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要从宁母拆石膏的那天说起,宁母特意打电话叫邵承开车来接,仿佛他们已经是丈母娘和女婿的关系,可以随意使用。
不巧的是,宁橙临出门的时候崴了脚,鞋跟断了一只,只好一瘸一拐的回家换鞋,赶来医院时,宁母已经坐在后驾驶座上,宁母拉下车窗对她数落,中心意思是女儿还不如女婿靠得住。
宁父在一旁陪笑,不停的使眼色给宁橙。
宁橙一言不发的坐到副驾驶座上,扫了一眼旁边那个“靠得住”的家伙,头一次觉得他有些碍眼,这种碍眼的直接结果换来的是一路沉默。
返回宁家后,宁母没有回卧室休息,而是叫邵承到宁父平日办公的书房里谈话,留下宁橙和宁父坐在客厅里大眼瞪小眼,一时间谁也找不着话题。
宁父也有些局促,喝了第三杯茶后,终于起身到卧室的柜子里翻出一张存折,返回客厅放在茶几上,再推到宁橙眼前。
宁父说,这是他这个后父的一点心意,还说现在房价不便宜,这就当是贴补他们买房的钱。
宁橙没有收下:“我不能要您的钱。”
“你还是把我当外人?”宁父很失望。
“不是。要是我们的钱不够,我还以把我爸生前留下的房子卖了贴补,您的钱还是留给您和我妈吧,你们身边也不能没钱。”
“这你放心,这折子上的钱只是一部分……”
这时,宁母和邵承走出了书房,宁父趁机叫宁母帮腔,宁母看了看存折上的数字,随手合上放进兜里,对邵承说:“大家是一家人,说句不见外的话,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绝不能看她受委屈,你宁叔叔又是个好人,他的心意大家也都看到了,到时候你们结了婚,宁橙的嫁妆该有的也都有,你们买房子的钱,我和你宁叔叔拿个首期,这样你们也能减轻点压力,还能在市区寻摸一个大点的房子。”
宁橙对那存折耿耿于怀,这会儿也听懂了宁母的意思,便说:“妈,你们身边也需要钱,那存折我不能……”
“这事我说了算。”宁母快速打断她,又对邵承说:“找时间你们赶紧去看房子,现在房价一天一个样,有好的还是要早点定下来。”
邵承连连应了,和宁母一来一往一搭一唱的让宁橙插不上话。
不会儿后,宁母声称累了,便叫宁父送两人出去,宁父笑呵呵的将两人送到楼下,邵承一口一个“叔叔”叫的宁橙心里不是滋味,先一步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盯着车外两人的寒暄。
宁父回去后,邵承春风满面的发动了引擎,宁橙这才不阴不阳的说:“怎么你一来我们家,倒显得我像是个外人,你才是亲生的?”
邵承斜了她一眼:“你连你爸妈的醋都吃?”
“那不是我爸。”宁橙立刻反驳,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又缓和了语气道:“刚才你们在书房,我妈说了什么?”
“哦,也没什么。”见宁橙一脸狐疑,邵承打开音响缓和气氛:“就是给我看了看你小时候的照片,和我念叨你小时候的事,其实你小时候挺可爱的,逢人就笑。”
宁橙眉毛一抽:“你的意思是,我现在令人生厌了?”
“怎么会,你现在是……”趁着等红灯的功夫,邵承侧首上下瞄着她双手环胸的姿势,在被托高的胸脯上停留了一秒,笑道:“风情万种。”
宁橙一怔,下意识别过脸去,嘴角忍不住的上扬:“讨厌,好好开车。”
“是,遵命!”
