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并不是为了她而搭建的。你说,她的丈夫应该怎么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还是大发慈悲放她一条生路?”
曲烨的比喻坐实了宁橙的猜想,她不能想象眼瞅着自己的爱人和旁人喁喁情话是什么心境,就像她不能切身感受秦如是和曲烨的痛苦,只能站在道德的底线上摇摇欲坠一样。
若仅仅是旁观者,她大可不负责任只为了同个痛快的说一句“这种人,离了吧,我支持你”,可惜她不是旁观者,不能在此时火上浇油,人总说“劝和不劝离”,“宁拆十座庙莫拆一桩婚”,她的大脑做出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两句话。
“曲烨,我很了解你,我知道你的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别说实质性的出轨了,哪怕是筱萌看别的男人一眼,你都觉得自己的领域被人侵犯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在你这样要求筱萌的时候,是不是也同样的回馈她呢?再说,你现在还处于口头说‘离婚’的阶段,八成是因为筱萌还没在行动上出轨吧?既然没有为什么不试着挽回呢?”
宁橙盯着挂着两个黑眼袋的曲烨,不禁自问是否女人的挫商值真的高于男人?在面对另一半出轨的时候,为何女人可以做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男人却容不得半点错?
曲烨的灰心丧志真像是为了衬托秦如是的坚强而存在的,宁橙不知道当初亲眼目睹证据的秦如是是如何一步步熬过来的,想那每一步都该是如履薄冰、痛彻心扉吧,她由衷的佩服。
宁橙说:“你只看到现在筱萌的变化,你有没有反思过自己的问题。当初是谁在筱萌大肚子的时候只一心忙活自己的事业,她在情绪上受到困扰,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还要去分担她父母的难处。筱叔叔住院,你三、五天才出现一次,筱萌半夜出血,你第二天才赶到,可能你觉得那些不是什么大病,可我告诉你,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你一句关心的话,筱萌都不至于埋怨到对你心灰意冷的地步。你俩走到今天这步,不是筱萌一个人的责任,她就算找了别的男人,也是因为你总让她失望,在你身上她找不到安全感……”
见宁橙越发激动,曲烨连忙插话:“我说你是在说筱萌,还是在说你自己?”
宁橙被这话架在半空,难以理直气壮的反驳。
她确实代入了自己的主观情绪,想到两年多来邵承的注意力已经被事业转移,心中就堵得发慌,她不是担心邵承不再爱她,他们偶尔的相聚依旧热情如火。她只是介意她被排在第二,最呕的是当初是她亲手将他推出去的,更信誓旦旦的保证过一力支持,如今回首,简直是自打嘴巴。
“我只是站在女人的立场上说话。”宁橙重新组织了语言,声音也不再咄咄逼人:“我很能理解女人得不到丈夫关心的那种空虚感,这时候要是有人趁虚而入,丈夫绝不会认为自己有错,还会反过来指责妻子水性杨花。我告诉你,女人娶回家是要疼的,不是用来伤害的。”
这番话换来了曲烨好一阵冷笑:“那你们女人又明不明白男人在外面打拼的压力?二十几个小时不能阖眼,又当孙子又当碎催,喝酒当吃饭,抽烟当吸氧,在厕所里吐到胃痉挛还得继续回去喝,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在这个社会站占据一席之地吗?结果呢,我们好不容易拖着臭皮囊回了家,正想听妻子说几句体己话,喝上一杯热水,再洗个热水澡,可是一上来就是没玩没了的唠叨,说我不够关心,说我忽略了她,说我心里没有她,还要把我轰到书房去睡。我累得跟孙子的时候,谁来关心我,我在外面哄着一帮大爷,回家还要哄一个姑奶奶?没错,责任是双方的,我是有责任,我也补救过,但是事实证明她根本不屑一顾。我忍了这么久已经快要崩溃了,我不是贱骨头,也不想再耗下去,既然她心里有了别人,大家也好聚好散。”
