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餐厅相邻餐桌间是由水晶帘隔断的,互相看不清面貌,但那两人声音有点熟,再通过那些话语,我大概猜出,这两人就是我家那在新婚之夜外逃的相公唐宋的俩铁兄弟,和一以及杨杨,俩也是富家子弟,家里都是经商的,我也不太熟。
对面的谭唯一看着我,笑得叫个嫣然藏毒,意思是,叫你不珍惜自个,非要嫁,现在好了吧。
二外是唐宋和范韵高中母校,两人自高一便在同一班,天长日久,眉来眼去,就拍拖了。当时,我和谭唯一正在另一班闹得起劲,压根和他们没往来。
二外是俗称的贵族学校,能进的要嘛是家中银子贼多贼多的,要嘛是自个成绩贼好贼好的。
唐宋是属于前者,而范韵是属于后者,两人都是风云人物,唐宋不用多说了,而范韵虽然家庭普通,但成绩是天才级的,虽不是太过美貌,但长年走气质风,夏天那小长发一披,小风一吹,小白裙一飘,还是能吸引不少眼光。
唐宋家那几个铁兄弟也常来学校,围着她转悠,有点模仿《流星花园》的倾向。
当时,唐道明和范杉菜每天晚自习前都会并肩坐在操场上,回想起来,俊男美女,确实是副美景。
不过今天这么一偷听,八卦到杨泽类也暗恋范杉菜,关系还真纠结。
这边厢我正沉浸着呢,忽然听见和一的声音,呀,嫂子你怎么也在这吃饭呢?
回过神来,发现和一不知何时站在我们桌边,客气殷勤得很,哎呀,怎么不提早说,还想要点什么?诶,阿梅,记住,这是我嫂子,以后凡是她来,一律免单。
期间,还不忘转头恭维谭唯一,诶,真是物以类聚啊,嫂子朋友果然全是大美人,幸会幸会。
顺带两人都赞美了,听着让人舒心。
不得不承认,这和一确实是个人精,明明晓得我刚已经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却依旧不动声色,波澜不惊的。
我脑子转了转,这才醒悟,和家私房菜,和一,靠,原来是他们家开的。
怎么有点自投罗网的感觉。
我在这边正后悔,对面的谭唯一却不是小善茬,当即道,哟,这位哥哥好客气的,我们家大绮人又傻,心又软,最怕被人骗了,你可千万要帮忙看着点。
和一拍胸口保证,唷,谁敢动嫂子啊,不等唐宋出手我们就先把他给灭了。那神态,吹得跟真的似的,活脱脱像是我们已经认识大半辈子,够自来熟的。
我还没来得做反应,身旁的非小善茬谭唯一轻悠悠开口,我怕的就是你们家唐哥哥为了那什么范韵欺负她啊。
和一装傻充愣的本事也是一流的,范韵?谁啊?没听过呢。
好吧,我承认男同志的阶级感情果然是钢铁炼成的,各个都会帮兄弟们打掩护,严重怀疑他们是革命烈士集体投胎。
点到为止就好,再深究下去也没什么大意味,唯一开始低头收拾小龙虾。
和一也见好就收,再殷勤了下就推事告辞了。
虽然这桌饭免费,但我和唯一还是将其吃得干干净净,以至于服务生来收拾时,嘴角不自觉抽筋。
我和唯一的大胃是外公给撑大的,外公爱好书法,也是国内小有名气的书法家,唯一父母和我们家关系好,小时候常把她送来和我一起练书法。
练着练着就天黑了嘛,天黑了就要吃饭嘛,所以唯一在我们家蹭饭的时间还是挺多的。
外公的规矩有两条,一是不浪费粮食,二是小孩子长身体要多吃。所以我和唯一每餐都会吃一整碗被压得紧紧的饭,而且那碗大得管叫它碗它都嫌不尊重。
应该叫做缸。
饭缸。
不吃肯定不行,小唯一初来乍到的时候还耍了傲骄小姐脾气,嘟嘴耍任性,结果外公眼睛也不抬,眼镜都没闪光,直接请出我们家家法——藤条伺候,边打唯一屁股边让我在旁边给唯一背诵“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经典诗句给她洗脑。
唯一和我很像,我是说,当被打了三次而且明确今后还会被打后,她就乖乖地将自个的饭吞下去了。
虽然小时候吞了那么多,但我和唯一身高还是在一米六左右徘徊,真是对不起那么些饭缸的饭。
不管如何,我们的胃是练出来了,只要两人挨一起,当天的那一桌饭菜是不会剩下的。
她哥谭玮玮曾经评价说我们俩的吃相是人类文明的一大退步。
谭唯一对这评价挺生气的,小嘴在他哥面前嘟了三天,不过,我倒觉得挺受用。
个人的言行居然能影响历史,那是多么牛逼哄哄的一件事哇。
3
吃完饭,又陪着谭唯一逛了会街,消食,逛到电子产品区时,我指着那咬缺了的苹果标志,乐了,这不是你们家段又宏的最爱吗?怎么没在美国给他稍点回来?