邵承成功的转移了话题,宁橙却没有释疑,她想了一路,再以她对宁母的了解断定多半是宁母又将某些丑话放在了前面。
邵承将车停在距离宁橙公司不远处的街边,宁橙解开安全带,一手已经搭在门把手上,顿了一瞬,又回过头将疑虑道出:“我妈说什么都别往心里去,她就是嘴快脾气急,没有恶意。其实她也是怕我过了你这个村就找不着下一个了,她也是为了我好……那个房子的事,要是钱不够,我现在住的那个一室一厅,也能脱手补贴补贴。”
邵承伸过来的手打断了她的话,他将她鬓角的发别在耳后:“房子的钱我一早准备好了,但为了让二老安心,他们愿意给首期就让他们给,以后咱们再找别的名目还上。”
宁橙的断定没有出大圈,在书房里谈话的那半小时,宁母也确实将丑话半真半假的委婉道出,但说是丑话也并不客观,更准确的说那出自一位母亲的担忧。宁母始终担心在房子一事上若是让邵承一力承担,宁橙住着便没有底气,但若是宁家出了首付,这房子就算是两家共有的,就算是将来他们不睦,宁橙也不至于被人扫地出门,纵然离婚,房子也是双方共有的财产。
当然,这番道理虽不假,却不能直接说出口,而宁母的深谋远虑以及绝佳的口也恰恰应验了老一辈人比年轻人更老辣。
宁橙回到公司销了半天的假,正准备回办公室,却被从门里冲出来的筱萌吓了一跳。
筱萌没顾得上打招呼,推开宁橙就向洗手间冲去,宁橙和不远处的周末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的也跟了过去。
筱萌正靠在马桶边喘息,看样子已经吐过了。
“中午吃了什么,你饭后吃凉的了吧?”宁橙接过周末递过来的矿泉水扭开瓶盖,递给筱萌,见她灌了两口,又说:“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别是胃痉挛。”
筱萌摆摆手,扶着墙站起身:“我没事了。”
她晃晃悠悠的走出洗手间,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见周末已经走远,这才对宁橙招招手,轻声喊:“宁橙,来!”
宁橙不动声色的跟着进了屋,一关上门,就见筱萌脸上的若无其事被瞬间打破,她慌了神的抓着宁橙的手,低声叫道:“怎么办,我这个月那个没来,我怀疑,会不会……”
宁橙也是五雷轰顶,僵在原地,手指和筱萌的一样冰凉,她们都知道这是惊吓后的正常反应,任何人在受到惊吓时,手上的温度都会比平时低几度,她们也都清楚,这种惊吓从何而来。
“我……我……我该怎么办……”筱萌手上用力,眼睛无神:“我一点都不喜欢小孩子,要是真的怀孕了……”
“别慌,你先别慌!”宁橙搂着筱萌的肩膀将她带到桌子前坐下,然后深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的口吻问道:“你有没有告诉过曲烨。”
筱萌眼神一闪,摇摇头,好似此时才想到“曲烨”。
宁橙松了口气:“那不如这样,咱们打电话给他,让他下午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或者去药店买个验孕的……我也不懂这些,但是假如真的证实了,嗯……还是要留下的。其实,曲烨很喜欢小孩子。”
听到这话,筱萌竟然逐渐恢复了平静,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望着宁橙脸上的笑容,自己也不由得抿嘴微笑。
起初,筱萌只联想到怀孕的痛苦,养育的辛苦,以及在她还没有准备对人负责时就要被迫成为人母,这让从小就被父母亲朋宠大的她难以适应,她自私惯了,除了曲烨她还从来没有对谁付出过什么。
直到刚才,宁橙的话点醒了她,才令她意识到这不仅是一个孩子,还是一条纽带,它可以将她和曲烨牢牢的绑在一起,给他一个完整的归属,妻子,孩子,这不正是一直漂泊无依的曲烨最希望拥有的么,最主要的是,他的渴望里有她,他的渴望是她给予的。
有了这层认识,筱萌总算安抚了内心的恐惧,笑容也变得真诚:“曲烨很喜欢小孩子吗?那他是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宁橙也笑弯了眼:“这个问题不是该你们自己讨论么?”
