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季恒被这一大一小看得飘然膨胀了一下,豪气干云:“中餐西餐都会,你想吃什么?”
事实证明做人是真的要含蓄,不能太高调,尤其是男人在面对厨艺时。
萋萋毫不客气点名要吃蒸排骨、野山椒炒牛肉、鲫鱼汤、清炒西兰花。三菜一汤,有荤有素,很丰盛很有营养的中式晚餐。
结果他一手拿手机看菜谱,一手掌勺做饭,油锅不时滋滋响,烟熏火燎里忙得脚不沾地,还得忍受萋萋的指手画脚和黑丑不时的喵叫,导致这个厨房很忙乱。
一个钟头后,终于完工端上三菜一汤,他信心十足地问:“怎么样?”看菜谱也不难,他相信自己绝佳的领悟力和操作技能。
萋萋早就在他做菜时就偷吃过了,这时又慢条斯理每样都尝了一口,顺手还夹了一块排骨给黑丑吃,才悠悠然地说:“一般,还能吃。”
姚季恒不信就这样,这里头也有他的拿手菜:“我做的鲫鱼汤很地道。”
萋萋十分中肯地评价:“比起重年做的鲫鱼汤,差远了。”
姚季恒知道她说的是她最好的朋友,他也见过,但但但……这有可比性吗?他顿觉养了头白眼狼,把她喂得饱饱的,最后还不如一个好朋友。
吃饱喝足后,萋萋十分配合,自觉要求洗碗。这一次换姚季恒在旁动手动脚指指点点,萋萋嫌他碍事,简直想把他轰出去。
厨房的窗户开着,偶尔有微风吹来,窗外夜色阑珊,灯火盏盏。
姚季恒在她身后抱着她的腰,看她的一双手在洗洁精的泡沫里动来动去,水流哗哗里,不经意抬头对上料理台前敞开的窗户,夜色里的盏盏星光照亮人世万千灯火。一瞬间,他只觉得那光也像他怀抱里的身体一样,也是暖的,直照进他心底。
这么多年,岁月滔滔,人事迁移,一年又一年就这样过去了。离国数年,异国他乡,学业工作渐渐成了生活的主旋律,而人情又是那样淡漠,他早已习惯隔着万丈红尘与这喧扰人世漠然相对。回国两年,叶落归根,却根本不知道根在哪儿,外公外婆早已离世,他在曾经的家附近买下房子,可也只能在那栋空荡荡的屋子里一个人遥望童年故乡。
这么多年,看过那么多繁华夜色璀璨华灯,他却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真正感受到这么温暖的人世灯火了。
萋萋忽然说:“你电话响了。”
姚季恒凝神细听,这才留意到电话铃声,终于松手:“那你一个人洗碗,我去接电话。”
萋萋腹诽:“你在这儿除了妨碍我还能做什么!”
姚季恒当然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忍俊不禁:“做我们下午在这儿做的事。”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离开,让她好好洗碗,剩下萋萋面红耳赤站在料理台前。
萋萋洗了碗,擦干水后放进消毒柜。姚季恒的清洁习惯很好,做饭时随时随手清理弄乱的料理台,所以她也不需要再怎样收拾,就是擦擦洗碗弄湿的台面。
萋萋放下抹布后,看着整洁干净的厨房,初看和从前一样,然而只要细看还是能发现这厨房有了很多的不同。橱柜里多了很多做菜用的调料,冰箱里不再空荡,塞满了水果食材,挂起的炒菜锅底有使用后的黑色烟渍,燃气灶上还有晚上做饭洒到的一滴油。
以前她很少做饭,一般都是周末有兴致了才弄几道自己想吃的菜,平时都是胡乱打发,水果沙拉、蔬菜沙拉几乎成了她工作日下班后不在外觅食时的常规晚餐,所以厨房几乎也很少见到烟火气息。从姚季恒住进来后,这个厨房使用频率十分高,不可能没有任何痕迹。
她擦净那一滴他没有留意到的油渍,放下抹布,拿出冰箱里的葡萄清洗。
第37章 三十七死生别离
萋萋洗好的葡萄并没有被当成饭后水果吃掉。
她端着一盘葡萄走进客厅时;姚季恒坐在茶几边。
起初她没有留意到异常,把水果盘放在茶几上;隔得近了才发现他手里拿着手机;神态发怔;心下不由奇怪,问:“怎么了?”
