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展翘也叫他过去。
呵于小姐最喜欢的淡紫色无处不在,可是淡得只有一个影子,丝毫不觉夸张,满橱新衣服,茶几上还有一篮子贝壳。
谁,谁这样急急想补偿他们?
有人按铃。叶律师去开门,签收一只长形包裹,“展航,你来看。”盒子打开,是于展航见过的古琴史持拉底小提琴。
原来是李先生。
他想代心爱的女人赎罪。
于展航疲倦地说:“把父亲还给我,我们愿意立刻搬回旧时蜗居去。”
叶律师想,这少年俊美但固执,不易讨好。
“这是我电话,有事随时找我,我明日上午九时再来。”
佣人过来侍候茶水。
于展航走到园子里去,发觉车房停着两辆房车,随时可用,最叫他意外的是还有一辆爬山脚踏车,呀,他还不够年龄考驾驶执照,他可以用它来上学。
都替他们想到了。
展翘对新环境新事物非常满意,充满惊喜,赞不绝口,她的悲痛减半,忙着与大哥联络,絮絮不休,一整天都没再哭。
母亲和衣躺床上,她侧睡,面孔向里边,错过晚饭时间,没有醒。
终于,展翘也累了,淋了浴,高兴地把小小粉红色扇儿型肥皂给展航看,她也休息了。
展航一个人坐在房中,看着窗外海港夜景,忽然之间,他听得远处轰隆隆郁雷似声响,这是什么?
接着,他看到海港中火树银花般烟花升起,五光十色溅上天空,然后,似宝石粉般又落到海中。
烟花!是国庆日吗,日子不对,那么,是为着什么缘故,这样大肆庆祝?
展航闭上眼睛,父亲,他喃喃说:“祝福我们。”
第二天早上佣人来开工,发觉他睡在椅子上。
女佣自我介绍:“我叫马利亚,请随便吩咐。”
她随即发觉于家三人相当随和,不挑剔食物,不多话,两个少年很有家教,会得收拾地方,太太有心事,甚少意见,马利亚工作颇为轻松。
叶律师一早来了。
“展翘,你马上可以考驾驶他照,展航,你明年再说,下午去办入学手续,我助手会带你们游览市区。”
然后,她问:“母亲精神如何?”
“吃过早餐,不知怎样,又睡着了。”
“多月来劳累,正应疗养。”
展航问:“昨晚为什么放烟花?”
叶律师一怔,“没有呀。”
一切象个梦一样。
展航希望有人大力把他推醒,睁开眼睛一看,是父亲的笑脸。
他随即垂下头,知道己无可能。
驾驶师傅很快把展翘接走,展航自己去参观新学校。
操场对牢整个海洋,这可能是观景最漂亮的校舍,展航觉得心旷神怡。
“很美可是?”
展航一转身,看见一个华裔女孩笑眯眯与他招呼,她一定是新同学。
他连忙答:“舒泰极了。”
“你是新生?”
“对。”
“欢迎你。”
“请问,本校一共有多少学生?”
“约九百名,算是中等,亚裔约占三份一。”
“那么多?可得到公平待遇?”
那女孩笑容甜美,“因为成绩好,家长跟得贴,所以老师明显喜欢华裔生。”
展航听到这个好消息,不禁笑了。
“你是新移民吧?”
“是否英语不够好?”
“不,”女孩笑不可仰,“太标准了,所以一听就听出来了。”
展航也笑,“我叫于展航。”
女孩伸出手来,“伍玉校。”
他紧紧握她的手。
“来,”玉枝说:“我带你参观。”
于展航觉得前所未有的舒泰,这里人人高大英俊大眼睛高鼻梁,他同他们没有多大分别,故此不会吸引太多注意,真自由。
他问:“男生可以留长发否?”
玉枝看看他,“象你这般长短可以通过,请勿过肩,不许纹身,穿破裤,染紫橙发,在校舍内吸烟,戴念帽,以及携带武器。”
“呵。”
“一看就知道你是好学生,家里还有什么人?”女孩极之爽朗。
“一母一兄一姐,父亲不在了。”
女孩误会,“我父亲也不在此地,他在新加坡做生意,很少来。”
展航补一句:“我父亲已经去世。”
“对不起对不起。”她忙不迭道歉。
两人游览校舍,参观各种设施,十分开心。
做对了,趁早离开伤心地,重头开始。
两人交换了住址电话,她比他高两班,已经可以开车,她把住宅指给他看。
呵比于家要豪华得多了。
回到家里,看到母亲正教马利亚包饺子,他放心了,经过灾劫,大家又活下来。
叶律师的助手开来一辆大车,载他们游览,那年轻人风趣热情,国粤语流利,讨人欢喜。
最后一站是喝咖啡,他同于太太说:“你们若要扛扛抬抬,尽管叫我好了。”
于太太忙不迭道:“不敢当不敢当。”
展翘忽然问,“这里可似君子国?”
