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宋梓矜端着的汤碗落地,滚烫的小排汤一半都浇在她脚背,苏凉末喉间一窒,“妈!”
“啊——”
宋梓矜难以自已,歇斯底里的哭喊出声,苏泽还不懂拒捕枪杀的概念,看到妈妈这样吓得也哇哇大哭起来,苏凉末隐忍的情绪,之前像一根绷紧的弦,如今被人用利刃一刀就割断,她无法漠视心里的悲伤,走过去抱住了宋梓矜的肩膀,“妈,妈。”
“为什么会这样?你爸那么小心,也不联系我们,怎么就会被人找到?”她跪在地上,双手抱紧女儿的胳膊,苏凉末闻言更是心头堵塞,“妈,也许还有希望,他们没有找到爸爸的尸体。”
话虽这样说,也只是想安慰宋梓矜,当时苏凉末在现场,如果真有可能,苏康第一时间就会被警察逮上岸。
晚饭自然是一口吃不下了,苏凉末给苏泽洗过澡,又把他抱进自己的房间睡,从家里的医药箱内找出烫伤膏,苏凉末推开卧室门时,嘶哑的哭声还是掩饰不住冲进她耳中。
“妈。”她走过去后坐在床沿,将宋梓矜双腿放到怀里,宋梓矜背靠床头,眼神涣散,嘴里含糊其辞的说着苏凉末听不懂的话。
她指尖抹了药膏小心翼翼涂在宋梓矜的脚背,好不容易令宋梓矜稳定情绪后入睡,苏凉末晚上跟她一个房间,也好照顾。
经过这件事,宋梓矜是彻底垮了,第二天也没能爬起来。
苏凉末出门时正好看到隔壁的大妈带着孙子去上幼儿园,她打过招呼。
大妈欲言又止的样子,“凉末啊,昨晚新闻我们都看到了。”
“噢。”苏凉末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大妈摇摇头,然后牵起孙子的手往下走,那小娃跟苏泽差不多年纪,回头朝苏泽招手,“快点啊,一起去学校。”
“赶紧吧,你爸还在楼下等。”大妈拉了把孙子,然后逃也似的飞速走开。
孩子还不懂,“奶奶,我和苏泽……”
大妈将声音压低,“苏泽爸爸是坏人,以后你少跟他接触。”
苏泽顶着两个红眼圈,怯怯地喊了声,“姐姐。”
苏凉末手掌轻拍苏泽的脑袋,她强忍心里酸涩,“走吧,我们去学校。”
“妈妈还在哭吗?”
苏凉末握紧弟弟的手,“苏泽要乖,妈妈很累了,这几天我们让妈妈在家好好休息,不去跟她撒娇行吗?”
苏泽闻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苏凉末接连几天都在家陪宋梓矜,哭也哭过了,闹也闹过了,不少亲戚过来象征性地看望,宋梓矜也是要强,挺住神后硬是没在别人面前流一滴眼泪。
苏泽那边,也没让家里省心。
苏凉末接到老师的电话后赶忙去学校,却没看到苏泽。
顾老师说苏泽被人强行接走了,对方是个年轻的男人,称是苏凉末的男朋友,而苏泽也默认了。
“顾老师,苏泽在学校还好吧?”
“挺好,”顾老师忙着带小朋友们出去排队,她语焉不详地说道,“就是今天跟几个小朋友打架,不过孩子之间吵吵闹闹也正常。”
苏凉末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占东擎,甚至都忽略了卫则,因为他现在麻烦缠身,应该不会出院带苏泽离开。
她有占东擎的号码,拨通后却没人接。
苏凉末难掩焦急,直到傍晚时分,才在小区门口看到开过来的车。
苏泽手里举着个冰激凌从车里出来,苏凉末沉下脸,她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太馋,很容易被收买。
英俊挺拔的男人一袭黑色,便这么突兀的融入苏凉末视线中。
她伸手示意苏泽到身边,在看清楚他的脸后,苏凉末不由惊呼,“怎么会弄成这样?”
“看不出来吗,他被人打了。”占东擎接话。
苏凉末心疼的抱紧苏泽,“出什么事了,跟姐姐说。”
苏泽舔口冰激凌,掉过头朝占东擎看眼,两人似是挺有默契,苏泽摇了摇头后拉起苏凉末的手,“姐,皮外伤,过两天就好了,我们回家吧。”
男孩子皮实,又经常会打架,苏凉末将苏泽拉到身边,经过录像的事后,她和占东擎还是头一次见面。
“以后你这样我会报警,苏泽是我弟弟,我会去接他。”
“这可不行,”占东擎摆出理所当然的姿态,“接下来几天我会派人去幼儿园,放心吧,5点半之前会给你送回来。”
“为什么?”