良久后;在她开始不安时;他才抬头看着她;说:“萋萋;你陪我去一下医院。”
萋萋顿了顿,看着他手里的电话,很快想到什么,没有多问;回答:“那我去换下衣服。”
她进卧室快速换下贪图方便的家居服,拿上自己的包包,特意检查了一下车钥匙是不是在里头。
沉默出门,进入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她说:“坐我的车吧。”
姚季恒没有拒绝,虽然他还从未坐过她开的车,但什么都会有第一次。他进入副驾坐下,告诉她医院的地点,然后又沉默下来。萋萋也不再说话,只是将时速提到最高限速,飞快地赶往目的地。
夜幕低垂,路灯的光不时掠过,前方像是有一个巨大的黑洞,森森然地要将人拖下去。萋萋诧异于自己心里忽然涌来的不好感觉,一边安慰自己不会有那么糟糕,一边收敛心神专注开车。
萋萋几乎是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到了医院,她还没开过这么快的车,车上开了暖气,下车后,她发现自己一直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心都沁出了细密的汗液。
夜晚的医院冷寂,进入医院大门,没走几步,姚季恒忽然牵住了她的手。他握得很紧,萋萋看着他依然怔忡的脸色,心下那种不好的感觉再次发酵,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低声说:“我们进去吧。”
他却说:“以后别把车开得这么快。”
萋萋顿了顿,放松地笑了一下:“别担心,我车技很好的。”
“没必要。”
直到进了那间病房,她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说,因为已经晚了。
萋萋最先留意到的是坐在病床边嘤嘤抽泣的妇女,因为那细碎的哭声太悲痛,姚季恒推开病房门便传入了她的耳朵。走近床边,她才看见侧身坐在哭泣的妇女旁边的岳莺。她的一头栗色长卷发已经变成了黑色直发,此时长发披散下来挡住了脸颊,看不清面容。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萋萋却仍然一眼就知道是她。
那哭泣的妇女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眼里泪水仍是止不住地流,很快转头过去伸手抹眼泪。而岳莺一直低着头对着病床,一动不动,仿佛对她们的走近无知无觉。
萋萋下意识看向病床上的人,下一刻她又很快转开视线,看向姚季恒。姚季恒的视线停留在病床上,脸色仍旧怔忡,却带着异样的沉静,像是恍惚迷茫,又像是被定住了心神。
在谁也没留意的时候,岳莺忽然站起来,一巴掌甩过来:“你现在满意了?”
她这一巴掌来势汹汹,又快又急,发生在一瞬间,掌风都扫到了萋萋这边,连萋萋都反射性偏了一下头,可是姚季恒却没有任何反应。如果不是那清脆的“啪”一响,萋萋都几乎以为打偏了。
岳莺再次举起手臂,萋萋想也没想地用力把他朝后一拉,闪身挡在他身前。岳莺这一巴掌打空落在了萋萋的肩上。
姚季恒立即拉开萋萋,站到了她身前。
“莺莺,来了就行了……”那哭泣的妇女也起身拉住岳莺。
岳莺满脸泪水:“我求了你多少次叫你来见见他,他死了,你就满意了?”