年轻人笑起来,“新移民若只顾花钱,对其它事不闻不问,那当然处处是君子国。”言下有余音。
于太太点点头。
归家途中,她轻轻对子女说:“你爸爸也在这里就好了。”
两个小的默然。
一进门,看见大哥展翅扑出来。
展翘喜极而泣。
于太太问:“你怎么忽然来了?”
“有一位叶律师托人道了两张飞机票给我,叫我马上动身,我见一连三天长假,便过来探访。”
展航一怔,两张飞机票?
转角出来一个少女,展翅拉住她的手,“妈妈,我的女朋友徐列华。”
大家十分意外。
叶律师比家人更早知道他有女朋友,真厉害。
徐小姐大方客气,相貌端庄,可是弟妹仍恍然若失。
马利亚忙收拾客房招呼客人。
于展翅说:“我对安排感到满意。”
于太太不出声。
于展翅又说:“弟妹已得到很好照顾。”
于太太轻声问:“徐小姐家里是读书人吗?”
“不,徐家做生意,生产电子零件。”
于太太点点头。
“列华只有一个弟弟,喜爱艺术,对家族生意不感兴趣,将来,那盘生意就是我们的。”
于太太抬起双眼。
大儿言行举止好不陌生。
于展翅志高气昂,“徐家家长努力邀请我毕业后加入他们。”
展航不说什么,在大哥眼中名同利占很重要地位,但人各有志,他仍是他们好大哥。
展翘觉得大哥好像比从前疏远,现在,他拿到食物先照顾女友,听到笑话也立刻转述给爱人,母亲与弟妹都退到较次要的位置上去。
他的至亲不再是家人,而是伴侣。
晚上,他与展航同房,展航把床让给他,自己用睡袋。
展航问大哥:“你会很快结婚吗?”
展翅没有回答,他的鼻鼾轻微响起。
于展翅很快会有他自己的家,这里,不过是他的歇脚处,展航十分怅惘。
三天后大哥同女朋友走了。
展翘感慨地说:“你看,好不容易供给教学,长大成人,现在眼中只有女朋友,将来你也必定这样,只剩下我陪伴母亲。”
展航说:“我们不要缠住大哥。”
“想到幼时他接我们放学,教我俩功课,真不明白,为什么弟妹要让路给一陌生女子。”
“那是他将来的伴侣。”
“不讲了。”展翘有点生气,“他这次来三天,我们都说不上十句话。”
将来,于展航也会这样吗?不不不,一定不会,他不会刻薄女伴,可是,家人也很重要。
母亲真是好母亲,她说:“只要你们快乐,我就安慰满足。”
叶律师来访,把帐目清清楚楚交待过。
然后,她闲闲地说:“徐家在南洋富甲一方。”都调查过了,“徐小姐性格温文可爱,我料他们很快会结婚。”
于太太不出声,她已经明白,至爱的人要离去,她无力挽留。
“于太太你应该高兴。”
“他会到星马发展吧。”
“是,总经理的位置在等着他。”
于展航终于忍不住问:“叶律师,你怎么都知道?”
好一个叶慧根律师,面不红心不跳,微微笑,“道听途说呀,徐家那么出名,江湖上当然有小道消息。”
展航觉得她说得有理,不能再有怀疑。
叶律师每个月都来于家,她很快成为他们母子的好朋友,无话不说。
“你们的事我也知道,听讲展翘天天换不同衣服,开银色小跑车上学。展航则日日黑衣黑裤,用脚踏车,同学们都不相信你俩是姐弟。”
“是,”展航笑了,“贫富悬殊。”
叶律师转过头去,“于太太,孩子们上学去,你寂寞吗?”
于太太答,“还好,我也正在上学呢。”
“呵,那多好,英文还是法文?”
