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品温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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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品温如言-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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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带言希去上学,大家似乎听说了什么,对着言希,比这少年的眼神还飘忽,只尴尬地装作一切照常。

班主任林女士皱眉——温衡,这……

阿衡笑——林老师,您不必为难。

她背着书包,拉着言希,拖家带口,坐到了最后一排的角落。

辛达夷mary红了眼睛,跟在阿衡屁股后面,踢走了别人,坐在了他们身旁。

阿衡笑眯眯——先说好,我只养猪,不养兔子。

肉丝红着兔子眼泪汪汪地瞅了属猪的言希一眼,抱着阿衡开始边哭边蹂躏——我可怜的阿衡啊,怎么这么命苦……

辛达夷眨眼泪,点头——就是就是,跟祥林嫂一样可怜……

肉丝松手,拍了桌子,指——辛达夷,你放p!祥林嫂好歹还和人拜了堂生了娃,我姐们儿连你哥们儿的爪子都没牵过几次就守了活寡好吧!!

阿衡黑线,抽动嘴唇,看了言希一眼。

这孩子,幸亏听不懂了……

吃午饭的时候,言希又未低头,动作机械,像个孩子一般,排骨的酱汁滴到了外套上,辛达夷,拿了勺子,挖了排骨,就要喂他。

“言美人,这是你丫平时最爱吃的东西,老子纡尊降贵,喂你,病要快点好,知道吗?”勺子还没触到言希的唇,悬在半空中,那双黑黑亮亮的大眼睛,却一瞬间含了水汽,委屈得像个孩子。

随即,纤细的手有些粗鲁,推开了辛达夷的勺子。

辛达夷吓了一跳,愣在了原地。

阿衡诧异,温声问少年——“言希,怎么了,鼻子又疼了吗?”

他不作声,捂着鼻子,瓮瓮的声音——长长了。

肉丝张大嘴——什么……什么意思,言希不会是……痴……唔唔,辛狒狒你他妈捂我的嘴干嘛!

阿衡淡哂,瞥了两人一眼,两人心虚,讪讪低了头,吃饭。

她转向言希,少年又开始歪歪扭扭地往嘴里送排骨,酱汁就要滴落的模样。

可是,陷入自己的世界,表情又存了天真,不似之前的面无表情。

阿衡微笑了,看着他,表情纵容宠溺。

前排,有几个学习委员催着交作业,转了一圈又一圈,其中有一个男生,走到后面时,不小心撞了言希。

这人走得急,一阵风似的,甩掉了言希左手握着的东西。

他停下来,看到是言希,有些不自然,弯腰,要去捡。

言希吃饭的东西卡在了那里,看了自己左手的手心,空空的。

忽而,疯了一般,把那男生推到在地,骑在他身上,眼神凶狠,狠命地打了起来,口中是细碎的声音。

“小偷,家,家,还我……”

chapter46

chapter46

达夷mary把两人拉开时,被打的孩子已经被吓傻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衡叹气,捡起了门牌,被他握在手上早已生了温的门牌,放在他的手心中,鼻子有些酸。

“不抢,言希,没有人抢走你的家。”

那少年懵懂地看着她,又低头,看到了左手心上的门牌,终究,紧握了,安心起来。

她向被打的男生倒了歉,这人虽然没有受什么伤,但是,突然受到袭击,心中怎么说都有些不痛快,沉了脸,对阿衡开口,

“言希傻了,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但是,温衡,他这个样子,为了不伤人,还是快点送到精神病院吧!”

辛达夷腾地火了——“你他妈才傻了,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送到精神病院!!”

那人看了辛达夷一眼,哼了一声,知道自己惹不起这群高干子弟,况且他们班的男生一向以辛达夷为马首是瞻,也就讪讪地,离开了最后一排。

mary想开口,说些什么安慰阿衡,阿衡却笑眯眯地望了言希——“我们言希才不傻,对不对?”

