不服不行,要是我对小姑子外甥见死不救,还害得外甥女卖身当丫鬟,我得夜夜睡不安生,下雨天更不敢出门,免得老天爷一个雷劈下来收了我!”
越说嗓门越大,隔壁大壮娘紧紧站在墙根前,满脸笑。
媳妇爱听人家闲话,大壮爹管不了,背着手进屋了。
大壮娘继续津津有味地听。
但崔氏没给旁人看热闹的机会,她既然决定来徐家,来之前就做好了被李氏冷嘲热讽的准备,李氏真骂了,她只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有一肚子苦衷般望着凝香。
章满一个老爷们更不可能同李氏吵,而且妻子刻薄无情,挨骂完全是活该,便扭头看向一旁,没有搀和的意思。
阿木害怕大人吵架,紧张地攥住了姐姐的手。
凝香想知道舅母登门的目的,明白大伯母在这里崔氏不会开口,她哀求地看向李氏,“我请舅舅舅母去屋里坐坐,大伯母先去忙吧。”
李氏不放心侄女,拽着凝香往旁边走了几步,看似在说悄悄话,声音可不低,“当年你娘病成那样她都不肯掏银子,拿几个铜钱打发你,这几年更是没有来看过阿木,这次来绝没好事,不管她说什么你都别答应,拿不定主意就来找我,大伯母给你做主!”
长辈似护崽儿的母鸡,凝香心里越发踏实,笑着点点头。
李氏这才领着徐秋儿走了。
凝香牵着弟弟走在前面,拿出钥匙开了灶房门锁,请章满夫妻进来。
久不住人的屋子,凝香回来也还没来得及换上新物件,自然透露着几分破败,章满环视一周,想到妹妹病逝那年的光景,因为常年弯腰编筐提前佝偻的脊背好像更弯了。
崔氏眼里只有嫌弃,但想到自己来徐家的目的,及时藏了起来,进屋后熟稔地坐到炕上,盯着凝香夸道:“女大十八变,香儿真是越长越水灵了,舅母刚刚差点没认出来。”说完又朝阿木招招手,笑道:“阿木躲在姐姐后面做什么?过来,给舅母抱抱。”
阿木扬起脑袋,询问地看向姐姐。
凝香还没说话,章满鼓励外甥道:“去吧,你舅母给你准备了一样好东西。”
确实是好东西。得知外甥女赎身回家,妻子主动提出来看看外甥女,两家重归于好。最初章满并不相信,直到妻子将长子小时候戴的镀金长命锁拿出来,还挑了长女最喜欢的一条裙子准备送外甥女当见面礼,章满才信了。
妻子最小气,这次肯送值钱的东西,看来是真的后悔当初所作所为了。可惜两个儿子在他们外祖母家住着,女儿赶巧肚子疼,否则一家人一起过来多好。
阿木看看舅舅,还是想听姐姐的。
凝香刚要说话,崔氏叹口气,走到凝香跟前,悔恨交加地道:“香儿,舅母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们,当年舅母钻钱眼子里出不来了,做出了那等缺德事,直到你娘去了舅母才后悔,后悔得这么多年都没脸来看你们。昨儿个听说你赎身了,舅母打心眼里高兴,也顾不得旁人怎么说了,拉着你舅舅就来了,只求香儿看在舅母真心悔过的份上,原谅舅母一回?”
说着说着低头,拿出帕子擦眼睛,抬起头时,眼眶真的红了,泫然欲泣。
凝香多看了那帕子一眼,余光里见舅舅期待地望着她,知道舅舅信了崔氏的话,她笑了笑,柔声道:“舅母说的是哪里话,当年舅母要给表哥攒束脩,我都明白,并没有怪舅母,舅母不必再介怀,今日您肯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您,舅母快坐着歇会儿吧。”
素月常说她老实,但她好歹能看出旁人是真心还是假意,舅舅则老实到了家,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凝香还记得小时候母亲跟她说,有一次舅舅去集上卖席子,有个婆子说她家就在附近,想先拿席子回去试试,大小合适了再买,舅舅点头就答应了,让对方拿走了席子。
结果对方一去不复返,舅母得知后,狠狠数落了舅舅好几天。
有时候凝香也气舅舅这股憨实劲儿,但舅舅天生这种性子,她能怎么办?
凝香不愿做让舅舅发愁为难的那个人,崔氏喜笑颜开,她就陪她虚与委蛇,崔氏有所求,她能帮则帮,帮不了的直接道明委屈让舅舅明白,届时崔氏再闹,那也是崔氏强人所难,他们夫妻俩回头怎么处理,凝香就管不了了。
小姑娘糊弄起人来也有模有样,崔氏半信半疑,暂且压下疑窦不管,蹲下去,将早就准备好的长命锁拿了出来,慈爱地对着外甥的小脸道:“来,舅母请人给阿木打了个长命锁,保佑咱们阿木一辈子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不由分说地替阿木戴上了。
阿木摸摸胸口金灿灿的长命锁,很是喜欢,笑着看姐姐。
凝香摸了摸弟弟脑袋。
崔氏又打开带来的包袱,取出一条水绿的细布长裙,抵到凝香腰间比对道:“巧了,香儿与你表姐穿差不多的衣裳,这条裙子是你表姐新做的,还没穿过,就送给你啦。”
细布做的衣裳,在乡下就算好衣裳了。
凝香确信崔氏是真心想讨好她了,却还是推辞道:“不用了,我衣裳够多了,舅母还是留着给我表姐吧。”就是弟弟的那个长命锁,恐怕一会儿也得还回去。
两人推辞了一番,最后章满劝凝香道:“那是你舅母一番心意,香儿收下吧。”
凝香这才勉强收下,放到了炕头。
客套过了,崔氏笑眯眯打量凝香,好一会儿才同丈夫道:“你带阿木去后院,看看有什么活计帮忙干干,我跟香儿说几句贴己话,一晃都是大姑娘了,我得仔细嘱咐她点东西。”
章满毫不怀疑,牵着外甥出去了。
目送二人出门,凝香靠在炕沿上,客气地与崔氏闲聊,“舅母,我表姐说亲了吗?”
提及自己貌美如花的女儿,崔氏看似发愁实则自豪地道:“没呢,她眼光高,镇上的秀才来提亲都不肯嫁,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嫁什么样的。”
没有提那个秀才年近三十,家里也没什么积蓄。
凝香敷衍地安抚道:“舅母不用急,表姐刚十五,模样好性情好,肯定还有更好的婚事。”
崔氏也是这么想的,见外甥女说话入耳,不像是装出来的,崔氏心里有了些底气,细眉深锁,低叹一声道:“你表姐的婚事不急,但舅母发愁你表哥啊,你表哥去年院试没过,今年八月马上又要考了,我真怕他这次还不行。”
章家有闲钱,早早就送长子去镇上私塾读书了。
这事凝香知道,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