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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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毒药-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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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弟弟那所学校,她忽然又多了一层伤感,原先她一直以为弟弟是因为她而愁眉苦脸,为此很内疚,甚至觉得没脸面再见弟弟,不料弟弟一句也没提她的事,她多虑了。她还在伤心地想,就因为她的那件事弟弟一连几个礼拜没肯回来呢!没想到并非因为她。她不无侥幸,可同时又感到有些失落。

她决定帮弟弟争回面子,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弟弟再受那种冤枉气,她要把弟弟打扮得像个上海人,而且是时髦的上海人,为此她省吃俭用,给弟弟买了许多洋派的衣物,还给他买了一个手机。经过里里外外包装,弟弟像是换了个人,很帅气。她想他本来就很帅,有这些外在东西的衬托,就显得更帅。她真弄不明白他那女同学为什么会说他土。她气恼,她不能容忍弟弟在外面哪怕受一点点委屈。如果是自己,她倒可能不会怎么计较。有了这身漂亮的行头,弟弟恢复了自信,她告诫他,“她要再想追你,你可千万别睬她,要有骨气!”

慢慢地,她发现弟弟的自信不仅仅来自于外在的行头,更主要是他在思想上有了根本的转变,她就明显地感觉到弟弟成熟多了,像个大人了。他越长越高,越长越英俊,也越来越有男子汉气概,不再像刚来上海那阵子常被人欺负了。这还不算,他甚至还在外面聚众斗殴,不是被别人打,而是打别人。尽管如此,作为姐姐她也还是感到骄傲,因为他已经变得强大。

弟弟一口上海话说得比她还标准,花起钱来大手大脚,如果没有人捅破,她相信很少会有人猜出他是外地人。她想凭弟弟这个样子要在上海找个女朋友是不成问题的。她很高兴,可另一方面又不无忧虑——他不仅打架斗殴,还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喝酒,不管是作为学生还是作为一个社会人,似乎都不应该。

弟弟很少再回来,周末也不回来,一般都是没钱了,打个电话,叫她送去。

她觉得这是弟弟长大了的缘故,两人再像以前那样待在一间屋子里,总有些不方便。为此她想重新租房子,租个两室一厅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这是因为还有别的顾虑,她总觉得弟弟去了一趟夜总会,就跟她有了一段距离,不再像以前那样亲近了。否则的话他干吗要老是不肯回来呢?她感觉内心在隐隐作痛。

暑假,弟弟好歹回来住了,却动辄朝她发脾气。她本来是打定主意要重新租房子的,可他已经回来住了,她便有些懒洋洋地想,还是节省些吧。光她一个人用不了多少钱,可弟弟的开销很大,她尝过没钱用的苦处,因此力求节俭。

第十七节火车(6)

很长时间不住一起,她便明显感觉出弟弟变了许多,他总是向她抱怨,仅仅因为一点点小事他就会抱怨。比方说她没把他的衣服洗干净,她做的饭太烂了,她帮他买的鞋子太小穿不进,等等。他抱怨的时候火气总是很大,她几乎有些怕他,都不敢多做解释。她甚至明显地感觉出他这是看她不顺眼,为什么会这样,她心里有数。

她偷偷地在被窝里哭过好多次,觉得要怪只能怪自己。因此她依然像以前那样疼爱他,关心他。有时候她会想,他竟然在许多方面酷似父亲匡云龙,诸如脾气暴躁,喜欢喝酒……想到这儿她就多了一份担心。她可不希望弟弟变成像父亲匡云龙那样的人。

记得以前匡云龙总是欺负妈妈,妈妈百般忍让,她看不过去,觉得妈妈过于懦弱;可是现在,弟弟动不动就冲她发脾气,她竟也是百般忍让,连自己都觉得越来越像妈妈。想到这儿她突然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那就是她太自以为是了,她那时候总觉得妈妈在忍气吞声,其实不是这么回事,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她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感觉在体内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水银,或者是别的什么金属液体,很沉很沉。

包身合同

包身合同(1)

弟弟叫了一声姐,然后支支吾吾地说:“你那儿有钱吗?”

“那我明天给你送去。”她的语调有些冷淡。上个礼拜刚给过他500块钱,觉得他过于大手大脚了。弟弟没吭声,她怀疑他挂了,但没挂。“还有什么事吗?”

