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就说趁这几天跟她回一趟老家,把她父亲接过来参加婚礼。骆羽早就叫她打电话给她父亲,在他们商定了结婚日期后,他就催她打电话回去,她说打了,早打了。
“他肯来吗?”
匡小岚支吾道:“他说看情况,如果不忙就来。”
“怎么会呢,”骆羽不信,“他怎么会对女儿的婚礼也这么随便呢?”
“你不知道,他就是这么个人。”
骆羽想了想,说:“他可能在生我的气,我再过几天都就要成他的女婿了,可到目前为止还从未去看过他,他肯定是生气了。”
“不,你还不理解我爸,我爸其实真的是个挺随便的人,他从不考究别人,你看我和弟弟这么多年从不回去,他也从不计较。”
谋杀(2)
“可我总得去见见他呀,作为女婿我怎么能连岳父的面也不去见呢。”
“你别急呀,反正早晚会见到他的。”
骆羽说:“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再给他打一个电话,就说我这几天要去看他。”
电话机就在面前,匡小岚迟疑着没动。“我看你还是别去了,以后再去不是一样吗,他都答应过来参加婚礼了,你还跑了去干吗呢?”
骆羽说:“他真的答应来参加婚礼了?”
匡小岚说:“是的,他说他会尽可能赶过来。”
“可我还是觉得应该先去一趟,”骆羽说,“我总不能让老丈人跌跌撞撞地跑来见我的面吧,这还像什么话。”
匡小岚没吱声。
“我说你还是应该给他再打个电话,你现在就打,告诉他我要去见他,也顺便把他接了来,你不是说他从没出过远门吗?让他自己摸了来可能有些困难。再说我们也不放心。”
匡小岚像是有些分神,坐着没动。
“那你把电话号码给我,”他说,“我来打,不用你说什么总行了吧?”
这时候匡小岚的脸已绷得越来越紧,像是用针戳一下就会爆了。“你把电话号码给我呀,”骆羽说道,“你这是怎么啦?”骆羽的话刚一说完,匡小岚就哭了,骆羽就更是不解,说,“你哭什么呢?你怎么了?”这时候匡小岚是号啕大哭,哭得异常伤心。
“你不知道,”她哭着说,“我是骗你的,我爸已经死了,不在了,我说他还活着是骗你的,他其实早就去世了。”
骆羽没料到事情竟会如此意外,他睁大了眼睛,说:“怎么会呢,你爸你妈怎么会都去世了呢?”
匡小岚还是哭泣着说:“是的,他们都去世了,要不我和弟弟怎么会一连这么多年不回老家呢,他们要是还在的话,我们会不回去吗?”
骆羽半天没再开口,他觉得这个消息来得太意外了,简直让人难以相信。
“他是怎么去世的?”
“车祸,”她说,“他开着农用拖拉机从半山腰的石子公路上滚了下去,他多喝了酒,我跟你说过,他喜欢喝酒,特别喜欢喝酒。”
骆羽为这个不幸的消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稍停,他说:“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说出来一直不告诉我呢?”他那语气听上去像是有些怀疑。
“那是因为我爱你,”她边哭边说,“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可怜,不想让你因为可怜我而爱我……”
骆羽心想这真是个心细的女子,他动情地搂住她,以便让她感到温存。“你其实用不着这样。”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至此,骆羽更爱匡小岚了,他实实在在地感到这是个非同寻常的女子,年纪轻轻就父母双亡,要是换了别的女孩,肯定早就给生活击垮了,然而她毅然带着弟弟不远千里来到上海,为了生存,为了把弟弟培养成人,她实际上担当了母亲的职责,含辛茹苦,又要拼命打工又要照顾弟弟……他觉得她的经历几乎可以写一篇长篇报道,可以上报上电视。他真的从内心深处被她感动了。
然而后来他还是觉出一些蹊跷。大约过了一两天,他和她说起她弟弟,“你怎么到今天还不叫你弟弟来玩呢?连公司也不让他去?”她听后不做声。
“你应该让你弟弟来玩,”骆羽又说,“我们都快结婚了,你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弟弟,你应该相信我会对他很好。”
“这我知道。”
“可我总觉得你的顾虑太多,你像是害怕什么,其实根本没这必要。”骆羽想起自从她弟弟去了一两趟电脑公司以后她就再也没让他去过。“你弟弟很帅,不瞒你说,我其实挺喜欢他的。”
“可我弟弟不争气……”匡小岚欲言又止。
“可我觉得他挺好的呀,他什么地方不争气?”
