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苏维对面的路霄眼看苏维脸色几度变幻,忍不住开腔问道:“怎么了?”
苏维对他摇了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深呼吸,问道:“哥,告诉我,你在哪里?出了什么事,你是不是不方便说话?有人要攻击你吗?”其实苏黔怕他担心,并没有告诉他先前自己被人袭击的事情。
他听到苏黔绝望地对他喊道:“阿维,你救救我,他们都是假的,所有人都是假的,你快来救我——”紧接着,电话那端传来一声巨响,吓得苏维几乎要把手里的手机砸到地上。他猛地站起来,紧张地对着电话喂个不停,但是没有人回应他。电话挂断了。
杨少君倒抽了一口冷气,猛踩刹车,瞬间只觉手脚冰凉。失控的苏黔开车直直撞上了一棵树,撞的非常厉害,车头都已经变形了。他急急跳下车,冲到变形的宾利旁,只见安全气囊已经弹出来。他扑上去,拼命拉车门,看清苏黔只是被弹晕过去松了口气。
他撬开车门,把苏黔拖出来,给救护车打电话。
苏颐等人赶到医院的时候,只见杨少君一个人落寞地靠在走廊的墙上,不断拨弄手里的Zippo。苏谢惜第一个冲上去,紧张地问他:“怎么样?”
杨少君摇了摇头:“医生还在检查——应该没什么事,骨头没伤,可能有点脑震荡。”
苏谢元跌坐在长椅上,失魂落魄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杨少君问苏颐:“你跟他说了什么?他为什么突然发疯跑出去开车?”
苏颐面色惨白:“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说。我、我走进去,他一看到我脸色就不对了。我叫他大哥,他突然大叫了一声,推开我就冲出去了……”
杨少君眉头拧得死紧,突然听到哪里传来嗡嗡声,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问苏颐:“你手机震动?”
苏颐连忙掏出手机查看,惊讶:“这么多未接来电……”骤然惊呼:“二哥?!”苏谢元重重叹气:“他这时候打过来干什么?小黔的事你先别跟他说。”
苏颐点头,走到旁边去接电话。
过了十几分钟苏颐才走回来,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杨少君第一个发现他脸色不对劲,心头一凛,隐隐猜到了点什么:“苏维跟你说什么?”
苏颐的嘴唇不住哆嗦,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大哥刚才给二哥打电话了。大哥说,让二哥救他,救救他。还说……”他咬了下嘴唇:“说‘所有人都是假的’。”
杨少君靠回墙上,闭眼,脑中一片混乱。
如果说苏家人之前还对苏黔的病抱有疑惑的话,那么现在,他们已经不得不相信苏黔的确出了问题了。
苏谢惜来回走圈子,握拳一捶墙壁,愤然道:“怎么可能?他连我们也认不出?他亲姐姐,”再指指苏颐:“亲弟弟,啊,他觉得我们都是假的?”
苏谢元问苏颐:“你怎么跟阿维说的?”
苏颐摇头:“我不知道怎么说,就告诉他大哥现在已经没事了,以后再跟他解释。”
所有人都心事满满地沉默。
不一会儿,接到消息的卢老先生赶了过来,一看苏家几个姐弟几乎全在这里了,赶紧问:“出了什么事?苏黔怎么样了?”
杨少君先把卢老先生介绍给苏家姐弟。苏颐以前跟着苏维见过卢老先生,于是走上前,难过地低着头:“卢叔。”他把苏黔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没多久,医生从病房里走出来:“还好,没什么大事,轻度脑震荡,其他一切正常。你们现在可以进去了。”
但是众人只是面面相觑,现在谁都不敢走进去见苏黔。
卢老先生跌足:“没想到病的这么厉害了。唉!唉!”
苏谢惜问他:“卢医生,他现在怀疑我们都是冒充的,想害他,怎么办?”