曲烨的话犹如当头棒喝,宁橙自问从未站在男人的角度上考虑过男人的问题,她和筱萌一样,在遭受感情和婚姻挫折后的第一想法都是“男人变了”,“娶了妻子就不当一回事了”,“男人都是自私的,根本不顾在背后默默付出、委曲求全的女人”,只有少数的几次看到邵承终于累得趴在桌上睡着,连陪她看个电影也能哈气连连时,她才感觉到他是真的累了。
宁橙愧疚的垂下眼,简直不能想象在她大发雷霆时,邵承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和精神状态哄她的,心乱如麻。
每个人都有精神崩溃的时候,都有忙的没时间沾枕头的时候,但是这样的辛苦唯有自己承受,别人不能成为你感官上的替代品,所以在遭受消极情绪的冲击时,人们往往只会期待在自己脆弱时有亲人支持,却想不到也许对方也正处于这样的状态,一样需要安抚,哪怕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笑容。
宁橙看向邻座的几对情侣,他们眼下都挂着或深或浅的黑袋,那简直已经成为了现代都市人的标志物。要是有谁眼下白白嫩嫩,那必然是少不更事的米虫,尚未踏足社会并有大把时间投入睡眠的小孩子,或是衣食无忧、遭人嫉妒的幸运儿。
收回视线,宁橙又看向曲烨那双憔悴的眼睛,语气也软了几分:“我很惭愧,你的话让我终于明白了邵承在外面的辛苦,以前我总是自私的认为他好不容易回一趟北京就该好好陪陪我,却很少问他在外面是不是受了委屈了,每天睡几个小时,有没有按时吃饭喝水……我真不是一个称职的妻子,我总觉得他是无所不能的巨人,不需要关心也能撑起一片天,因为他永远能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及时出现,这让我有了依赖,要是他偶尔没有达到我的预期,我就会往最坏的结果去想。其实,谁对谁好都不是‘应该’的,夫妻原本是该互补的。”
宁橙突如其来良好的认错态度让曲烨受宠若惊,不甘人后的他简直羡慕起邵承的幸运,一时之间难以自我平衡,犯了大多数家长都会犯的错——用自己孩子的短处和别人家孩子的长处比较,总也想不通既然同时上学为什么第一名总是花落别家。
曲烨也想不通为什么都是,女人宁橙总护着自家的男人,筱萌却只看得到伴着其它女人的男人的优点,难道真的是别人家的饭更好吃,别人的男友更有魅力吗?
思及此,曲烨真是不吐不快,原本还想保持神秘,此时却不堪再忍,很快将他、筱萌和于本生之间的短兵交接悉数交代。
曲烨说,直到现在他也没有确实证据证明筱萌的出轨,全凭直觉,然而这种直觉是有依据的。他曾见过几次筱萌公司的老板于总,对方也是个摄影发烧友,技术不输给职业摄影师,更因为他的财雄势大供得起入手最顶级的摄影器材,甚至可以用大把的时间到环境恶劣的天然风景区采风,这也直接造就了他将这些见闻分享给身边的朋友后换来的崇拜和向往。
反观曲烨,他实现了梦想办了摄影展,开了影楼,却在此后的几年只能窝在影楼里赚钱,反复累计存折里的数字,成为了金钱的奴隶,逐渐失去了对艺术的追求,拍出来的照片形成了制式化的流水线,只是机器作业的赚快钱,而非精益求精。
两相比较后,筱萌越发崇拜于本生,并且接连的发现于本生的其它优点,高尔夫球、马术、国际象棋等,这些曲烨都不会。人外有人的道理筱萌自然懂,她本没有将于本生超越曲烨的技能放在心里,更知道那都是被钱堆出来的,不是曲烨的错。
令筱萌第一次意识到于本生的温柔,是因为一次挡酒。曲烨不会在筱萌和客户寒暄时替她挡酒,而于本生却做得滴水不漏,只要有于本生在,筱萌可以滴酒不沾的全身而退,这时回到家里却见到瘫在床上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曲烨,难免觉得他们是一对可怜虫夫妇,在外面都是苦哈哈的孙子,为什么不能有一个是大爷呢?
