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当心!”严华上前了一步,探了手要扶他,殷湛却挥挥手,挡开了,只重新站直了身子,看向了殷梁,“你大晚上的兴师动众带人跑到这里,是要做什么?”
殷梁并不想得罪他,此刻才觉得事情棘手。
他僵硬的扯了下嘴角,翻身下马,拱手道:“今夜宫中有人纵火,凶徒逃窜出来,御林军追踪到这附近,失去了贼人的踪迹,附近的几家都已经搜查过了,只剩下这座宅子。因为知道这是宋四小姐的住所,侍卫们不敢贸然唐突,这才求到了我那里。”
他说着,就又往前走了两步,“今夜行凶的那几个贼人着实可恶,据说火烧了皇祖母的重华宫,还让皇祖母受了惊吓,父皇下令,一定要将他们缉拿归案的。这些侍卫也是职责所在,所以——还请皇叔给说个情,行个方便?”
“是么?”殷湛靠在那门边没动,他似乎是睡到一半还没怎么清醒,就干脆转身靠在了门框上,闭目养神,“宫里的什么时候出的事?”
“半个时辰之前。”殷梁道:“父皇大为震怒,勒令一定要将那两个凶徒捉拿归案的。”
“这里离着你的王府也有五条街,这么一来一回,那些凶徒难道会坐以待毙,就等着你来拿人吗?”殷湛语气疲惫道,一直没睁眼。
“侍卫们也算谨慎,在这之前,就先将这宅子整个围住了。”殷梁道,明显也是准备好了推脱的借口,“如果那两个贼人真的混进来了,这其间一定不可能脱逃出去的。不管怎么样,就算只是为了宋四小姐府上的安全,也还是让侍卫们进去看一看吧?”
他倒是没把话说的太满,只谨慎小心的注意着殷湛的反应。
殷湛却像是又睡过去了,半晌没吭声。
严华走上前来一步,拱手道:“多谢怀王殿下对我家小姐的关心,属下方才已经问过府里的守卫了,这一晚上我们的门户把守的极严,并没有任何可以人等混进来,就不劳烦怀王殿下再费心了。”
殷梁是处心积虑才找了这么个借口要进来搜查的,自然不会轻易妥协,“宋四小姐一个弱女子独居在此,凡事还是要多加一重小心的好,万一叫她有个什么闪失,父皇那里就该动怒了。”
他口口声声为了宋楚兮的安全考虑,严华反而不能强行拒绝。
只这会儿殷湛在场,好在是殷梁也不敢越过他去直接硬闯,是以严华被堵住了嘴巴,他就又看向了殷湛,试探道:“皇叔?您说是不是?”
殷湛一直闭目养神,脸上是一副疲累至极的表情,所有人都因为他在场而变得小心翼翼的,本以为他可能是真的又睡过去了,不想他却弯了弯唇角,又睁开了眼睛,缓慢的扭头看了殷梁一眼,调侃道:“怎么,就算有本王在这里,你也还是不放心吗?”
殷梁的面色微微一面,然后还是努力的维持镇定,“皇叔说哪里的话,侄儿只是担心宋四小姐的安全。”
殷湛靠在门框上,只偏头斜睨着看他。
因为疲累过度,他看上去是真的没什么精神,但就是那神情之间漫不经心的姿态就越发反衬他气势上那种由内而外压倒性的氛围。
“皇叔——”殷梁和他四目相对,突然就莫名的紧张了一下。
但是随后,殷湛却又再次闭了眼,不耐烦的摆摆手道:“既然你不放心,那就搜吧。”
他居然这么轻易的就妥协了?
殷梁一直以为他挡在这里,就是为了为了挡住他的人往里走的。
因为太过意外,殷梁反而愣住了。
却是严华不悦的,紧紧的皱了眉头,咬牙道:“给他们让路吧。”
从上回宋楚兮询问他一些家务事的时候都没避讳殷湛在场的事情上,严华是能感觉到宋楚兮对殷湛有种超乎寻常的信任,所以并不驳他的面子。
殷梁赶紧收摄心神,表情冷肃的嘱咐道:“都仔细着些,进去查看一遍就好,不好损了宋四小姐府上的家什。”
“是!”以梁刚为首的众人应了,严华很配合的命人带了人往里面去搜。
殷梁本来是心里着急,可是殷湛在这里,他又不好撇开了对方亲自进去查看,就只不时的把目光往那门里瞟去。
殷湛懒洋洋的靠在那门框上,唇角忽而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道:“你要找的人,没在这里。”
殷梁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瞬间僵住了。
他甚至有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表情惶惑的一带你一点缓缓扭头朝殷湛看来,扯着嘴角道:“皇叔——在说什么?”
