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宇文琳根本就不怕黑着脸的宇文邕,嘟着嘴看着父皇,又瞅了下云澜,撇着嘴道:“父皇和阿娘都骗我,说是正事,看外头的人有没有吃的,他们没得饭吃,为什么不吃肉?”
此语一出,云澜惊了下,宇文邕的脸是真的黑了,冷眼扫过殿中侍立在左右的宫人,沉声道:“三公子今日的话,若是传出一星半点,你们全都不用活了。”
除了云澜,所有人都瑟瑟发抖地跪下应诺。云澜心中一叹,抱过小儿子,让宫人们都出去了,才苦笑道:“您在出镇同州之前,可知道庶民百姓的日子过得如何?阿琳一个小孩儿,不知世疾苦不稀奇,待他大点一定会好的。你要相信我们的孩儿,可不是晋惠帝司马衷那样的傻瓜。”
宇文邕忍住心中的怒气,冷瞪了宇文琳一眼,从云澜手上接过小儿子阿瑞,捏了下小儿子的脸蛋儿,才对着宇文琳道:“阿琳,他们为什么不吃肉,待会你兄长来了,你去问问你兄长,看他怎么回答你,若是你们俩都不知,今日就不要再进食了。”
宇文琳也知道父皇真的生气了,眼中顿时泪汪汪的,朝着云澜撒娇。云澜就没有理会他,心中暗叹,父辈辛苦创了一番基业,但是后代儿孙多难以切身体会父祖的辛苦,也就不明白守住基业的艰辛。她也想要看看长子阿璟是怎么想的,希望他不要是个明白的孩子。
不多时,门外有内侍的唱喏声,阿璟和阿葭姐弟俩下学归来了。姐弟两人身上都穿着厚实的皮裘,脚上蹬着厚底皮靴,唯独式样和颜色不一样而已。宇文璟一进殿门,有感觉到气氛有些压抑,解了风帽给宫人,随着姐姐跪拜了后看向弟弟,果然见他一脸的委屈,脑中就转开了。
“阿璟,你弟弟刚才说庶民百姓没得饭吃为何不吃肉,你来给他讲讲。”宇文邕一等长子坐定,便出声道。
宇文璟看了眼母亲,见她微笑鼓励的目光,心中默想了一回才立定恭敬答道:“回父皇,儿子以为,阿琳如此说,其一是他年岁尚小,不懂肉贵而谷粟贱,庶民百姓连低价的谷粟饱腹都难时,如何能吃得起肉食呢?其二,便是阿琳不知生存之艰。儿子曾听先文帝创业时的艰辛,不说温饱,每日还要担心次日的厮杀;也听阿娘说起建康城侯景之乱时的情景,就是梁武帝萧衍想食蜜水都没有,最后更是活活饿死了。我宇文氏的子弟,便该牢记着今日的锦衣玉食是先祖们以血汗挣来的,若是大意了,没有本事了,便如萧衍般,哪怕贵为君王,最后却落得饿死的下场。”
宇文璟这一番话娓娓道来,云澜瞧见宇文邕的脸色变缓,随抬头对着宇文琳道:“阿琳,可明白了你哥哥的话?”
阿琳神情还是有些迷糊,云澜便看向宇文邕:“明年您亲耕籍田时,将这些小子也带去吧。”
宇文邕点了点头,还嘱咐了一句道:“阿琳今日不许用肉食。”
宇文璟看弟弟想风雪种无精打采的小树,便道:“父皇,其实不止阿琳一人不知世情,儿子在露门学中,同窗大多是从祖父以及叔祖父家的兄弟们,许多人骄奢得很。明面上不过是碍于父皇您俭省之名而稍微收敛罢了,他们的用度大多可是比儿子好许多呢。”
宇文邕看着大儿子,期许道:“阿璟可有什么好的提议?”
宇文璟微微一笑,“儿子以为露门学中,除了四门小学、律学(习法令)、书学(习文字)、算学(习计数)等三学外,另需让宗室子弟知农事,晓兵略。若是在学堂里辟出农田,亲身耕种后,自然知道百姓农事之艰。儿子这样想,也是觉得,天下安稳受推农事。至于兵略,呵呵,父皇也知道咱们宇文家的男儿,除了您还有七叔几位,都不大喜欢读书的,于兵略也不大看重,学堂之中常听到人言男儿当横行天下,提剑汗马自取富贵,岂能端坐读书,作老博士也。”
宇文邕很满意,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来,云澜也笑道:“阿璟可有您幼时的风采?”
