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也不能就是证明什么的,毕竟当时是宋楚兮先挑起的事,她都那么不客气了,难道还能要求人家一直拿热脸往上贴吗?
殷湛的手指从书架顶层格子上的一排书本上点过,然后又抽了一本出来,一面坐回了椅子上,一面才又面无表情的慢慢道:“那宋楚琪的性子我是不知道,不过她么——想来十有*不是那个女人的身份有问题,就是她已经叛出了宋氏,和别的什么人搅和在一起了。”
宋楚兮的性情,他十分清楚,宋楚琪既然是对她那身体的本尊有恩,那么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就给了对方难堪的。
“之前宫里的太后对宋氏和端木氏之间的联姻,虽然没有撮合,但至少明面上也没站出来表示反对,这就已经能说明问题了。端木氏和宋氏,应该不是今年来被朝廷逼的才动了联手反抗的心思,而极有可能是从很早以前就达成了某种秘密协定的。”殷湛分析道。
不是他以为私人感情的影响而对端木岐有所成见,而是端木岐本身的确就是个心机很深又手段颇狠的人,宋太后对宋楚兮的感情是有的,这其中如果不是夹杂了别的更深层的原因,她当时不会答应让宋楚兮和端木岐之间走的太近的。
而宋楚兮的目标明确,就是要借南塘的势力和朝廷抗衡,所以她和端木家,乃至于和现在的南塘都是目标一致的。
现在宋家突然出现的那个宋楚琪,被她列入了黑名单,那就说明这个“宋楚琪”所图的目标和她背道而驰。
她要终结宋家和端木家的合作吗?
“目前还没有任何的迹象。”卫霖综合他手中得到的消息,还是难以摸出个头绪来。
殷湛沉吟着想了一想,却是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最近——太子府和怀王府都有什么动静?”
“两家都很安静。”卫霖道:“四小姐一脱身,留着彭泽太子在京也没了利用价值,皇上直接就没管,彭泽太子走后,怀王和太子双方面都很安分,不仅处事低调,有日子没有互别苗头了,怀王最近更是深居简出,每天除了上朝,还把所有的应酬都推了,看着好像是为了故意收敛锋芒,做给皇上看的。”
前面殷绍和殷梁之间互相撕咬的太厉害,皇帝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肯定是不高兴的,现在这双方都偃旗息鼓避风头呢。
“若要这么解释,倒也是顺理成章的。”殷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卫霖却看出了他态度之间的勉强和敷衍,揣度道:“王爷,您难道是怀疑宋家那位大小姐的出现会和太子或是怀王有关?”
论及心机,殷梁远不是殷绍的对手,所以这件事,还是倾向于殷绍的程度更大一些。
殷湛的唇角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你有没有觉得殷绍他的运气是着实太好了点儿?”
卫霖不甚解,拧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属下愚钝——”
“那宋楚琪的身份,不是已经被宋家的宗族承认了吗?”殷湛道,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的敲击座椅的扶手,一面语气冷淡的慢慢说道:“虽说有关见识和性格都是可以被训练和模仿出来的,但这天地茫茫之间,想要找出一个可以以假乱真的人来——那几率能有多大?”
天下之人,的确是有相像的,可是能像到把所有人的眼睛都蒙蔽过去的——
这样的人可不好找。
如果说那个女人真的是殷绍送出去的暗桩的话,那么他会想到要用这一招也只能是在四年前,宋楚琪失踪的消息被证实了之后。
用四年的时候,找一个和她长的一模一样的人,然后将她彻底训练成宋楚琪?
