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河中伤之后,武功全无,而庞生本身不过就是个文弱书生,两人都忙不上忙,只能干着急,只有高驰和高茂两兄弟带人护卫。
宋楚兮横竖只是观战,看他带人和自己手下侍卫士兵拼杀。
本来殷绍的人在人数上占优势,但奈何宋楚兮带来打先锋的这批人里,有百八十个堪称死士的高手。
她在南塘的前些年都是受端木岐的控制的,最近这两年才掌权,自然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培养出这样的精锐,这些人当属殷湛身边最精锐的一批力量,殷湛带走了不到十分之一,剩下的全部给她留了下来。
殷绍的贴身侍卫虽然功夫也不错,但怎么都没她这样大的阵容,所以一番拼杀之下,居然很快就被逼入了下风。
宋楚兮从后面观战,看了半晌,脸上神情却越发凝重了起来,沉吟道:“有点不对劲!”
身边有两个侍卫是寸步不离,只是负责保护她的,闻言,就有个凑了过来,“主子说什么?”
“我说这情况不太对劲!”宋楚兮道,仍是面色凝重的盯着前面的殷绍一行人,“你看他身边,殷绍这个人,阴得很,他不打无把握的仗,之前他自己秘密培植出来的暗卫,在屡次的各种对决中大有损伤,具体剩下多少我不知道,但成武帝死后,绝对还留了一批精锐之士给他的。那批人,就算不能太多,也该有个几十个吧?但是现在他身边的这一批人里,能用高手二字来形容的,恐怕不过二十。”
两个侍卫都是练家子,一同观察之下果然发现就是如此。
“他是一国之君,按理说他既然人在战场,就不可能这么不谨慎的。”侍卫道,不由的也是更加小心的防备着四周,防止有人混在人群里偷袭。
“他这个人,思虑一向周到,他既然没把人留在身边保命,那就说明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宋楚兮道。
而在当前的情况下,比保命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尽快在战争中取胜了。
这是个极其不妙的讯号。
宋楚兮的心头一紧,当即也没多余的心思去揣摩殷绍的后招在哪里,“不能拖了,在变故出现之前,速战速决!”
言罢,她也根本就不等任何人反应,当先扬声冲对方喊道:“冯玉河,庞生,你们两个相当于是皇帝陛下的左膀右臂了,难道就没什么要紧事要和他说?事关重大,这么瞒着可不太好!”
殷绍本来正在气头上,正在一力的杀敌。
闻言,他就更是难掩心头烦躁。
后面冯玉河和庞生两人都没说话,只冯玉河忍不住扭头去看了庞生一眼。
接触到他的目光,庞生的眼神居然下意识的闪躲了一下。
冯玉河本来只当宋楚兮是虚张声势或是挑拨离间的,见状,反而心里咯噔一下,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他有意问一声是什么事,但又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唯恐真的被宋楚兮得逞而刺激到殷绍,一时只觉得为难。
“很熟我对这一战是稳操胜券的,你们的皇帝陛下万一有来无回,那么大的事你们还要瞒着他,是存心不叫他安心上路吗?”宋楚兮在对面继续喊。
冯玉河怒了,“这是战场,有真本事就拿出来拼,别这么多废话。”
“我本就是个女人,女人话多,这是御准的事,这也不行吗?”宋楚兮道。
她是不够光明磊落,可对面面对的人是殷绍——
她可不觉得这个人会比她更光明正大个几分。
殷绍被他一再的出言相讥,即使本来心无旁骛也难免受到影响。
他一剑挡开一个是味儿的大刀,回头瞪了两人一眼。
两人都竭力的把表情掩饰的正常,但他对宋楚兮从来就不敢掉以轻心,心里一旦起了疙瘩,就轻易的放不下了。
这一分神,后面有人就一枪往他后背心刺来。
“陛下当心!”身边高茂由心抵挡,可是来不及,情急之下直接整个人扑了过去。
那长枪刺穿他胸口,出枪的人稳准狠,随后一撤手,他胸前一个血窟窿,血水喷洒出来,喷出半天高。
“兄弟!”高驰目赤欲裂,怒吼一声。
殷绍被从高处落下来的血点子溅在脸上,一反手,本来想扶他一把,不想一时手没抓稳,被他身体的力道带着,也跟着身子一歪就落下了马。
“陛下!”冯玉河等人大惊失色,纷纷下马护驾。
高茂被那一枪洞穿胸口,自然是直接毙命了。
殷绍看一眼他双目圆瞪的尸首,胸口又是一阵气闷。
这一痛之下他就确定,之前的那种感觉并不是错觉,他胸闷气短的同时,真的还有些刺痛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
那一瞬间,殷绍的素来镇定的心间突然漫上来一种空前的危机感。
他手掌压着胸口,霍的抬头,目光穿过纷纷扰扰的人群,精确无比的朝马背上的宋楚兮看去。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女人对他做了什么吗?可是怎么能?他身边的每一个人他都确定她接触不到也收买不了,而且——
如果她真有本事收买他身边的人,干嘛没直接刺杀他,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这边他正心思烦乱,对面的宋楚兮可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她仍是大声的说道:“冯玉河庞生,你们陛下好像身子不舒服,有些话,再不说,可就来不及了!”