筱萌一阵傻笑,一手捂着肚子,好像她已经确实怀上了。
宁橙看着她的动作,不想说些扫兴的话,于是很快建议去药房走一趟。
筱萌也是个行动派,兴致冲冲的拉着宁橙摸出公司,并没有选择公司附近的那家,而是特意打车到两公里以外找了一家,最后到附近商场的洗手间里进行测试。
测试结果:两条线。
筱萌惊喜的大叫,兴奋地搂住宁橙,然而大叫过后她又有些失落。
“可是我还没做好当妈妈的准备。”
“每个女人都要经过这一遭的。”宁橙说,眼神瞟向正推门走进洗手间的中年女人。
筱萌也噤了声,笑容却抑不住,可能她并不是真的失落,只是需要在这时候身边有人能给予她安慰和肯定。
不知是不是所有孕妇的情绪浮动频率都很难以捉摸,下午临下班前,筱萌兴致又起,神秘兮兮的叫宁橙打电话给曲烨,先问清楚曲烨人在何处,再问问他什么时候结束工作。
宁橙依言照办,很快得知曲烨正在朋友的摄影棚里帮忙,再拍几组照片就可以收工。
曲烨反问宁橙是否有事,宁橙在筱萌比划的手势下连忙说确实有些急事,并且问他要了地址,说一会儿就赶过去。
挂上电话,筱萌宣布道:“一会儿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宁橙勉强陪笑,她突然有些不确定这种惊喜对于男人来说,到底是惊多,还是喜多。
一直到下班前,筱萌都抓着宁橙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直到下了班,宁橙本想借着上厕所的功夫发条短信给曲烨示警,但不知是谁占用了洗手间很长时间,筱萌等不急的建议宁橙去摄影棚那边的洗手间解决,宁橙只好妥协,本打着上出租车以后再做打算,却不料又被筱萌拉到后座喋喋不休。
筱萌说,在曲烨的影楼正式办起来前,他都会在朋友的摄影棚里练手,接的案子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少回头客都会带自己的熟人来捧场,再加上上次影展的宣传效应,曲烨在这行里已经小有名气,基本是站住了一方天地。
筱萌兴高采烈,宁橙却意兴阑珊,她苦无机会通风报信,耳朵里又被灌满了筱萌忽高忽低的笑声,这样忍耐了十几分钟,目的地终于到了。
两人下了车,筱萌和前台打了招呼,两人一起来到最后方的摄影棚,大门虚掩着,隐约还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宁橙忽然止步,轻声道:“我看还是再等等吧,万一他还没忙完呢,再说你们两个……我也不好进去当电灯泡。”
筱萌也不自觉的放低声音:“没事,没事,来吧,我让曲烨给咱们拍几张合照,咱们就地取材,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天!”
诚如筱萌预言,这果然是历史性的一天,它的开篇源于一个陌生的女人。
就在筱萌和宁橙僵持不下时,从虚掩的门里传出一道声音,音频稍高,声音轻细柔媚。
“曲烨,你真的要结婚了吗?”
宁橙明显感到筱萌握在她胳膊上的手微一用力,此时此刻任何人都不会将这句话往好处臆测,宁橙心里一沉,拉了拉筱萌,筱萌却不走,往门边又靠了几步,都过门缝看进去。
宁橙只好也凑过去,正见到曲烨低头摆弄相机,并且一如既往的烟不离嘴。
那个女人就站在曲烨身后不远:“你要娶的女人就是上次影展上的那个?”
曲烨“嗯”了一声,并不回头,女人有些不满:“她那里让你觉得好?还是哪里让你觉得省心了?”
这个女人的意思是,男人多半都会娶一个并不是很聪明却在持家相夫上应付有余的女人,关键是让男人省心。而她和曲烨以前那些女人都太过敏感、尖锐,不够省心。
女人上前几步,伸长双臂沿着曲烨肩膀的线条向前滑去,停在他的胸膛上又来回抚摸了几下,直到被曲烨一手拉下。
她说:“你还没回答我。”
曲烨将烟灰弹在地上,又将相机放在身前的桌子上,回过神看向那女人,臀部正靠在桌沿,女人顺势又向前倾斜几分,抬高下巴将唇迎向他正吐出来的烟雾,仿佛沉迷于毒品的老烟枪。
她半睁着眼,声音又柔了几分:“说话啊。”
“任何人都是要结婚的,这和她是不是‘省心’无关。”这就是曲烨的回答,站在门外的筱萌机不可见的抖了一瞬。
“那些任何人不是曲烨,你是个浪子,你怎么能结婚?”
女人这才意识到,女人聪明与否并不重要,聪明的未必不省心,不聪明的也未必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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