她有些不耐烦。“……你能一下子凑到8万块钱吗?”

她非常吃惊,“你要这么多干吗?”

弟弟又是半天不吭声,她催道:“你说呀?”

“我这是赔人家的。”

她不解,问:“为什么?”

“我女朋友的肚子大了……她妈妈叫我赔她青春费,要8万块钱,说少一分就告我进监狱。”

她惊呆了,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种事。“那你干吗要这样呢?”她非常气愤。

弟弟狡辩:“本来什么事也没有,就怪她妈,她硬说我是强奸她女儿……”

“我是问你干吗要这样?”

骆羽要不在边上,她肯定会对着手机冲他发一通火。据她所知,他已经跟一个女同学有过这么回事了,他找她拿了些钱,送那女同学去医院堕了胎,算是万事大吉,不料时间不长竟然又出现这么一回事。她相信这两个女同学肯定不会是同一个,尽管他没说她也没问。她恼火,同时也很失望。

“她倒是没说什么,可她妈妈就是一口咬定我强奸,不管我怎么解释都没用。”

显然他还觉得自己委屈。她叭的一声把手机合上了,不想听他多说。

“是你弟弟打来的吗?”骆羽问。

“是的。”她说。

“找你有事?”

“他说没钱用了,叫我送去。”她刚才之所以那么快挂断电话,也是怕他听出什么。

“你不是可以叫他过来拿吗?”自从上次他对她弟弟产生误解,就再也不见她弟弟来公司,他便多少有些歉疚。

“不,我还是给他送去的好,”她说,“明天上午我得请个假。”

“其实你没必要不让你弟弟去公司。”

“我没有啊,我干吗要不让他去公司呢?”

骆羽睡在床上,没再作声。她想,他刚才很可能没听出什么,这很好。只几分钟,骆羽就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但她睡不着,她有些恨弟弟,他干吗总要惹是生非呢?上一次打架斗殴,她仅有的几万块钱都给他赔上了,没想到事隔不久他又惹了祸,要一下子赔出8万块,她能上哪儿弄到这么多钱呢?她犯愁。

她决定去找吉米借。她不可能真的狠心撇下他不管。吉米那儿这点钱肯定有的,可她肯借给她吗?借个几千块钱倒是有把握的,她以前就借过,一下要借这么多,很难说。不过她还是想试试,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弟去坐牢。想到这儿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她坐着骆羽的车来到公司那儿,没有上楼,“你现在就去吗?”

骆羽问。她说:“嗯。”骆羽看了她一眼,“你其实完全可以叫他过来拿。”

她摇摇头说,“我送去。”骆羽说:“要我开车送你去吗?”她又摇了摇头,说:“不用。”骆羽便独自朝楼上的办公室走去,她转过身去坐公交车。

来到吉米那儿,她摁了好几遍门铃。

门开了,吉米穿着薄薄的睡衣,睡眼惺忪地站在面前,“怎么这么早?”

“还早呢,都9点多钟了。”

“你睡得真死。”

吉米去卫生间漱口,她走进卧室,把窗帘拉开,阳光照进来,看得出隔了一夜的空气很浑浊。她又替她把玻璃窗拉开了,换换气。这间卧室布置得像个闺房,窗帘和床套都是粉红色的,吉米就喜欢粉红色。

“这么早跑来有事吗?”吉米边走近她边梳着头,肩膀上的水珠还没揩掉,显然是冲了一下澡。

“没事就不能来吗?”她不想过早说出来此的目的。

吉米笑了,说:“你今天不上班?”

她说:“上班呀,可我想先到你这来玩玩。”

“你可真行,”吉米说,“我想其他人要是也像你这样肯定早被开除了。”

匡小岚想改变话题,她看着零乱的床说:“老甲没来住吗?”

“没呀,他只在周末和礼拜三才过来。”

“那他今晚就要来了。”匡小岚说,“你刚才迟迟不开门,我还以为他在呢。”

“怎么会呢,他又不是不认识你,再说我也没什么要瞒你的。”

吉米示意她坐床上,她不想坐这儿,走进客厅,坐到沙发上。“我这么早过来害得你没睡好觉是吗?”