用来训练的时间是够了,可是找人的时间么——
这个,真的就只能是归功于殷绍的运气了。
“王爷还是觉得现在宋家的那个应该不是真正的宋大小姐?”卫霖道。
“是不是的也没关系了。”殷湛冷笑,“而且她到底是不是的,只等着看她后面会做什么事也就清楚了。如果她的出现真的会和朝廷这边有关的话,那么——”
殷湛的话,只到一半。
卫霖的心中飞快的权衡计较,然后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肯定道:“她会选择和宋承泽连成一气。”
宋氏和端木岐联合起来的力量,足以掌控整个南塘,现在的端木岐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想只凭一个女人去捣毁他的力量,那是不可能的,更有甚者,这个女人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求存都难,这样一来,她就要寻求你别的庇护了,那么她唯一的选择就只能是和端木岐和宋楚兮都有仇的宋承泽了。
这么一联系起来,好像整个事件的脉络也就清晰了,也能解释那宋楚琪为什么到了宋家还一直无所作为的原因,因为很有可能——
她从暗中已经开始做了。
联络宋承泽,然后达成里应外合的进行反击并且夺回宋家的协议。
卫霖想来,突然就觉得危机重重,试探道:“那王爷,这件事要不要想办法先给四小姐提个醒儿?也好让她提前有个防备。”
“她既然和那女人划开界限了,就说明她已经心里有数了。”殷湛道,眼底的颜色也不由跟着沉淀的很深,“而且南塘那边的局势远比你我眼前所见的更复杂,如果是连宫里的宋太后都在不遗余力的配合着他们要做点什么的话,那就更能说明他们要谋求的东西不简单,这整件事的背后可能还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宋太后不会只是为了成全两个年轻晚辈的瞎胡闹就给他们提供便利的,只从这一点上就足见现在南塘所谋之事一定目标深远。
而现在他们如果是在只对形势一知半解的前提下就先一脚踩进去,那就极有可能会不知深浅的直接被活埋掉了。
“总之先不要打草惊蛇了,先看看再说。”殷湛道,顿了一下,又补充,“不过她那边一定要盯紧一点,以防万一。”
“王爷放心吧,我们的人手都安插好了。”卫霖点头,神色之间却是颇有些迟疑的偷偷瞄了殷湛一眼。
这时候殷湛刚好是仰面朝天,在盯着屋顶的横梁想事情,只道:“没别的事你就先下去吧。”
“属下告退。”卫霖拱手一揖,心不在焉的转身走了两步,犹豫再三却还是再次止了步子,“王爷,还有一件事。”
殷湛稍稍坐直了身子,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是有关四小姐的——”卫霖道,大概是因为不很确定,所以便迟疑了一下,然后才一咬牙道:“王爷,月前四小姐在咱们府上暂住的那两天她不是不舒服吗?属下奉命每日早晚去给她把脉,她那脉象——”
卫霖的确是不很确定,故而就说的十分犹豫。
“有什么不对?”殷湛不由的屏住呼吸,事关宋楚兮的每一字,都由不得他不重视。
卫霖着实为难,但是有些话,在心里藏了许久,一直不说,他也总觉得心里不安稳。
殷湛有多在乎宋楚兮,他一清二楚,所以哪怕是有任何一点不好的迹象,都必须慎重。
卫霖心下定了主意,就飞快的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是这样的,之前属下几次给四小姐把脉的时候,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迹象,属下也不知道这样推论对不对,总之她那脉象虚浮的症状总让属下觉得怪怪的。”
“你不是说她的脉象没问题吗?”殷湛沉吟。
如果真是宋楚兮的脉象上诊出了什么,那么卫霖就绝不能拖着到了现在才报给他知道。
“是没问题,就是先天不足引发的脉象虚浮,但是王爷,无论是在宋家还是端木家,四小姐身边应该一直都有最好的大夫贴身调理的,汤药不断,补品不断。通常这种情况下,如果她的身子还能消化这些药力,那么多少应该会有好转的趋势,要么——就是病入膏肓,一日更胜一日的衰弱,慢慢把整个身子耗干了。”卫霖解释,因为没有真凭实据,故而他就一直很犹豫,一面说,一面不住的去观察殷湛的脸色,“四小姐的症状,她平时好的时候几乎和正常人无异,可见她用的那些药对她的身子是起了作用的。在咱们府里的那两日也是,给她的补品汤药她都用了,可无论是那夜她强闯浮屠塔引发了旧疾的时候还是后面缓过来的那两天,属下发现她那脉象其实是没多大差别的。”
从浮屠塔上下来的时候,宋楚兮明显是损耗过度,看着几乎就要丧命的,但她平时好的时候,除了外表看上去瘦弱一些,几乎没什么明显的症状的。
就是这样身体状况相差悬殊的情况下,脉象怎么会没有大的差别?