那少年低头,宝贝地看着他的“家”,并无任何反应。

他以前常常喊“我们阿衡”,那么骄傲的语气,我们阿衡可漂亮了做饭可好吃了说话可有趣了,你们知道吗?知道了,正常,因为这是言少的真理,不知道,没关系,本少会念叨着“我们阿衡”,让你们全都知道,我的真理也是你们的真理。

他是这样地逻辑,想要全世界知道他的宝贝的好。

所以,言希,我们言希,我从现在开始这样喊你,会不会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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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时候,阿衡带言希去医院做治疗,听思莞的意思,对言希的病症,最初还是要用心理治疗,如果不能得到很好的控制,才会采用药物治疗。

那是阿衡第一次走进天武综合医院时,尚未有先知的能力,以后,言希会生活在这里。

她拉着言希的手,总觉得,他陷入自己的世界,顾及不到周遭,其实并不算坏事。

天武与其说是医院,其实更像疗养院。

鸟语花香的花园,干净整齐的健身设备,以及……无数用编号识别统一服装的病人。

零一到未知,他们没有姓名。

护士呵斥着——“0377,不要抢0324的饼干。”

像极训斥着不懂事的小孩子。

可事实上,那却是两个正当壮年的青年人。其中一个,有些蛮横地抓着另一个身形较胖的青年手中的东西,胖青年却使劲用手怄他的嘴唇,他的牙齿,已经渗出了血,脸颊是诡异的笑。

牙齿满是血的青年却瞬间低头咬住胖青年的胳膊,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人胳膊上已经扯出一片血肉模糊。

年轻力壮的男护理上前拉人,其他的病人,则是围成一圈,拍着手,孩童一般地笑着叫好。

阿衡后退一步,撞到言希,转身,带了惊惶,可那少年神色却异常平静,没有任何表情,或者,空洞得读不出任何东西。

她呆立在原地,望向他的目光,像明镜一般的,一片流光泛影。

什么都有,什么都没有。

郑医生是一个过了而立之年的男子,穿着白大褂,看起来很干净,是个温和的人。

他喊他的名字——言希。

言希只低头看着他的“家”,并不理睬。

郑医生笑了笑,看着阿衡——“你和思莞?”

“兄妹。”

郑医生点头——“怪不得呢,长这么像。以前都是他带言希来,今天换了你,想必是和言希极信任亲密了。”

她只听到了前半句。以前,都是思莞带言希来,那言爷爷和李副官呢?他们为什么没有来过,难道是怕损坏言家的家声……

阿衡心有些凉。

郑医生似乎看穿了阿衡的心思,有些不自然地解释——“言老公务繁忙,但每次一定会打电话,细细询问。”

阿衡苦笑。有打电话的时间却没有时间带言希看病吗?怪不得,言希会被关在家中,整整半年……

整整半年,连辛家甚至都瞒着。

她看向言希,言希却只垂着头,黑发贴在额上,隐隐遮了明媚的大眼睛。

阿衡握住他的手,不自觉加大了力气,言希一痛,抬眼,狠狠推开了她。

阿衡怔怔,她也是可以成为……伤害言希的人吗?

郑医生叹气,拿起医用手电,检查了言希的眼睛,又用指在他眼前晃动,少年的眼睛只有迟缓的跟随,一点也不敏捷。

郑医生皱眉,问阿衡——“他这几天都是这样吗,对任何东西都没有注意力?”

阿衡点头,指了指少年左手心攥着的东西——“除了这个。”

“这个,应该就是诱发言希再次犯病的原因。”郑医生略微思索。

阿衡凝目——“什么意思?”

“一般来说,癔症是病人受到严重的刺激后,无法自我保护或者排遣悲伤时,而不断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将自己陷入假想的安全状态中。一旦有对其心理的刺激因素出现,或者说,他所认为的不安全的情形出现时,会表现出歇斯底里的状况。”郑医生顿了顿——“当然,也有一些病人是陷入角色扮演,因为自己无法排遣过往的悲痛,而变换角色对自己进行虐待惩罚。”

“言希,就是这样。”郑医生低头翻看言希的病例——“但是,他不是简单的某一种情形,而是两种并发的病症。所以,如果你抢走他左手拿着的东西,会让他觉得非常不安,甚至会攻击别人,这个东西也就成了他情绪不稳定的诱因。而两年前,他出现的第二重人格……”

阿衡打断了郑医生的话——“什么是第二重人格?”