卢老先生说:“今天苏黔会突然失控,可能是因为见到了你们——他最亲的亲人。关系越是亲,他受的刺激就越大。你们设想一下,要是有一天,你发现爸爸妈妈兄弟姐妹被换了一个人,心里肯定受不了。”
苏颐头低的更低。他知道苏黔一贯是最疼自己和苏维的。
卢老先生说:“我最近也查了不少相关案例。卡普格拉妄想症的患者很可能是因为脑部控制视觉的神经受了点损伤,面部识别发生障碍——当然,光是这点远远不够,像苏黔这样的,认为别人是潜伏在他身边想害他,肯定还受了其他刺激,产生了一系列的幻想。不过这说明,患者只有面对面用眼睛看的时候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我看到有一个案子,把患者的眼睛蒙起来,只让他听见亲人的声音,这种幻觉就会消失。”
苏谢惜皱眉:“那意思是,我们先把他眼睛蒙起来?”
杨少君突然开腔:“现在像他这样,亲人甚至都不能接近的话……让他暂时不能视物,这也未必不是一种办法。”
众人将目光纷纷投向他。
杨少君撇开脸,闷声道:“你们是他的亲人,你们决定。”
沉默了很久,苏谢惜说:“那就试试吧。”
当天晚上,谁都没有进去看苏黔。
齐永旭等的天都黑了才等来杨少君,本想抱怨一番,却在看到杨少君的脸色以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他把手里的化验单和药品递给杨少君,杨少君问他:“这个安非他命给人吃了会怎么样?”
齐永旭耸肩:“毒品,你说呢?会让人兴奋,上瘾,甚至产生幻觉。”他察言观色,问道:“你让我查这个……是不是和苏维的哥哥有关?”
杨少君迟疑了一下,摇头:“这事情太复杂,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齐永旭撇嘴:“喂,我为你开后门偷偷用鉴定科的仪器查你这些药,忙了一天,查出这么多毒品还要替你保密,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看杨少君面露犹豫之色,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亲爱的,我跟你开玩笑的,我还想多活两年,你们那块那些机密还是别让我知道的好。”停一停,“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有什么烦恼,随时来找我说。”
杨少君疲惫地微笑:“谢了,兄弟。”
不知道为什么,杨少君这一刻想到的居然是,自己有齐永旭,那苏黔呢?这三个月来,他从来不对自己吐露心事,也没有看他跟谁倾诉过烦恼。他不可能没有烦恼的,身处在那个位置,享受的比别人多,承受的也同样多。苏谢元说,苏黔从小就这样,报喜不报忧,什么苦痛也不和人说,也难怪一爆发就爆发的那么汹涌,这是积累了三十年的洪流么?
回去的路上,杨少君一直在想,到底是谁换了苏黔的药?是谁要害他呢?苏黔平生做人如此,得罪的人可当真是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人反映上半章如同鸡肋,正好我也有点卡过去的内容,于是先暂停。接下来文章结构怎么调整容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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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凌晨的时候,医院空荡荡的走廊里突然响起缓慢的脚步声,吧嗒、吧嗒……在长廊里回响,令人寒毛竖立。咔嚓一声,苏黔的房门被人打开,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苏黔一个翻身,骤然惊醒。房间里很黑,他什么也看不见,但能感觉到有人的气息在身边。他受了惊,猛地弹起来,却被人压下去。那人捂住他的嘴,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耳边:“别喊,苏黔,我是来救你的。”
苏黔身体猛地一僵,却不挣扎了,用力瞪着那个人。光线实在太暗,他什么也看不清。
那人重复道:“苏黔,是我,是我,我是来救你的……”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苏黔似乎不再挣扎,缓缓把手挪开。
“救我?”苏黔用一种将信将疑的语气质问他。“杨少君?”
杨少君静默了两秒钟的时间,弯下腰,亲吻苏黔的额头,喃喃道:“对,救你。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过了很久,苏黔再度开口,声音发颤:“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杨少君犹豫了一会儿,握住他的双手贴上自己的脸:“苏黔,你自己去感受,什么都会欺骗你,”甚至你的眼睛也会欺骗你,“用心去感受,相信,还是不相信我。”
苏黔缓缓摸着他的脸,额头,眉骨,眼睑,鼻梁……当他的指腹划过杨少君下巴的胡茬时,杨少君捏着他的手下移,贴到自己的心脏上。扑通,扑通,他胸腔的搏动顺着苏黔的指尖传递到胳膊、肩膀、胸腔……直到两个人心脏的跳动逐渐变成同一频率。
苏黔抓紧他胸口的衣服,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来救我?”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杨少君不知为何被这种情绪所感染,也是鼻子一酸。
他拥住苏黔:“是,我来救你,我带你回家。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全都结束了。”
过了很久,他听到苏黔喃喃着他的名字:“少君……”杨少君想,这大约就是苏黔妥协的信号了。
他把苏黔扶起来,为他穿上鞋,扶着他往外走。苏黔走得很慢,一步,一步。他突然轻声问道:“少君,今天几号了?”