殷湛虽然不懂医术,但也觉得这样的事情蹊跷不实。
“你在怀疑什么?”抿唇沉默了片刻,殷湛问道。
卫霖瞧着他的脸色,郑重的拱手一礼,正色道:“属下在想——四小姐那脉象虚浮,怎么好像是在不断被什么东西损耗所致?”
话虽是这样说,其实卫霖自己本身就觉得这个推断有漏洞。
如果宋楚兮的身上真有什么问题,真的接触过会损害她身体的东西,卫霖对自己的医术十分自信,他自认为不可能从她的脉象上摸不到任何的痕迹。
但宋楚兮那样的身体状况,就是反常,就是让人琢磨不透又理解不了。
案后的殷湛,有很长的时间没有再吐露一个字。
这屋子里,寂静无声,只有灯罩下面烛火的灯芯偶尔爆发出一点不是很鲜明的爆裂声。
三月中的天气已经回暖,但这京城北方之地,夜里还是透着明显的寒意,夜风吹打着窗纸,偶尔吹的窗棂一震。
卫霖回头看过去一眼。
殷湛也抬头看了眼角落里的水漏,沉默了很长时间,一直到许久以后,他方才目色深沉的开口确认道:“你能确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就是因为没有查到迹象也没有把握,所以属下才一直没妄断。”卫霖道,一筹莫展的摇头,“可是王爷,既然南塘之地凶险,危机重重,那您要不要想办法把四小姐先弄出来?让她和那居心不良的女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总归是不太安全的。”
“你当哪里又是真正安全的?”殷湛讽刺的冷嗤一声,反问道:“这京城之地安全吗?”
相对而言,还是南塘天高皇帝远。
卫霖知道多说无益,叹了口气就转身先退了出去。
*
南塘。
大郓城。
那夜的风波之后,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切又飞快的恢复如常。
只是自那天之后,端木岐又有好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出现过。
他不出现,宋楚兮也不强求,倒是岳青阳,隔三差五的就会过来,以看病为名,有时候给她带一点东西,有时候就只陪她说说话。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是来,他也总是行色匆匆,经常都是屁股还没坐热就火急火燎的赶着走了。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又是一轮春夏,飞快的就进了残荷满池的九月。
这天一早,岳青阳匆匆的提了药箱从院子里出来,本来是要去宋府的,匆匆忙忙的走在花园里,不经意的一抬头,就见前面一个熟悉的人影刚好从前面小路的尽头拐了过去。
那个人是——
端木棠?
岳青阳愣了一愣,这才恍然发现他确乎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过端木棠了。
端木棠这人从来就高调,不仅没什么正经,还喜欢到处乱晃,以前有事没事的几乎每天都会遇到,但是这一次,好像是足足有几个月没见过他了。
岳青阳本来也没多想,只将这归咎于自己最近嫌少出门的缘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还总是觉得怪怪的。
这样想着,他就不免微微失神,脚下步子有些缓慢的继续往前走,等他到了大门口的时候,端木棠已经上了马车离开了。
“青阳公子,您这是要出门吗?”门房的小厮赶紧迎上来。
“是啊,去给我准备马车吧。”岳青阳颔首。
那小厮应声去了,他想到了端木棠的事情还是觉得奇怪,就转而招呼了那门房的管事婆子过来问道:“八公子最近还是经常出门吗?”
“啊?”那婆子似是有些意外,“不啊,也就最近这十来天才又开始出门的,青阳公子您不知道吗?前面有段时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八公子好像是把少主给得罪了吧,被少主勒令禁足,给关起来了很长一段时间,算一算——好像有半年了吧。”
端木棠被端木岐勒令关起来了?这也就难怪他会觉得有好长时间没见过他了。
可是这话不说还好,岳青阳听就越是觉得蹊跷。
端木岐和端木棠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他很清楚,无缘无故的,端木岐定然不会随便就将端木棠给关了,一定是端木棠做了什么事而惹怒了他了。
可是,纵观这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