她说得信誓旦旦,就算殷绍不怀疑身边的人,也是忍不住的回头,怒瞪了两人一眼,“真有事?”
“没!”冯玉河脱口就回,斩钉截铁。
庞生的反应也算快,可是要开口的时候,很不幸的,殷绍那一道凌厉的眼波横过去,他的声音就哽了一下,于是一个“是”字就失去了底气。
“到底什么事?”殷绍一手抓住他的衣领,逼问。
眼见着这里战事激烈,庞生满面难色,可殷绍就是要逼他招供,他也瞒不住,犹豫着,额头都是汗。
殷绍心里越发不安,横剑一下子压在他颈边,“还不说?”
那女人到底还留了什么后手?
“是——”庞生迟疑着,目光凌乱的四下里乱飘,好一会儿才鼓足了勇气道:“就在他们袭营之前刚刚得到后方密报,有消息说太后娘娘在微服出宫的路上——遭——遭劫了!”
“什么?”殷绍脑中轰然一声,松开他,猛然后退一步。
冯玉河更是大惊失色,上前一步确认道:“太后娘娘怎么样?难道——”
难道死了?可是没敢问。
“不知道。”庞生一筹莫展,“暂时只说是失踪了,生死——生死不明!”
怪不得宋楚兮这么大的底气,直接来袭营,却原来是控制住了刘太后,准备逼他就范吗?
殷绍脑中乱糟糟的,他千防万防,却断然没有防范这一招的。
这个女人,居然阴损至此,怪不得她一直避而不战,原来是一直在躲着等这个时机,她猜到一旦他久不回京,刘太后必定忍受不了,到时候一旦太后秘密出京,她就有机可乘了?
吃了这么大的闷亏,殷绍只觉得脑中惊雷一响直接就直接空白了。
胸口在痛,不是之前的那种刺痛,而是一阵一阵,那痛楚在缓慢的积累加剧,就算他在盛怒之下都已然是不能忽视了。
“陛下,您先稍安勿躁!这里全是咱们的封锁,就算她劫持了太后娘娘,人也应该还在咱们的地界之内——”冯玉河心急如焚,见他面色涨红的很有些不自然,连忙就过去要劝。
殷绍按在胸口的手指,指关节处已经开始泛白,他脸上表情也在不断的变化,终于在冯玉河抬手碰到他肩膀的时候,隐忍了许久的一口心火彻底爆发崩盘,噗的一声,喷了一大口鲜血出来。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
冯玉河被喷了一脸血,直接就懵了。
“陛下!”却是庞生和高驰一左一右的搀扶住了他。
这边的变故突然,士兵们纷纷回首,一见他吐血,心都瞬间就凉了半截,而这一分神,自然是要大片斩杀。
宋楚兮的那批侍卫势如破竹,快速冲杀上来。
高驰带人护卫着殷绍几人,暂且后退。
“军医!军医呢!”冯玉河嘶哑着嗓子大声的咆哮。
好在是殷绍身边,为了以防万一,是一直都有军医跟在外面的。
马上有个年老的大夫颤巍巍的背着药箱过来,冯玉河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直接拉起殷绍的袖子给他诊脉。
殷绍的唇边带着残存的血迹,目光却是一瞬不瞬的一直盯着宋楚兮,咬牙切齿的质问,“你抓了我母后?”