杨少君微微一愣,不甚在意地答到:“十月七号。”
苏黔喃喃着重复:“十月七号……再过两天就是阿维的生日了啊……”
杨少君皱眉:“十月九号?苏维是九月十号生日。”
苏黔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是么,那是我记错了。”
杨少君脚步略一停顿,很快就明白苏黔并没有真正相信他,还在试探——他又怎么可能记错苏维的生日?于是杨少君开始迅速回想一些只有自己和苏黔知道的事情,几秒钟后,他调侃地说道:“我倒是记得,也是十月九号,那时候我还在上初中,我被人拉去X中门口打架……那是我第一次遇到你,不过你大概不记得了。那是长假放完第二天,所以我记得特别牢。”
又过了很久,苏黔才轻声道:“我记得的。”
杨少君有些惊讶,微微一哂,扶着苏黔继续往外走。
两人走到医院的大厅,灯光骤然亮了很多,苏黔一时还不能适应,难受地闭起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睁开。他眯起眼,将目光投向杨少君的侧脸,用力地看。杨少君见他面向自己,坏笑着往他腰上拧了一把:“快走,老孟在外面等着我们呢。”
苏黔却停下不走了。
杨少君搂着他腰的手用力揽了揽,揽不动,问他:“怎么了?”
苏黔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晃了两下,缓缓把手放下,沉默。
杨少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手心有点出汗,不动声色地擦了擦,故作轻松地说:“你出了车祸,伤到大脑,血块压迫视觉神经,所以暂时看不清东西。你放心,很快就能治好,过不了多久你的视力就会恢复。”——然而事实是,他们给苏黔点了阿托品散瞳剂,暂时的影响了他的视力。一个月以后,苏黔的视力就会完全恢复的。
苏黔并非完全失明,只是看到的东西异常模糊,不能辨认物体的形状,只能勉强分辨一些颜色。他垂下眼,沉默了几秒钟,轻声说:“这样么。”然后迈开脚步,由杨少君引导着继续往外走。
杨少君出了一身的冷汗,做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心想要是按照这计划完全治愈苏黔,自己都能去兼职当演员了。
两人上了车,杨少君对老孟比了个手势,老孟点点头,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竭力保持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先生,我来接您回家。”
苏黔眼不能视物,只能依靠听觉去辨认——杨少君的声音,没错。孟叔的声音,没错。他略放松身体,靠到沙发垫上。
杨少君在底下一直握着他的手,一来是希望这能让他感到安心一些,二来则是怕苏黔突然发难,可以及时控制。
车开回苏宅,苏颐率先迎了出来。他走到离苏黔还有五六步距离的时候,有点紧张,不太敢靠近,生怕又刺激到大哥,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杨少君。杨少君对他点了点头,于是他鼓起勇气又上前两步,正要开口,苏黔突然问道:“是小颐么?”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苏颐的表情有点慌张,两手紧张地合在一起,颤声道:“是、是我,哥。”
苏黔向声音来源的方向伸出手,苏颐缓缓握住他的手。什么都没有发生,苏黔很平静。
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把苏黔交给苏颐,杨少君松开手,不再引导他走路。苏颐问苏黔:“大哥,你看的清我?”
苏黔摇头,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感觉的到。”他闭上了眼晴,却打通了另一扇门,反倒看得清楚了。
杨少君在后面,眼看着苏家人把苏黔围成一团,有的给他倒水,有的扶他上楼,却没有自己插手的余地——他和苏黔的关系只有卢老先生和老孟知道,对于苏家来说,他只是一个外人。不知道为什么,杨少君对这个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