匡小岚不说。
“你应该叫你弟弟过来,比方说礼拜天,你就应该叫他住这儿来。要知道一到礼拜天,其他人都回家了,就他一个人待在学校宿舍,可想而知是多么冷清凄凉。”
匡小岚还是好歹不吭声,就像前几天提起她父亲那样,那模样很局促。这就让骆羽百思不得其解,“你不认为他应该住我这儿来吗?”匡小岚咬起了嘴唇,那模样越来越局促。他两眼盯着她,弄不懂她这是为什么。“你放心,我会对他很好,会像你一样地爱他。”说到这儿,他发现她又哭了,她那眼里流出了泪。
“你这是怎么啦?”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她终于哭着说了出来,“他真的让我很失望,他不学好……”
她告诉他她弟弟在坐牢,为什么会坐牢在哪里坐牢她都统统说了出来。
“你是说要赔那女孩10万块钱所以才去坐牢的吗?”
“是那女孩的妈硬要赔的。”
“那不是没多长时间吗?你为什么就不对我说呢?你要跟我说了,我不肯定会帮他把这笔钱先垫上的吗?那样他就根本用不着去坐牢。”
“我也相信说了你肯定会想办法帮他的,可我就是不敢跟你说。”匡小岚哭得更响了,不过这一次骆羽没再被她的哭泣打动,他点上一支烟,很是冷静地瞅着她,不再说什么。
他觉得这一连串的事来得太突然也太蹊跷,从她那方面分析来看,她像是很有理由,并且她也说出来了,她之所以不肯告诉他她父亲死了,是担心他因此可怜她,她不想被他可怜,她的性格似乎也正是如此;她迟迟不肯说出弟弟坐牢一事,原因是怕他瞧不起她,她本来可以求助他,她弟弟也完全可以免于牢役之灾,可是为了面子,她宁肯让弟弟去坐牢。这一切的出发点都是因为她爱他。然而他却不这样想,至少他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两个突如其来的事件。他想她瞒得够紧的,如果不是临近结婚,她无疑还要继续瞒下去。这就像最初那样使他感到她挺神秘。
他几乎有些害怕,感觉她并不是一个缺乏心计的单纯的女子。
谋杀(3)
在等待墙体干了好装修的这几天里,他们一下子变得异常冷静,彼此都不怎么说话,在这相对的沉默中,匡小岚的心其实已经吊到嗓子眼,她害怕他不再爱她不再娶她。骆羽越是沉默,她就越是害怕。她分明看出他在犹豫。这种犹豫忽左忽右,就像天平一样,处于摇摆中,当然最终会静止下来,那就要看他静止之后是停在哪一面。
在这提心吊胆的等待中,那两堵新砌的墙基本上已干了,装修公司重新派来了人。应该说这对匡小岚是有利的,她希望那装修公司尽快来尽快把新房弄好。
她注意观察骆羽,发现他很配合,装修公司叫买什么材料,他就买什么材料,他压根就没有半点停工的意思。不过她也想,或许这并不能说明问题,既然那两堵墙已经砌起来了,他就肯定会坚持装修好,毕竟让那两堵毛坯墙竖在屋子里不怎么雅观。
骆羽去买材料的时候,她自然也跟了去,他们一起商量什么材料好、应该用什么材料等等。如此一来他们之间的谈话就变得很多,但她认为这是中性的,他充其量只是在跟她谈论材料的价格与质地,并不涉及其他。直到有那么一天,他忽然说,“去看看你弟弟吧,他不能出来喝我们的喜酒,那是没办法的,但我们应该去看看他,应该把结婚的消息告诉他。”她这才确信他仍然爱着她,仍然要娶她。
他们是在星期三的上午去看弟弟的。吃过早饭,他们先来到公司,骆羽先是把这一天的工作布置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匡小岚,对那些员工说,“我们出去有事,可能要到下午才会来。”那些员工都会意地笑了。
尽管骆羽至今没公布他和匡小岚的恋情,但这一秘密早已为大家洞悉,已经是不成为秘密的秘密了。当然最先知道的是邹静,但她除了跟冯娆通风报信,并没在其他人面前声张。
她仍在冷眼旁观,隔上几天,她就会应冯娆之约通上一会儿电话,把所看到新近发生的有关骆羽和匡小岚的事悉数通报一遍。她对老板并没多大意见,只是看不惯匡小岚,尤其看不惯她半道上杀出来抢夺别人的男朋友。从她的行为准则来看,这是极其不道德的。如果冯娆还没与骆羽谈上,那她相信她也会像其他同事那样对匡小岚由衷地祝福,可问题是冯娆硬是给匡小岚挤了出去,她相信任何一个有良心的女人都不会做出这种事。她替冯娆委屈,尽管她已经看不出冯娆与老板继续和好的希望,但还是觉得有必要再帮帮她。