“不,我已经睡了五六个钟头了。”吉米边说边在她身边坐下。

她想切入正题,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口,无论怎样说都觉得有些唐突与冒失。

吉米看出了她的踟蹰,说道:“我想你肯定有什么事。”吉米盯着她,她的脸都差不多涨红了。“有什么事你快说呀。”吉米还是好奇地盯着她。她只好涨红着脸说道:“我弟弟又惹麻烦了。”

她把弟弟要赔钱8万块的事说给吉米听,吉米听了说,“你弟弟怎么那么笨呢,他就不知道应该用避孕套?你应该教教他呀?”

匡小岚苦笑笑,“这种事你叫我怎么好跟他说呢。”

“那你也太封建了,怎么不好说呢,你要是教了他,哪还有这么多麻烦事?”

吉米一说到教字,匡小岚的脸就红一下,吉米又说,“你看,许多事情就是这么来的,要说责任的话还得怪你,就怪你没教他。”

包身合同(2)

吉米说到现在半句没提钱的事,她差不多失望了。当然这也不能说就没有希望,可要是吉米主动提起的话,就会让人觉得希望大些。

“她妈的那丫头心也太狠了,这么弄一下就要8万块,我给人包上一年才几万块?”

“不能这么说……”话一出口匡小岚就有些后悔,好在吉米没怎么在意。

“我看分明是那丫头故意设下的圈套,以此敲诈你弟弟。”

“那丫头倒没说什么,关键是她妈,听我弟弟说她妈特别狠。”

“我猜肯定是她们母女俩共同设下的圈套。”

匡小岚没做声,她在想是否还有必要提出借钱一事。她几乎真的不对吉米抱有希望,可除此之外还能上哪儿借到这么多钱呢?见她不做声,吉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没再围绕圈套不圈套扯个没完。

“这么说你真打算赔她钱?”她总算扯到了钱字。

匡小岚苦笑笑,说:“那她要真把我弟弟告进监狱呢?”

“你有这么多钱?”

“我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呢,只能指望你借给我了。”她居然说得很随意很轻松,这多少出乎意料。

“可要一下子赔她8万块钱你觉得值吗?”

她注意到吉米还没表示出拒绝的意思,就说:“我现在只担心她把我弟弟告进监狱,她真会这么做的。”

“那你干吗不找骆羽借呢?我想只要你开口,别说一个8万,就是10个8万他也会借给你。”

匡小岚就有些生气,说:“我不想找他借。”

“为什么?”吉米像是还没觉察到她的不快。

“因为我不想让他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吉米点着头说,“这倒也是,给他知道了不好。”

匡小岚不再吱声,她想她该说的都已经说出来了,吉米要还是不肯借,她便只好拍拍屁股走人。此时吉米也不吱声,彼此似乎有些僵持,大约过了一分钟,吉米又率先打破了沉默:“钱我这儿倒是有,可我总觉得你就这样一下子赔出去很不值。”

“不值也没办法呀。”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想想其他办法,看看是不是还有别的解决的可能,或者是设法少赔点。”

“那当然,能够少赔些最好。”

“所以说你先不用急着赔钱,等到别的办法都行不通,再赔也不迟。”

匡小岚觉得吉米说得也有道理,毕竟她没拒绝她。想到此她便起身告辞,吉米说:“你今天就去找她们,现在就去,要想办法使她们软下来。”匡小岚说:

“那我去试试看。”吉米起身送她,但只送到大门那儿,匡小岚一跨出门槛,她就把门关上了,关门的时候她说:“有什么结果给我来电话。”

匡小岚噢了一声,她径直往前走着,没有回头。如果她回一下头,只要稍稍回一下头,就会发现有个人影偷偷地躲在一棵树后。

第二天,匡小岚给吉米打电话。本来她昨天就想打了,不过考虑到还是今天打好些。将近11点钟的时候她才打过去,心想她总该起床了吧,还好,电话响了两下就通了。

“顺利吗?”吉米听出是她的声音就问道。

她迟疑了一下,说:“不,那女人很难通融。”她不可能告诉吉米她压根就没去。

“这么说就只能赔她8万块钱了?”吉米又在电话中问道。

她说:“对呀,有什么办法呢。”她焦急地等待着,希望听到她说愿意借钱给她。她怎么还不说呢?就在她快要灰心的时候,总算等来了吉米的一句话:

“那你过来吧。”她顿时喜出望外,赶紧挂上电话动身前去。

吉米帮了她的大忙,真的借钱给她了,她一到,吉米就叫她跟她一起去银行取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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