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温绒在学校碰到小秦老师,立马凑上去先是跟他道歉,顺带损了林隽一回,接着跟他解释,顺带再损林隽一回,最后恨不得发毒誓以证自己的清白。
小秦老师若有所思地听她讲完,低头推了推眼镜:“我明白了,也就是说那位林先生正在追求你?”
“不是。”温绒忙摇头,“情况比较复杂,总之我跟他真不是那种关系。”
秦谦犹豫道:“可是,我看他挺认真的。”男人也是有第六感的。
林隽是挺认真的,可谁知道他认真在哪个地方,他喜欢她,这本就是一个不会成立的假设。
所以,她摆摆手说:“不会的,他开玩笑的,外面大把大把的美女,他不会看上我的。”
秦谦认真地望着温绒,说:“也不是,温老师这样的挺好的。”
温绒愣了下,笑道:“秦老师也会说笑了。”
秦谦略显腼腆地笑了笑。
话是这么说,但二十二年来第一次被异性正面夸奖,温小绒要说不虚荣不高兴,那真是对不住祖国多年的栽培。
当天,秦老大跑来问小绒儿:“我家秦谦怎么样?”
“挺好啊。”
“他还没女朋友。”
“哦,没事,男生不急,男人三十一枝花嘛。”
秦老大嘴角抽了抽,默默退场。
转眼间,三月份春暖花开,孩子们最喜欢的春游在他们的殷切盼望下终于到来,但对于刚上任班导的丁姑娘而言那真是一场灾难,她深感责任重大,可不巧的是那两天副班导生病了,于是乎,丁姑娘转头求助温绒。
温小绒何等义气,即刻答应了,可当她站在出发的大巴前,跟林子豪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她悲苦地觉得她答应得太快了。
春游目的地是一处没啥创意的风景区,唯一的亮点是开满园的春游嘛,让孩子们玩是其次,重要的是安全。温绒俨然是负责安全保卫工作的保安人员,要确保所有孩子都在她的视线范围。
中午吃饭的时候,孩子们都围在一处,温绒稍微放松了点,但是林子豪一直坐在她不远处瞅着她,那小眼神,好像要抱着温绒的脑袋啃上一口。温绒被他看得不自在,偷溜到附近的小店买烤肠。
“温绒。”
温绒正咬着烤肠,闻声回头,即刻见到满园桃花背景下,付苏仿佛大片大片殷红下的青松翠竹,让人移不开视线。
018
温绒不是个在意小节的人,平时呼朋唤友胡吃海喝,吃相绝对是亲切的豪爽型,她小妹的淑女做派在她看来显得忒假忒小家子气了。但这个时候,她脑中灵光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下烤肠,只可惜付苏早就看见她张嘴大咬的经典形象了。
温绒有点紧张,上次他们见面付苏是冷着脸走的,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怎么惹着他了,但此处偶遇,温绒觉得是个化解误会的机会。
“付苏,你也来春游?”
付苏望着她油光光的嘴唇,不动声色地从衣袋里摸出纸巾递给她,说:“我在附近办事,客户听说这里有花展,就过来看看。你呢?”
温绒接过纸巾赶忙抹了抹嘴巴:“孩子们春游,我是带班老师。”
付苏点了点头,又见她藏在背后的烤肠,问:“没吃中饭?”
“只带了点零食……”她把不够吃咽下肚里去。
谁知付苏的声音里少见地透出丝笑意:“你胃口那么好,只带了点零食?”
额……温绒无法反驳,付苏深知她能吃。以前她训练的时候付苏偶尔会去看她,每次去看她,左手是一大袋零食,从巧克力到薯片,什么都有,其他同学羡慕得两眼冒光。他右手通常会是一个大食盒,分上中下三层,上层是温绒最爱的肉食,牛排、鸡排、猪排,怎么肉怎么来,没办法,她就是俗,就是喜欢肉肉,中层是付苏强迫于她的各种蔬菜,温绒看着就头昏眼花,但是如果她不吃这个就没得吃肉肉,那时候温小绒非常苦鳖,训练完了饿到眼冒金星,还得先嚼菜叶子,而那盘肉肉被托在付苏手上,只可远观不可近食,第三层会是甜点,几块小蛋糕或是温凉的芒果布丁,每次不会重样就是了。
想想那时候付大少是多么的够义气,哪像现在,老给她冷脸。
付苏貌似不经意地说:“前面有家茶楼,你走得开吗?”