姚季恒没有答话。
半晌后,那妇女擦了擦泪,看着病床上的人,说:“他已经来了,你放心走吧。”
病房里当然不能长久停留,很快就有人过来,一块白布盖上,该去往哪里就去哪里。
姚季恒一直沉默。萋萋头一次在医院里面对这种场面,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也一路沉默送行。
最后,要离开时,那妇女叫住了姚季恒:“他有东西给你。”
顿了顿,姚季恒终于说:“我不需要,留给你们吧。”
那妇女还是拿出一个信封:“他走得很突然,连我都没有想到……”说到这里还是哽咽了,顿了顿,才继续说,“东西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一直放在银行保险箱里,本来想亲手交给你的,现在……你不要就放在那儿吧,钥匙你拿着。”
姚季恒看着那信封。
停了一下,她直接把信封递给萋萋。
萋萋略怔了一下,代替他接下来了。
一直默然站在旁边的岳莺忽然说:“他死了,你满意了,我是不是没有错了?”她脸上泪水已干,可是眼眶红肿,直直看着他,没有刚刚在病房里的决然恨意,眼眸里有悲伤却也带着隐隐的期待,嘲讽里若有似无的刺探,倔强下好像是坚持到底的执着。
姚季恒说:“这跟他没关系。”
岳莺嘲笑一声,此时此刻更像苦笑,带着一丝可怜:“这是你说的,葬礼你不用来,免得别人问起你的身份,我们回答不了。”
姚季恒没有答话。
回去时,仍旧是萋萋开车。深夜寂寥,路上车辆稀少,她本来想开快车早点回去的,可是想想又作罢,一路平稳到家。
下车时,她走了两步,顿了顿,主动牵住了姚季恒的手。他怔了怔,更紧地反握住她。一直到家门口,萋萋松手开门,打开家门时,黑丑又窜了过来。姚季恒弯身抱起黑丑,黑丑哪里懂得人经历了什么,找到了温暖的怀抱,便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萋萋放下包包,看到茶几上的那盘葡萄,又端起送去冰箱。从厨房出来后,姚季恒还是抱着黑丑站在客厅,她看着那幅画面,无端涌来一阵莫名的酸涩,心里五味杂陈。
半晌后,她说:“很晚了,去洗澡吧。”
洗澡后睡觉,醒了又是新的一天了。
姚季恒这才放下黑丑,说:“我们一起洗。”
“那我去拿睡衣。”
萋萋拿了两个人的睡衣,进了浴室,打开开关给浴缸注水。
泡在浴缸里后,温热的水流浸在身上,带来舒爽的惬意,放松了身体,纾解了疲惫,仿佛有什么也泡进了水里,松松软软。
萋萋想说点什么,可是她不擅于安慰人,而那个人对他又太特殊,搜肠刮肚了半天,还是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
还是姚季恒最先开口打破沉默:“萋萋,我是不是错了?”
因为她还是不习惯这样面对面,他坐在她身后,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察觉到这句话里头的怅惘和迷茫。萋萋不知道,假如是她,她或许也会这样。顿了顿,她说:“这不是你的错。”
“我一直想,我凭什么要去见他?我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场风流后的意外,他想让自己的人生得到圆满,我就该去见他?知道他病了,我甚至还想过这是报应,后来听了岳莺和医生的话,我还是没有决定要见他。”
浴室里氤氲着水气,萋萋伸手轻轻拨弄着身下的热水,隔了一会儿,找到他的手握住。
默然半晌,他的声音又低低传来:“可是他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他还是后悔了。
当那个人活着的时候,我们可以恨他,可以怨他,也可以冷漠,可以无情。 然而,死亡将一切都带走了,只剩下最本真的血缘连接。
萋萋不知道该说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惑和执着。
一觉醒来,朝阳初升,姚季恒似乎又恢复了正常,起床后照例去做了早餐。然而,萋萋还是知道,他很晚才睡着。有一瞬间,她迷蒙醒来,似乎看见他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看着她。她无从确认,很快又睡着了。
吃早餐的时候,姚季恒问她想不想出去逛逛。萋萋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也觉得今天出门逛街游玩很奇怪,索性说:“今天就在家休息吧。”
姚季恒却说:“你要是不累,我们去爬长城吧。”
按照昨天和摄影师的计划,为了避开周末的游人高峰期,星期二他们就要去长城拍婚纱照。萋萋觉得他今天忽然想要去爬长城很怪异,可是下意识又无法拒绝,还没反应过来,话已经脱口而出:“那我开车吧。”
姚季恒正拿起吐司涂抹番茄酱,闻言又放下吐司,笑了笑:“你放心,我还能开车。”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笑,萋萋却忽然觉得心酸。她低头学他在烤好的吐司上涂抹番茄酱,夹上煎蛋和培根,咬了一口,味道照样很好。她沉默地吃完了这丰盛的吐司三明治。
他们去的是慕田峪长城,是姚季恒决定的,当然,他也没要她开车。
天气好,又是周末,长城上游人也非常多。萋萋去过最多的是八达岭长城,这一段长城还是头一次来。一路跟着游人朝上爬,她想起来问姚季恒:“你以前来过没有?”
姚季恒说:“来过,以前我外公外婆带我来过几次,回国后也来过几次。”
到了一个观景台,他们停下休息。
暮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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