“第二重人格就是他扮演的角色。”郑医生笑了笑——“有时病人的表演比话剧演员还要逼真。言希两年前,病愈之前,也是一直坚持认为自己是丢了水晶鞋的辛德瑞拉。”

他站起身,对着阿衡微笑——“对病人催眠治疗需要绝对的安静,现在,麻烦你到接待室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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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医院的时候,傍晚的阳光,正是好看,流沙一般的金色,温柔了影子。

郑医生下了结论。

这一次,言希的第二重人格是皮诺曹,他说自己撒了谎,鼻子每天会长长一厘米,得不到家人的谅解,回不了家。

而后,他有些奇怪,问她——阿衡是谁?催眠的时候,言希提到这个人,哭了。

天武综合医院所在的街道,有些偏僻。

她牵着言希的手,却一直没有看到出租车。来时,心中一直想着其他的事,而忘了记路。

她在B市虽然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但是去过的地方寥寥可数,所以,走出医院,四周一片陌生。

“言希,你乖乖站在这里,我去路口拦车。”阿衡笑眯眯,松了他的手——“不要乱跑,知道吗?”

言希缓缓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了头。

等到她回来时,却不见了人。

脑中,一片空白。

“言……”张了口,却无论如何,发不出声。

她疯了一般,觉得绝望扑面而来。

转身,四周,只有一些小胡同,纵横着,交错着,沉默着。

夕阳下安静的影,似乎也忽然晃动起来,森然的,像是嘲笑着她,迎面扑噬而来。

没有了目标,没有了终点。

她一直向前奔跑着,逆着光,仿佛,每一步,离黑暗愈近,却没有别的选择。

那时,是丧失了理性的,连本能都似乎随着呼吸消耗。

很累,很累……

比第一次言希失踪时熬了两天两夜还要累……

她跑不动了,立在了青色的墙瓦下。

古老的巷子,破败腐朽的味道。

远处,隐约传来悠扬的声音——“拨浪鼓,小面人儿,昆仑奴,买给孩子啰……”

胡同的十字巷口,是挑着货担的卖货郎,轻轻缓缓地晃着小牛皮缝的拨浪鼓。

做工粗糙的各种面具,在夕阳中刺痛了她的眼。

那个瘦削的身影,蹲在货担前,略带天真的面容,阳光中,是晒暖复又凉了的黑发。

她走到他的面前,一瞬间,泪流不止。

弯了腰,身影覆在他的影子上,拥抱了,再也不想放手。

紧紧地,连呼吸都不想要再听到。

闭上眼,是溺水时,比深深的绝望还要深的绝望。

即使有解药,也无力回寰的痛。

他挣扎着,她知道他被自己这样抱着很不舒服,却不舍得……放手。

“言希,不是告诉你要乖乖地吗,为什么要乱跑!”她对着他吼,眼泪却掉得七零八落,狼狈之极。

那个像孩子一般的少年,头发是浅淡的牛奶清香,在她怀中,安静了,声音模糊含混的,单字的音节。

“面具。家,有。”

他对着她说,声音很认真吃力。

阿衡有些颤抖。

他轻轻,推开她,眯眼,指着货担上琳琅的面具。

阿衡站起身,挑着货担的生意人却笑了——“这个孩子,跟了我一路,一直看着面具。”

她笑,抹了眼泪——“师傅,我买。”

掏钱的时候,少年却突然拉了她的手,疯跑起来。

阿衡吓了一跳,跟在他的身旁,被他拉得跌跌撞撞。

“言希,你要去哪里?”她问他,风在耳畔,声音也要随之远去。

这个少年,却并未回答,一直一直跑着。

天桥,绿树,公园,街道。

每一处,远了,近了,远了,模糊了,清晰了,又模糊。

左手,是他的“家”,右手,是阿衡的言希的阿衡。

她的左手,是一片淡凉的温暖。指节弯弯曲曲,贴紧了,没有缝隙。

似乎,就要走到不确定的哪里,没有彼方,没有终点。

停止的时候,她的面前,是一扇门。

没有门牌号。

他微微扬了面孔,轻轻的音调——“家,你。”

他知道,她不记得路,却不知道,为什么知道。

阿衡笑,没想到言希会带着她跑了回来,她看着他,温柔纠正。

“这是你的家。”

言希摇头,大眼睛纯洁清澈——“你的。”

“那你的呢?”

这个孩子,却抱着头,痛哭起来,五官几乎挤到一起。

“阿衡,讨厌我,家,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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