这是请她吃饭?温小绒简直受宠若惊,她是不是可以认为付苏已经气消了?
可是,她又为难了:“现在不太好走开,我得看着孩子们。”
“嗯。”
平直的音调,付苏没有多余的表情。
“那个,上次吃完饭……”温绒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可不等她把话说完,眼前突然刮来一阵风,丁姑娘惊慌的脸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丁姑娘整张脸都被吓白了,两手扣着温绒的肩死命地晃,瞬间被咆哮教主附体:“小绒,出事了!!怎么办!!你快跟我过来!!”
“等等,你冷静点。”温绒的胃都快被她晃出来了,“什么事,别慌!”
“那边,林子豪……那边……”丁姑娘开始语无伦次。
听到林子豪三个字,温绒立刻明白事情严重了,橙色警报拉响了。她匆匆跟付苏道别,来不及多说两个字就被丁叮拉走了。
付苏站在原地,望着温绒狂奔而去的背影,俊秀的脸上没什么反应,但他一直处于握紧状态下的手有些无力地松开。
温绒赶到事发地点,猛然钉在原地,呆了,心中的橙色警报骤然升级到红色警报!她不作多想,立即拿出手机叫了救护车。
这时候,其他班的老师闻风跑来,丁老师在那维持秩序,让孩子们不要慌,温绒望着躺在地上的林子豪,又看看瘫软在地上已是哭傻了的杨小宇,基本上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小宇刚才跟子豪不知怎么就吵起来了,然后就打了起来,小宇失手把子豪从台子上推了下来。”丁叮终于冷静下来,凑到温绒边上快速地解释道。
温绒打量了下那个石台,差不多离地两米多高,大人摔下来还好,这么小的孩子摔下来可就不好说了。有老师想要把林子豪抬起来,温绒脸色一变,连忙阻止:“不能动,现在不确定他摔到哪了,要等救护车来了再说。”
林子豪没有昏迷,但躺在地上起不来,包子脸绷得紧紧,脸色发青,唇色苍白,似乎在咬牙忍耐着疼痛,他睁着大眼睛望着天,没有哭,也没有喊,换做别的孩子早娇弱地呼爹喊娘,这小子确实够硬气。
温绒在他身边蹲下,也不敢碰他,轻声问:“告诉温老师,哪里疼?”
林子豪的黑眼珠一瞬不瞬地瞅着温绒。
温绒以为他疼傻了,不由犯急,趴下身问:“很疼吗?记着现在别动,乖乖的,医生马上就来了。”
林子豪眼中忽然有什么晶莹的东西晃了晃,小嘴巴蠕动了下,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温老师,我疼。”
温绒怔了怔,蓦然有种被人信任的感觉,这小子没有跟任何人示软,却跟她说“温老师,我疼。”
之前这小子怎么把她气得内伤呕血,投医无门,种种恶劣行径全消失在这五个字,她怎么就这么心软呢。
温绒不住地安慰他:“男孩子,勇敢点,你爸爸怎么说的,不能流眼泪。”
林子豪立刻睁大眼睛,两包泪凝固在眼眶里,说不出的可怜。
然而,救护车没等来,等来了一位大人物。
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几乎是跑着赶到林子豪身边,那一脑门子的汗不知是急出来的还是热出来的,他看到林子豪的刹那,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眼看着就要扑上来,温绒立马架住他:“您是哪位?”
男人还没开口,林子豪先喊了出来:“伯伯。”
温绒马上反应过来:“您是林岩?”
男人点点头,像是没什么耐心跟温绒多做解释,眉宇间是隐隐的怒气:“怎么搞的!子豪怎么会无缘无故从台子上摔下来?”