“你不是在找半月之前你府上走失的那个丫头吗?”殷湛道。
到了这会儿,他似是有些清醒了过来,就站直了身子走到一旁,跨过门槛,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呼吸新鲜空气。
殷梁为了他这一句话,整个脸上的表情已经瞬间冻结成了冰雕。
殷湛双手拢在袖子里,仰头呼出两口气,语气仍旧散漫又冷淡的说道:“你想进去搜,本王已经给你行了方便了,作为回礼,回头你把透露这个消息给你的人交出来。”
他的语气很淡,就好像谈论的就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而已。
可是殷梁站在那里,却是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殷湛这天的心情和耐性都格外不好,等了片刻还没等到他的答复,就蹙眉看过来一眼,“京城这么大,能藏人的地方多着呢,怎么那么巧就有人知道那丫头是藏在这里的?本王瞧着你平时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怎么——这一次的关心则乱,所以就糊涂了?”
殷梁听着他的话,脑子里正有一朵又一朵的烟花不断的炸开。
殷湛知道他今夜到此的目的是要找那丫头茯苓的?而且听他的语气,他甚至还知道这所有事情的始末和细节?
这怎么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殷梁已经是方寸大乱,费了好的力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霍的转身,两步奔到殷湛的身后,“皇叔你说的那个丫头谁?”
他宁肯相信殷湛是在虚张声势的唬他,也绝对不愿意相信殷湛已经从茯苓的嘴里问出了那些秘密的。
“你说呢?”殷湛反问,面不改色,只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难道不是早该想到了吗?怀王妃身边的丫头,多少是该有点见识的,得罪了你还想保命?算一算,这京城之内,她能投奔的人——除了太子,应该也就只剩下本王了吧?”
殷梁在京中的风头很盛,足以和太子比肩,殷绍之所以对他半分不让,那是因为两人早就争斗的你死我活了,而殷湛——
却是因为身份上的原因,不需要给他任何的面子。
茯苓如果不是慌不择路的话,去找殷绍,殷绍肯定马上就会将她用做来攻击对付殷梁的武器,最后会是个什么下场,谁都不好说,而她如果够聪明,的确是应该去求救不屑于也从没有参与过党争的宣王殷湛了。
“皇叔你——”殷梁突然就紧张的呼吸不畅了起来。
“你要找的那个丫头,在本王的手里。”殷湛说道。
如是一道响雷当空劈下来,殷梁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一片。
殷湛只是看着他,继续不徐不缓的说道:“那个丫头明明是在本王的手里,可偏偏有慧眼之士跑到你的面前去告诉你她躲在了这里?这么空口说白话的,他到底意欲何为?”
如果茯苓没在宋楚兮这里,却有人故意透露了假消息给他,还让他带人杀到了这里大肆搜查——
今天如果不是殷湛人在这里,只怕宋楚兮府上的下人就不会这么容易妥协了,双方之间的一场冲突在所难免,那样一来,就算是彻底结仇了。
殷梁的脑袋也算灵活,马上就明白过来。
他眼底,忽而浮现出浓厚的戾气。
殷湛看在眼里,就冷然的一勾唇角,“都说当局者迷,这话果真不假,本王记得你以前并不是这样冒进又好糊弄的。”
会透露这个消息出来误导他的人,就只能是殷绍了。
殷梁死死的捏着拳头,牙齿咬的咯咯响。
殷湛于是不再管他,又径自把目光移到了别处,冷冷道:“记得回头把那人送去给本王。”
说起来这人骗的也就只是殷梁,他这么耿耿于怀的做什么?