筱萌从于本生打造的暖炉里一下子滚进了颇具曲烨本色的冰山,很快在心里分出了高下,连那些用钱堆砌的令她不以为意的技能也变得炙手可热,为于本生大大加了分,更衬托着他时而展现的温柔仿佛连空气都能净化成春天,将筱萌带入色彩斑斓的世界。
女人一旦踏足婚外情,甭管是的还是精神的,都像是温水煮青蛙,在沉沦重生的甜蜜时自然料不到水终有一刻会沸腾,届时她将没有能力跳出去。
后来,曲烨不止一次被于本生当面用“曲烨最擅长”的技能比下去,人比人气死人,于本生没有胜之不武,却更让曲烨无地自容。他和筱萌也不仅一次为了这些琐事争吵,因为早有比较,也令她不自觉地总将于本生“如何罩得住”挂在嘴边,等于在曲烨破败不堪的自尊心上又踹了一脚,催化了曲烨“各行各路”的打算。
到了近半年,曲烨已经将筱萌当成了透明人,笑容都懒得施舍一个。筱萌受到丈夫的漠视,出门的时间就越来越长,和于本生天南海北的聊着,寸步之间就开阔了眼界,用于本生出神入化的口才满足自己对外面大千世界的向往,只有这样,她才能暂时遗忘现实,像恋上毒品的瘾君子,在虚幻中享受被快乐灭顶的感觉。
而曲烨却在地狱,像深埋令他最恶心的东西一样埋藏着这个秘密,此时又不惜自捅一刀,将它挖掘出来,更恨不得一刀见底将这种藏在内部的腐烂彻底刨净。
宁橙战战兢兢的听着,从没在脑中刻画过这段故事的细节,不敢置信筱萌和于本生真的发展到精神恋爱的地步,但是转念一想,这也确实很像筱萌的作风,就如同她当初对曲烨的崇拜和着迷一样。
宁橙咽了口口水,说道:“我想她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那不是爱情,是崇拜,等她清醒以后就会明白什么样的生活才是真正属于她的。”
宁橙深知女人的想象力有多么致命,平日看似美好的东西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反扑,就像从小养大的蟒蛇突然将自己吞进去的那一刻。筱萌也只是被表象迷惑了心智,看似实际的活着,脚下却是悬空的,随时有坠毁的可能性,等她清醒过来就怕大势已去。说穿了,爱情幻灭不能怪男人残忍或是女人恶毒,那只是因为男人永远满足不了女人童话般的想象力,不甘于平凡,却又没有遭遇并驾驭宫廷侯爵、富商老板的能力。
曲烨打断了宁橙的冥想:“可我没有耐性等她清醒了,我也明白像她那么骄傲的女人,什么都要求是最好的,她肯定不会甘心沦为那个于总的情人,更不会愿意给人当后娘,所以他们之间不会有结果。”
曲烨的清醒和冷静令宁橙为之一震,他显然已经走出了痛苦的误区并开始理智的思考。
“既然你明白,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婚,她早晚都会回……”
“她回不回是她的事,和我无关。”曲烨轻巧的笑了,极为冷酷,好似目前最令他感兴趣的不是等妻子回头,而是等妻子后悔时再归还那一脚,尝尝报复的快感。
眼前这个看似还会理性分析的男人已经濒临疯狂,转眼间就可能化身为毒蛇猛兽,带着战利品一起滚下悬崖——这是宁橙此刻唯一的感受。
她警惕的等着曲烨,别看他懒懒散散的窝在软椅里,却让人莫名的胆颤:“你毁了她,也等于毁了你自己,离婚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你们联名的影楼怎么办,曲源怎么办,筱叔叔、阿姨的苦心怎么办?你能忍心放弃这一切?”
成人用斗争衍生的悲剧,永远只会报应在孩子身上,有的孩子是债主,有的孩子本身就是债,还要负担一辈子的高利贷。宁橙不懂,从小就被亲情抛弃的曲烨,怎能忍心让自己的骨肉沦丧在同样的命运里。
“这些都好办。”曲烨声音渐低:“影楼抵押出去,这两年赚的钱足够还他们当初在我身上的投资,剩下的我会带回上海,重新开始。曲源……归筱萌,我爸妈不认我自然也不会认我的女儿,留给筱萌对她最好。至于二老,他们对我不错,可我总不能因为他们就和筱萌凑合一辈子吧,再说,他们对我好多半是为了替筱萌弥补。”
在提到“曲源”时,曲烨难掩愧疚,若说他对这个家还有一丝留恋,多半是源于这个女儿,“饮水思源”,那是他一脉相承的寄托。
“不过,我还是打算等源源过完三岁生日再说。”曲烨痛苦将脸埋进掌心,声音闷闷的透出指尖。
“你……”宁橙刚要爆发,又怕一吵起来没完没了,于是说:“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