于太太有点不好意思,“我见这里事事都靠自己双手,我学修理水喉及园艺。”
叶律师肃然起做,“于太太,这我可放心了,”她忽然感动得鼻子发酸,“你们这样勇敢,叫我钦佩。”
于太太还得安慰她:“哪里哪里,你太褒奖了。”
于展航喜欢把脚踏车踩得飞快,马路两旁的树木变成绿色的光与影,随身擦过。
像岁月一样,还没看清楚,就已经流逝。
伍玉枝自始至终是于展航最好的朋友。
他喜欢她是因为她从来不注重他的外表。
一次,他故意问:“校内最好看的男同学是谁?”
玉枝想一想,“是格兰姆罗宾逊吧,此君虽然顽劣得叫老师头痛,可是金发蓝眼,身型高大,是水上曲棍球健将,在水上会飞似,他算得上英俊。”
展航不出声。
他忽然有点想念众人不绝口赞他漂亮的岁月。虽然十分骚扰,可是到底受宠,人是这点矛盾。
“你会喜欢格兰姆吗?”
“怎么会,他是外国人。”
“你我也是外国人。”
“他是白人,家母自小对我说,不可与白男约会。”
“伯母家教严谨。”
“十五岁生日那天,妈妈对我说:‘玉枝,妈妈是否爱你,对你是否千依百顺?’我说是,她又说:‘妈妈也求你一件事,你必需答应,妈妈恳求你别与白人约会。’”
展航笑,“你可别把这事告诉他人,否则背一个种族歧视的罪名。”
“当然不。”
展航说:“我妈从来不跟我说这些。”
“展航,几时到我家来?”
展航吓一大跳,“不不不。”
他长头发,一身旧衣服,若不是功课全是甲等,连老师都会非议,他怎么敢见伯母。
“爸妈去南欧度假,你可以来游泳。”
展航松一口气,原来如此。
于是他到小同学家作客、喝冰茶、游泳、听音乐。
他不穿泳裤,T恤牛仔裤便跃入池中,泳罢湿漉漉,随即骑自行车高速离去,回到家,身上已经干了一半。
这也是一种不羁吗?他不知道。
第4章
那一日,离开伍家,全速下斜路,忽然之间,近面而来的一辆红色跑车突然闪避松鼠,向他迎头撞来。
该刹那,展航内心异常镇定,他反应迅速,立刻跳车,滚下斜坡,左肩先着地,碰一声响,痛人心肺。
那辆跑车也刹住了,可是已将脚踏车卷入车底,压个稀烂,发出惊人刺耳吱吱声。
展航倒在地上,知道自己已从鬼门关兜了圈子回来,他挣扎着起来,又摔倒。
跑车司机匆匆下车,原来是个女子,高声问:“你没有事吧?”
她立刻用手提电话报警。
于展航看到她的面孔,脸色忽然发青,“是你,是你!”他奋力扑上去,“你这只妖精,你又来害我。”
那女司机尖叫起来,被于展航拉住,跌在地上。
于展航不放过她,缠住她。
这时有途人经过,纷纷下车了解情况,大力分开两人。
警车与救护车也赶到了。
护理人员见受伤的少年发疯似嚎叫,立刻替他注射。
女司机一边流泪一边蹲着对伤者说:“对不起,对不起。”
展航看清楚了她,他静下来。
同样是大眼睛尖下巴,但这不是他的仇人,他认错了人。
救护人员问:“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展航一条手臂软绵绵,知道要进医院,恳求说:“别吓着我母亲。”
他把叶慧根的电话告诉他们。
展航昏迷过去。
酪来的时候,一睁眼看到叶律师,“妈妈——”
“妈妈不知道。”
他放下心头大石。
“吓坏人,不过见你混身血,知道没事,你知道,车祸即时死亡者不再流血。”
“妈妈那里——”
“说是打球意外好不好?”
手臂已打上石膏,不能动弹,展航苦笑。
“一会我陪你回家。”
“谢谢你。”
“不过有个条件,以后,你别用脚踏车,免叫我们担心。”
展航只得点点头。
“一下子,转眼间,你也十六岁了。”
展航看着窗外,是,他一年拔高四寸,声音变得低沉,体毛纷纷长出来,他错愕,意外,好象不再认识自己的身体,并且觉得尴尬。
看护进来,“噫,真是不幸中大幸,不过是皮肉伤,三两周内可恢复原状,以后可得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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