谭唯一一听,那巴掌小脸立马就变了色。
段又宏是谭唯一的软肋。
段又宏是我们的大学同学。
段又宏是个祸害。
段先生其人,很坏,贼坏,灰常坏,从外表到心脏,黑得很,常年走阴险绅士风,眼下有卧蚕,一笑,桃花漫天,唇薄,天生的寡情。
此人对女人的态度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对外人的的态度则是分类,对那几个从小玩到大的,是死忠得很,你捅他他估计都不会捅你,但对其他人,则是不惹他估计都会被冷不防捅一刀。
是个性格极度复杂的孩子。
可惜性格再怎么复杂都比不上两人的关系复杂。
唯一之所以会和我成为朋友,就是因为我们俩性格中都有一个“贱”字,她是外贱,我是内贱。
贱字的主要含义就是没事找事,有事找抽,恨不能天下大乱,公鸡下蛋兼打鸣,人踩我一脚,我还人一整套天马流星拳外加庐山升龙霸。
当时大学里有个女的,长得那是贼美贼美,可是心太坏,坏到人品居然和我与唯一同一档次,可想那是什么境界。
唯一是行动派,立马就想出贱招,将她整得够呛。
可巧那女的当时男友就是段又宏,就这么,两人杠上了。
从此之后,如天雷勾动地火,如藏獒遇上猎豹,如猫遇上不二的狗,两人斗得叫个精彩绝伦,满堂喝彩。话说诸葛亮斗着斗着都能和周瑜bl,何况唯一与段又宏这一公一雌。
我的意思是,当全部人民醒悟过来的时候,这两人就已经发展到一种新的关系——争得你死我活又带有惺惺相惜情愫的暧昧男女。
这两人之间的事,外人看不清,眼瞅着似乎都对对方有那么点意思,可又都不捅破,全在等对方开口,有人对付时就联手对付那些个倒霉催的,没人对付时闲慌了就对付彼此。
谭唯一是一见段某误终身,眼见着我都嫁人了,她还在那剩着。
去年,那段又宏本来和唯一暧昧得好好的,忽然平地一声雷,不知哪根筋不对,从旮旯里揪出个女的来就与其订婚了。唯一在人面前啥事没有,只有我看出她背地里是气出了一斤血,这不,立马申请了美国大学研究生,飞过去建设自个内在美了。
人和人就是不一样,要是我遇上这等事,绝对是飞去韩国建设自个外在美的。
所以说,唯一注定是一女强人,而我就注定是一大学毕业后在家人安排下进市教委当个整天无所事事的小职员。
每次我谈到段又宏时,唯一都会岔开话题,这次也没例外。
诶,我说大绮,到底你和那唐宋是怎么勾搭上的?唯一问。
这孩子怎么去美国溜达一圈回来连话都不会讲了呢,我对勾搭一词表示抗议,立马辩解,我和唐宋那是在男未婚女未嫁情况下进行的积极正面有利于民族和谐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正常交往。
得了吧,不就是两利益集团利用你们进行结亲嘛?唯一挑挑那嚣张小眉毛。
我觉得唯一这孩子开始出现愤青的倾向,哪天有空时该跟她哥报备一下,免得干出什么投敌叛国的事情。
不过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我和唐宋是由熟人介绍的,算是相亲的一种,见面那天,双方父母,介绍人夫妇加上我们两个当事人,密密麻麻坐了一大桌子。话都是大人们说的,我和唐宋只管坐在那就好。
当天唐宋很平静,雅间柔和灯光下,他的眸子像是那年夏天我去竹海游玩时看见的倒映着碧绿竹林的湖水,颜色太深,失却灵魂。
都是一个圈子的人,很多事情瞒也瞒不住,例如说坊间传闻上个月唐宋父亲唐一军在和儿子大吵一架后住进医院,出院后,唐家便首次放出消息说想人介绍合适的女孩子。
唐宋终于妥协了。
满桌子的人精,一顿饭自然是吃得宾客皆欢,乍看之下,是挺顺利的。
第二天,介绍人打来电话,说是唐宋很满意我,想要继续交往。
大家都知道,应该是唐宋父母满意我,一去掉双亲两个字,世界就圆满了。
放下电话,爸沉思,唐家那孩子条件是挺不错,但看那样子是被父母给逼出来的,小绮嫁过去也不会幸福,我看明天还是找介绍人推了算了。