丁老师急忙上前说:“林先生,现在还是先处理子豪的伤势,我们已经叫了救护车。”
林岩的眼睛瞪得很大,眉头狠皱在一起,颇有点凶神恶煞,但他还是点了点头,然后焦急地对着林子豪问东问西,林子豪只答了两句就不愿多说了。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医生寻问了几句,了解了情况,小心地把林子豪抬到担架上,丁叮还得关照其他学生,于是温绒跟林岩上车陪着林子豪去了医院。
林子豪被推进急症室,拍了X光片,最后报告显示是尾椎骨裂。
温绒一直在想林隽怎么还不来,正在她想着的时候,林隽终于出现了。她远远的就能看到他出挑的身影,淡银色条纹的衬衣外罩着一件浅棕色短皮衣,温绒词汇匮乏,只想到干瘪的两个字:好看。紧接着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差点掉入这老狐狸的皮色陷阱,慌忙别过眼,连连唾弃自己。
林隽看上去不是很急,比起林岩赶来时的风风火火,他不知淡定了多少,他拿过病历大致看了看,点点头,很干脆地对医生说:“马上入院。”
林岩抢过病历不停地问医生这个伤会不会又后遗症,多久才好……林隽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大哥,别急,我认识这里的院长,会安排好的。”
林岩口气不大好:“我怎么能不急!你怎么现在才来?”
林隽笑了笑:“我在打高尔夫,一时赶不过来。”
温绒站在一旁,看到这一幕觉得真是有意思,做人老爸的神色淡然,做人伯伯的火上眉梢,还要侄子老爸反过来安慰。
林子豪很快被安排进入一间单人病房,医生已经给他做了处理,他现在趴在床上,撅着小PP不敢动。医生说起来还要做一个全身检查,看看头部等其他地方有没异常。
林岩坐在床边摸着林子豪的脑袋,一脸心疼,林隽反倒退到一旁,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浅笑,镜片后的眼睛眸色极淡。
温绒这时候才好好打量这两兄弟,林岩以40多岁的年纪看还是显年轻的,但人到中年难免身材走样,肚子上的肥肉是岁岁年年在饭局上养出来的,一张脸也比林隽圆了不知一点点,他的五官还算周正,眼睛很圆,鼻梁很挺,嘴唇略显厚实,但绝算不上英俊。这么一比,林隽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帅大叔,那身材,那相貌,那气质……温绒突然悟了,原来不止她一个人,林岩不也是患难同胞,和自己的弟弟比长得一无是处,一如她跟小妹比天差地别。
温绒想得专注,眼睛还一直盯着林隽,林隽抬起头,刚好对上她的视线,唇角的弧度深了几分,然后他朝门口抬了抬下巴,自己先走了出去。
温绒跟在他身后,林禽兽走到病区外,靠在窗边,摸出一支烟,没抽,只是放在鼻下嗅了嗅,温绒见他故作沉默,就先开口:“大叔,你这样好吗,子豪受伤你做父亲的还没他伯伯着急。”
林隽神色淡淡:“他伯伯向来很疼他,有他着急,我就不用那么急了。”
这是什么逻辑,温绒无语,她本来对他抱有的那么一丁点歉意难过的心情忽然没了。
林隽拿出打火机,点燃烟,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姿势优雅得一塌糊涂,他倚在窗边,侧过脸看温绒,笑得很温柔,但他越是和蔼可亲,温绒就越是觉得事有蹊跷。
老狐狸笑得发春,绝对没好事,这是她在和林隽斗智斗勇过程中,以不断失败为代价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温老师,要不要我救你?”
温绒一愣,虽有防备,可林禽兽出招太快,她脑子没转那么快,委实不知道自己怎么一下子就沦落到要人救了?
林隽见她没听明白,好心地又道:“怎么看这次都是温老师擅离职守吧?”
“我……”
温绒这回猛然惊觉,林隽给她扣的这顶帽子还真是摘不掉,她的职责本来就是看好学生,不让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偏偏出事的时候她跑去买烤肠了,虽然就那么一会会功夫,但老天不照应,她过年没去大佛寺上香,才过了一个月就遭报应了。
林隽继续说:“这件事可大可小,怎么解决全看温老师的态度了。”
温绒莫名:“什么态度?”
林隽不紧不慢地说:“我也不为难你,我们先订婚,只要你答应了,这件事我就不予追究。”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他还真好意思说,以大欺小本就卑鄙,死缠烂打本就没品,他还这么□裸地要挟她,甚至威胁她,理直气壮地端着一副正人君子的面貌实施令人不齿的行径。
温小绒给自己鼓了鼓气,表示要跟这类人等划清界限:“大叔,公事公办,我不怕。”
“绒绒,”林隽摇摇头,“你太天真了。”
温绒一听他喊绒绒,鸡皮疙瘩“嗖”地布满全身:“我不会为了这点事出卖自己的。”
“出卖自己?嫁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