宇文邕笑而不语,招来内侍道:“传朕的旨意,太子诸师以及露门诸博士教导太子颇为得法,各赏南纸三卷,端溪砚各一,大钱两百贯。”
内侍心中一松,陛下总算不生气了,真想领命而去,却被于文璟留住,“父皇,长孙将军那里也不能漏了呢,儿子今日射箭十五步之内,十箭八箭正中红心呢。”
宇文邕心中欢喜,吩咐内侍道:“长孙览那里,赏金马鞍一对。”
待内侍去了,宇文葭也笑道:“父皇,今日乾荣也和我说女学之中,诸多娘子私底下最喜说的就是又得了什么贵重首饰呢。说起来,女儿想从阿娘那里得到什么好的步摇玉珰也不可能,阿娘的东西就那些……”。
宇文邕有些歉意地看向云澜,他节俭异常,云澜也跟着俭省起来。
云澜不在意地一笑,瞧了下更漏道,“不早了,改进食了。阿瑞也饿了呢。”
天子一家用餐其实比很多权贵家中都还要简单一些,每人面前的小几之上,不过四样菜式和两种羹汤。待用完了餐,宇文邕带着太子去了另一屋室考校,云澜则细问女儿在学堂之事,听闻杨坚和独孤七娘的女儿杨丽华没来学堂后,心头一动。
夜深之时,云澜靠在丈夫的怀中说了此事,惹来了宇文邕的轻笑声,“你也不用猜测是独孤七娘和杨坚大吵,其实是杨素回长安了,住进了随国公府呢。”
云澜一愣,没有做声。杨坚即便被宇文泰赐姓普六茹,心中却依旧是不忘“杨”姓,这也罢了,却想和弘农杨氏更加紧密,他这是想做什么?
宇文邕心中自有计较,不需云澜多言,对于父亲当年大肆赏赐胡姓的作为有些不以为然,翻年该动作一番了。
“阿澜,我今日要去正武殿,亲自讯视记录囚徒的罪状,估计很晚才结束。你不必等我了。对了,母后那里,你今日也去探看下吧。”宇文邕穿戴整齐后,看向云澜嘱咐道。
云澜笑应了,“明日您去道会苑,看见华丽的东西,可不要一股脑的焚毁了,那可是钱呢。”
宇文邕摇了摇头,笑着在内饰的唱喏声中出了甘露殿。
“皇后陛下,风雪大了,您还是回殿内吧。”白灵看帝銮消失在凌晨的黑色中,忙劝云澜转回。
云澜看着呼出的白气,看向百灵道:“太后那里的用度供给可还及时?”
白灵想到少府司露出太后的各种要求,只是捡了好的话来答。云澜心中有数,也没有多问,盘算着一天里将要处理的事情,缓缓回了内殿。
建德元年的这个冬天,相比邺都的波澜频起,相比建康城的长安城中君臣的踌躇满志,长安城着实宁静了些。
穆黄花不满足只坐在右皇后的位置之上,而陆令萱更不用说了。但是她知道,正面和胡皇后作对,势必惹来胡太后的不悦。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让胡太后自己来动手。
摸着手指之上明亮的戒指,陆令萱被一群宫女簇拥着往胡太后的宫殿请安去了,不见胡皇后在则,她行礼之后,欲言又止,“胡皇后是太后的您的亲侄女,怎么不见给太后您请安?不过也是,如今宫中都传者一些见不得人的话呢。”
胡太后有意和陆令萱交好,惊问道:“什么流言?我竟然不知?”
陆令萱作为为难状,支支吾吾的就是不明说。如此一来,胡太后心中更加好奇了,连连追问。
陆令萱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道:“其实也不一定是胡皇后说的。听人说,胡皇后说太后的行为太过了,不堪为一国之母,她虽是胡家女儿,却一定不会学太后的。”
胡太后闻言后,气得当即站了起来,一把拂掉案几上的物事,神色狰狞。当初胡太后为了和士开这个轻抚,连妹妹的丈夫都能弄死。如今这个侄女,本想是弄进宫做皇后之后和自己联手,如今才登后位,就不知恩图报反倒恩将仇报,你以为没有了我这个姑母,你还能做皇后么?