骆羽在对员工们说要和匡小岚出去有事时,就感觉出那些员工已经知道了他和匡小岚的恋情,对此他也不想掩饰。
看到那些员工们会意的笑脸,最乐的是匡小岚。她突然之间有一种名正言顺的感觉,如果说以前爱着骆羽是偷偷摸摸的,那从今以后她就用不着再如此小心了。
带着这份欣喜的心情,她坐上骆羽的车和他一起朝上海市第一监狱驶去。一路上她都被那份欣喜的心情主宰着,没有多想,可是当她来到那所监狱,她见到弟弟匡小初,那原本欣喜的心情就一下子变得很糟,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看到弟弟穿着囚服,剃着光头,弟弟剃光头的样子很难看。弟弟走进那个摆着一张桌子几张凳子的接见室时,狱警给他打开了手铐。弟弟坐到他们面前,面对面和他们坐着,却不看她,他看了眼骆羽,却不看她,她就知道他在恨她。
弟弟朝骆羽看去的时候,她说:“这是我们公司的老板。”她本来还想说,你应该喊他姐夫,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只是看到弟弟那漠然的眼神,便没说出来。
“我们今天是专程来看你的。”这时候骆羽说道。
“谢谢!”弟弟总算开口了,还是没看姐姐一眼。
“本来你姐姐早就要来看你了,是我没同意,因为前段日子公司太忙了。”
弟弟没吭声。
“判了5年是吗?”骆羽又说。
“是的。”弟弟回答。
“那还不算太长,5年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你不要太焦心,要认真接受政府对你的改造,争取尽早出来,”说到这儿骆羽看了一眼匡小岚,“我和你姐姐都希望你能尽早出来,你也别担心出来以后没有生路、找不到工作什么的,我和你姐姐会想办法帮你的,你应该知道你姐姐一直在爱着你,她经常跟我说起你的事,说她就是放心不下你。”
匡小初低下头,不吭声。
“我和你姐姐下个月的8日就要结婚了,”说着,骆羽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包东西,“很可惜你不能去喝喜酒,所以我们商议带一些糖给你吃,这是我和你姐结婚的喜糖。”
骆羽注意到他说到要和匡小岚快要结婚时,他并没表现出什么意外,就猜匡小岚肯定以前跟他说过什么。
匡小初瞥了一眼那包摆在桌上的喜糖,没去动,也没说什么。见他始终如此冷漠,匡小岚禁不住哭了,轻声哭泣。“姐姐并不是不爱你,”她流着泪说道,“现在只剩你一个是姐姐的亲人,姐姐会不爱你吗?姐姐对你严厉是希望你好…
…”说到这儿她突然停住了,只是一个劲地流泪。她现在觉得狠心让弟弟来坐牢不管理由有多么冠冕堂皇都一概是错。“你在恨姐姐是吗?”她又哭着说道。
匡小初咬了咬嘴唇,说:“没。”
见弟弟总算肯开口跟自己说话了,匡小岚感到一丝安慰。“你要恨姐姐的话就说出来,别闷在心里,姐姐不会怪你。”
谋杀(4)
“不,我不恨你,我只恨我自己。”
“你真的不恨姐姐?”
匡小初又咬了咬嘴唇,说:“不恨。”
“可是姐姐对不住你,如果姐姐不是……不是……你就不会来坐牢,姐姐不好。”
匡小初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
“姐姐对不住你,也对不住死去的妈……妈就是放心不下你,说你还小……
姐姐答应过妈要照顾好你,可是没有做到……”说这些话的时候,匡小岚已是泣不成声,她闭着眼睛,那闭着的眼里在一个劲地流出泪。如果她此时睁开眼来,那就会看见弟弟也在流泪,她一提起死去的妈,弟弟就也止不住地流泪,可是当她后来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弟弟却已经把眼泪擦干了。对此骆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