妈保养得很好的青葱十指正削着一个苹果,未必能找到更好的,唐家根基深,人脉广,以后我们家要靠他们的地方多着呢,再说了,看条件,应该是唐家挑我们家,推了传出去,还以为我们家拿乔,以后对小丽挑选对象也有影响。
末了,将白嫩苹果递给秦丽——我妹。
对了,坊间还有另一传闻——秦家有绮丽两女,而秦母独爱幼女。
妈,你说什么呢?秦丽皱皱眉,没接,自己蹦达蹦达上楼去了。
白嫩苹果汁液丰富,却被搁放在桌上,最终也没递给我。
你的意思呢?妈问,声音有点冷漠,一如二十多年来一样,隔着凉凉的雾气。
我收回放在苹果上的目光,微微一笑,就听妈你的意思好了。
就这么,我和唐宋开始交往,每三天一次约会,吃饭,看电影,或者听场音乐会,像例行公事一般。
他是一君子——至少对我来说是——三个月下来,连手也没牵过。
继续这样不咸不淡谈了一年,也该商量结婚的事了——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在交往第四个月时,转折出现——他让我陪着去参加一朋友的婚礼。是一西式婚礼,在草地上举行,牧师在用严肃的声音引导着新郎新娘发誓时,我坐在观众席上,却闪神了。
忽然想起《僵尸新娘》里的结婚誓言。
Withthishand;Iwillliftyoursorrows。
Yourcupwillneverempty;forIwillbeyourwine。
Withthiscandle;Iwilllightyourwayindarkness。
Withthisring;Iaskyoutobemine。〃
转头,我看了看身边眉目如画的唐宋,想起了艾米丽对维克多说的那句话,那句话……
婚礼完毕后,大家开始吃吃喝喝蹦蹦跳跳互相勾兑勾搭勾引,而我在痛吃三大块奶油蛋糕后抬头向东西南北方一望,发现带自己来的那个人没影了。
唐宋这厮离开时说是去下洗手间,但这时间也用得太长了,我担心他被洗手间吞噬,便前去寻找。
结果是唐宋没跟洗手间发生点什么,而是站在某处建筑物墙角边静默。
那处地背阴,周边玫瑰的香气都是幽凉的,他站在那,颀长身影,英俊面庞,算是一副绝世名画,只是,脸上的神色很奇怪。
是一种平静,沧海桑田尘埃落定万物皆空般的平静。
我走过去,打破了他的平静。
而他给予我的,是一个紧紧的拥抱,以及深吻。
对了,还有一句话。
嫁给我。
那是在深吻持续三分钟,我脑中氧气稀薄的情况下发生的事情。
那天天气极好,阳光秾丽,空气暖棉,但我们所处之地,却是微侵骨头的冷。我的身子,一半浸于阳光内,一般浸于阴影里,地狱人间交叠不休。
在时空变换扭曲的定格处,我停了下来,回答了一个字。
好。
就这么,我们定下了终身大事。
只是后来才晓得,那天,他朋友打电话来说,范韵在英国与一位华裔订婚了。
原,来,如,此。
听完我和唐宋勾兑勾搭以及勾引的全过程,唯一总结,大绮,你就是偶像剧中那些个千方百计拆散富家男主与平民女主的恶毒杯具的富家女配。
我细细一默,别说,确实有那么点意思,想不到自己到最后却是酱油属性。
没事,离婚吧,女人不离一次婚人生怎么能完整呢?唯一怂恿,一副恨不能天下大乱的小模样。
我无所谓地笑笑,算了,反正我也不爱他。
还是这句老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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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了几个小时,唯一有事,我也累了,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开门,发现唐宋正在楼下客厅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