殷梁努力压制住心里烦躁不安的情绪,拧眉道:“如果皇叔所言属实,这个谎报了消息给我的人,我自然会处置。”
“他骗了你是一回事,把你引到这里来生事,就是另外的一回事了。”殷湛打断他的话,态度强硬,不容拒绝。
殷梁回头往那院子里又看了一眼,眉头就不由皱的更紧。
殷湛深夜还滞留在这里,这事情本身就非同小可,可是现在他要袒护宋楚兮的态度又是这样鲜明——
“皇叔是为了这宋四小姐鸣不平吗?”殷梁觉得这场面有些滑稽,不可思议的就笑了一声出来。
“你都自顾不暇了,还有心思来管本王的事吗?”殷湛反问,语气冰冷。
又是一盆冷水泼下来,殷梁的心里陡然一片冰凉,再一次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感。
他勉强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态度显得诚恳且谦卑的走到殷湛面前,“皇叔,涉及到侄儿的家务事,如果茯苓那丫头真在您的手里的话,您能不能——”
“如果我要掺和你的家务事或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现在就不会在这里和你说废话了。”殷湛道,不留情面的再次打算他的话。
茯苓知道太多的秘密,留她在世上多活一天对殷梁而言都是莫大的威胁,足够叫他寝食难安的了。
殷梁的神情之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目光仓促的找不到落点,最后只是极为苦涩的扯出一个笑容道:“皇叔,今天的事是我冒犯唐突了,一时被小人蒙蔽才会如此,念在我对您一向都敬重的份上——”
“本王说过了,你们兄弟父子之间的事情我没兴趣。”殷湛道。
他也不掩饰他是因为殷梁今天贸然闯到这里而刻意报复的信息,只目光冷淡的看着他道:“那个丫头,当初既然求到了本王的面前,而本王也答应保她一命了,就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怀王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本王的意思。”
他就是不肯交出那个丫头来,明摆着就是要拿茯苓做把柄来威胁自己的,甚至于他都不屑于隐藏这种意图。
殷梁心中虽然暗恨,却根本就无计可施,牙齿咬的咯咯响。
叔侄两个彼此对峙,谁都没有再做声,一直又过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进去院子里搜查的侍卫们才陆续退了出来,不出意料,果然都是无功而返。
“殿下,没有发现任何可以人等。”梁刚回来复命,一眼就发现了殷梁黑着脸,神色很不对劲。
殷梁闷不吭声,一直用力捏着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
他原以为是茯苓那个丫头误打误撞的来了宋楚兮这里,没想到却是被殷湛给扣住了,这个人可是招不得也惹不得的,事情一下子就变得相当的棘手。
他的目光冷冰冰又阴测测的死死的盯着殷湛的侧脸,但是他又很清楚殷湛的为人,不是随便会为了他的两句话而妥协的。
梁刚带了众人大气不敢喘的先退到了巷子里。
殷梁又盯了殷湛半晌,方才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今夜是我唐突,冲撞了皇叔,又打扰了宋四小姐府上,得罪之处,在这里先给二位陪个不是,还请皇叔海涵,大人不记小人过。”
殷湛只是神情冷淡的站在那里,并不理会。
殷梁却唯恐自己在躲在这里滞留一刻就要控制不住脾气的发作起来,干脆的甩袖就走,“我们走!”
他匆匆走下台阶,上了马,一行人就那么仓促的退出了巷子。
殷湛一直长身而立,站在台阶上没动。
严华从后面走上来,试着叫他,“宣王殿下?”
“嗯!”殷湛回转身来,也没看他,只随手那身上宋楚兮的那件大氅扯下来塞给了他,然后就孤身一人下了台阶,也朝那巷子外面走去。
他的酒还没全醒,一步一步,走的脚下有些虚浮,倒是不至于稳不住。
巷子里的光线昏暗,他那一个背影落在冰冷的青石板地面上,越来越长,最后逐渐淡出了视线,被墙壁打下来的暗影完全的吞没。
严华抱着手里的大氅在原地站了很久,殷梁会那么痛快的走了,直觉上他就知道一定是殷湛和他说了什么,但是方才两人当众谁也没提,却又叫人摸不着头脑。
“严哥——”旁边年轻的侍卫也有点不放心,“宣王殿下好像宿醉未醒,咱们这里离着王府又远,就这么让他一个人走吗?”
殷湛就这么走了,的确是叫人不放心,回头也没办法给宋楚兮交代。
可严华就是和殷湛再没有接触,他在京城这几年,耳朵里听到的和这位宣王殿下有关的传言也不少,知道这个人我行我素,特别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