胡太后经一边的陆令萱和宫人火上添油的劝说,对侄女是半分也容不下了,双眼冒火地吩咐道:“封内侍,去将皇后叫来。”
胡皇后很诧异姑母这个时候的召见,也没留意内侍们神色间的不对经,匆匆往胡太后宫中去了。谁知才入了殿门,便被几个高大的宫人给按住。
“大胆!我乃陛下的左皇后,贱婢们居然敢犯上……”胡皇后大惊,还没有说完话,嘴巴里被人塞进了一团棉布,而瞬间后她一头乌黑的长发也被宫人剃得一干二净。
“落发之人那配做一国之后,我今日替皇帝休了你,看在你是我侄女的份上,也不杖责了,回胡家去吧。”胡太后冷冷出言道。
胡皇后想辩白,奈何嘴中塞着一团布,只得满眼是泪的含着屈辱被送回了胡家。
胡太后以皇帝生母的身份力主休弃胡氏,朝堂之上也燃起了战火。胡家亲近汉臣势力,胡皇后被废,胡家的儿郎们纷纷受到牵连纷纷被赶出了邺都去了地方。而宰相祖珽见势不妙,就指使亲信上书弹劾大臣王子冲。--王子冲是穆提婆的亲信,是陆令萱在朝堂的爪牙之一。
陆令萱虽然只是一妇人,但是因为比胡太后还得高纬的敬重,加之儿子穆提婆的原因,党羽也不弱。顿时也向祖珽为代表的汉臣发难。
顿时邺都的朝野之上一片噪杂,宗室和祖珽走得很近,尤其是高长恭兄弟三人,对于朝堂之上的汹涌之势,他们为了避免高纬生出疑心只得保持沉默。然后他们隐隐起了不好的预感,陆令萱这个女人可是完全将高纬攒在手中的。
高纬对讨厌年底的,必须宴请大臣啊宗室啊,还要祭祖啊祭天啊祭社等等,他觉得少了好了乐趣。如今两派突然变得你死我活起来,他觉得很莫名其妙,他自然是先问最信任的奶妈陆令萱了:“太姬以前和祖瞎子不是很友好吗?你们都是朕的忠臣,怎么现在这样争锋相对呢?”
陆令萱跪拜哭道:“说来全怪老婢眼拙耳根软,一直以为祖珽博学多才,对陛下也忠心耿耿,我就相信了,还在陛下面前举荐了他。但是此时才知道是老奴看走了眼,他真真是个包藏祸心的奸贼。若是再任他得居高位,陛下和大齐都危险了。”
高纬虽然看重陆令萱,却也不想只听她的一面之词。叫内侍找来了韩长鸾,让韩长鸾去查。
韩长鸾看了一眼陆令萱,领命而去。不过半天功夫,他就找到了证据--祖珽伪造诏书。
高纬很生气,觉得自己被这个瞎子给骗了。但是却又不能杀了他。只因高湛还活着的时候,他和祖珽的关系极好,他答应过祖珽,无论之后他做了什么错事,只要不是谋反的大罪,就不杀他饶他的性命。
高纬顿时觉得祖瞎子太狡猾了,居然戏耍了自己这么多年。可是自己又立过誓,想到此,他就恨得牙痒痒的。
“传朕旨意,秘书丞出邺都贬为北徐州刺史。”高纬想到北徐州不太平,就露出了解气的笑容。
祖珽走了,前往陈齐短兵相接的北徐州,生死难测。而留下的人,也感觉到了逼近的屠刀。最觉得危机将临的,是高长恭兄弟几个。
而天下大势不因邺都的风云而慢下来。北齐武平三年,南陈太建四年二月初五,陈国皇帝陈顼亲临明堂祭祀,随即在大朝会上发征齐诏,三月十六日,分遣诸军北伐,十万陈军在镇前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吴明彻的统率下大举北伐。陈国出兵让齐人措手不及,北伐军席卷江淮大片地区。
而兰陵王高长恭,是仅次于斛律光的名将,如今斛律光不再了,他就是不想再出征也不行了。在他感叹自己为何不生病之时,他不知道,他以后再也不需要生病了。
高纬不想要文襄皇帝一脉理还有一个声望军功均有的高长恭碍眼,陆令萱等人不需要宗室的敌视与压制。很快,高长恭等来的不是让他领兵出征的旨意,而是一杯毒酒。
“吾忠心一片,何曾辜负上天与大齐,为何却落得如此的下场?”高长恭一脸的悲痛,最后只化成了一缕叹息。高长恭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御赐的毒酒,带着微嘲的笑容闭上了眼睛。
没有人想到在陈军兵锋北指之时,高纬居然毒杀名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陈军一路北上居然捷报频频。建康城中的君臣自是得意至极,而长安城中的许多大将们见状也都坐不住了,纷纷在皇帝面前请命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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