宋楚兮不置可否,只是拧眉看着他,笑道:“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回答我的话!”殷绍此时怒火中烧,咆哮着大声嘶吼。
然则这一动怒,胸口就更痛得利害,脸色都变了。
身边那老大夫把脉之后,脸色变得比他还难看,几乎是腿软的连声道:“陛下息怒!不可动气,不可动气啊!”
“到底怎么回事?”庞生也觉得殷绍会突然吐血蹊跷。
“陛下——陛下中了慢性毒了!”老大夫颤巍巍道,几乎面无人色,“不能动怒!动怒会引发毒性更快发作,会直接毒血攻心的!”
“中毒?”冯玉河脸色惨变,瞪着眼睛仿佛要吃人,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胡说什么,明明刚才出营的时候还没事的。”
“小的句句属实。”那大夫道:“而且陛下服用此毒应该至少有十天半月了,毒素已经慢慢渗入,这毒很奇特,可以在体内潜藏的时间不定,除非是人在情绪大起伏的时候才会被迅速激发,最怒动气!陛下——陛下——”
说着,就近乎用了乞求一样的神情去看殷绍。
可是这样的情况下,殷绍哪能不动气?
刘太后被劫持了,宋楚兮说话还句句戳他的心窝子!
这简直就逼着他自己找死。
老大夫的话,殷绍都听到了。
他谁都没理,只还是盯着对面的宋楚兮质问道:“是你做的?”
“你觉得呢?”宋楚兮仍旧是不答反问。
她只是看着他,面上表情闲适,心里却在感慨——
殷述这熊孩子,真要做起事情来,好像还真是从来没叫她失望过。不过为了把殷绍的死这盆脏水泼她身上,那小子也算煞费苦心了。
先慢慢的给殷绍下药,然后把刘太后被劫这个药引子抛给她。
这么一激,瞎子也会觉得是她做的了。
不过宋楚兮倒是无所谓的,她虽然不主动给自己没做过的事情埋单,到底也没矢口否认。
“呵——”殷绍却只当她是默认了的。
他了一声,然后那笑声就又戛然而止,推开了冯玉河一把,走上前来一步。
宋楚兮摆摆手。
她的人自觉的住了手。
“你真是好手段!”殷绍冷冷的看着她。
“彼此彼此!你不会以为,对你——我还会讲求什么江湖道义吧?”宋楚兮道,那语气不痛不痒的,“横竖当年你算计我的事情也都不少,我倒是觉得我现在怎么做都不过分。”
殷绍是每听她说一句话都要觉得胸口气血逆涌,他竭力的压制,就只是觉得喉咙里一片腥甜,不得已,只能闭眼缓了一会儿。
“怎么着?你还有话要说?是说愿赌服输吗?”宋楚兮问道,说着,又转向了个老军医,问道:“你们陛下这毒还有的救吗?”
冯玉河等人也最关心这个,全都期期艾艾的看着他。
那老军医的眼神闪躲,支支吾吾。
殷绍只看了一眼就更是胸闷气短。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也懒得再去理会,仍是对宋楚兮道:“现在我只是比较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冯玉河闻言,也是一惊,不由神色愤恨的举目四望。
绝对是殷绍身边出了叛徒,毕竟能接触到殷绍饮食的根本就没几个人,而且他的饮食,每次上来之前都要查验一遍的,能在他饮食里下毒,极有可能是东西送过来,在进帐篷之前或者甚至干脆就是在帐篷里才被人动手脚的。
这样一来,那就必须是他身边十分亲近的人。
庞生和高驰几个经常出现在他身边的人也都自感危机重重的皱眉,紧张的四下打量同伴的神色。
“现在还问这些,有用么?”宋楚兮莞尔,她就是故意不叫他知道内幕的,转而就给身边侍卫使了个眼色,“别愣着了,去给左右先锋那边都先传个信,告诉北狄人,就说他们的皇帝陛下大限将至,让他们还不想以身殉国的都先悠着点儿!”
“你——”冯玉河怒极,简直就要破口大骂。
可宋楚兮指使的都是她自己的侍卫,谁都阻止不了。
殷绍强压着满心奔窜的火气,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仍是望定了宋楚兮道:“所以这些天来你一直不肯与我正面交锋,就是为了等着时机,在背后用这些手段吗?你就这么有把握,你的这番谋算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