“姐姐,”苏泽仰起脑袋,伸手扯苏凉末的衣袖,“你让我跟叔叔玩一会吧,我喜欢跟叔叔……”
“不行。”苏凉末二话不说拒绝,苏泽不懂事,才会将占东擎看成好人,她牵起苏泽的手快步往小区门口而去。
但接下来的几天,苏凉末去学校都没能接到苏泽,她觉得奇怪,可又想象不出占东擎对一个小孩子还能有什么企图。
她忙着照顾宋梓矜,也没细想。
但,到底是出事了。
一通电话直接把她叫进医院,苏凉末才知道真出大事了。
苏泽跟别人打架,一拳一脚外加一个过肩摔,把人小朋友愣是打得头破血流。
这下可算掀翻天,苏凉末赶到病房时,就听到里面传来小男孩哇啦哇啦的哭喊声,守着的奶奶也是哭天抢地,苏凉末狠狠瞪一眼站在门口的苏泽,她伸手敲门。
里面陪同的老师出来,看到苏凉末摇摇头,“你家苏泽这会可闯大祸了。”
苏凉末伸手将苏泽往怀里一揽,毕竟他还是个孩子,“顾老师,到底出什么事了?”
“打架呗,苏泽也不知道怎么了,愣是把人打成这样。”
“顾老师,是他们上次就打我,还说我爸爸做了大坏事,我就是小坏蛋!”
顾老师脸色悻悻,想来这些事早知道,“他们家长一会过来,你们自己协商解决赔偿的事吧。”
苏凉末见她挎起包要走,“顾老师,我爸爸是犯事了,但这跟苏泽没关系,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
“也没什么大事,反正这件事园里面是没有责任的。”
“赔偿的事我们会承担,”苏凉末搂着苏泽站在以白色墙壁为背景的病房前,整个人更加显得清瘦单薄,“我只是希望,今后我弟弟在幼儿园里能好好学习,而不是要逼着学习怎么抡起拳头。”
顾老师想反驳,可话到嘴边一个字都发不出声,苏凉末的话说得没错,那几天报道出来的时候,整个园里的老师都在讨论,更别说是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子,她们不也对着苏泽冷眼冷面吗?
顾老师离开后,苏凉末蹲下身看向苏泽,苏泽倔强地咬紧唇。
“为什么打架?”
“是他们一直要打我,叔叔说我不能只挨打,要打回了他们以后才不敢再欺负我。”
“哪个叔叔?”
苏泽嘴一咧,“给我买冰激凌的那个叔叔。”
苏凉末早该想到是占东擎。
“可你怎么能把小朋友打成那样?”
“叔叔教我的,”苏泽似乎不服气,挣开苏凉末的双手后甩了甩小胳膊小腿,“他还找人教我功夫,嚯嚯嚯——”
苏凉末气得太阳穴突突地疼。
对方家庭是独生子,又挺有钱,平日里把孩子捧在手心一句骂都舍不得,现在那娃头部缠着绷带,一哭就揪着全家人的心,苏凉末等到他父母都到齐后,走进病房。
免不了一顿痛斥,好言好语说要赔偿,没想到却跟掐掉他们块肉似的。
“谁要你的钱?就你这样的,”女主人手指几乎要戳到苏凉末脸上,“你有几个钱赔我们?”
也是。
看这两夫妻的车钥匙就知道,一个奔驰一个宝马,绝配。
苏凉末退后步,“我知道我弟弟不懂事……”
“不懂事就能乱打人吗?有没有教养啊?”
苏凉末眉间紧蹙,“我希望我们能好好谈下解决的方法。”
“怎么解决,我们不要钱,让你弟弟也给我打一顿你肯吗?”
苏凉末忍,忍得胃差点抽筋。
病房门被十分粗鲁的推开,她侧头看见占东擎走进来,身后还跟了两个陌生男人,陪在病床前的男主人起身,“你们是谁?”
其中一人走过去,伸手搭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坐回去。
占东擎径自走向苏凉末,揽住她的肩膀后带进怀里,掌心往她手臂轻拍几下,语气带着温和的宠溺,“先到外面去等我。”
孩子的奶奶一见这仗势,扯着嗓门开口,“你们谁啊!”
对面的男人朝她一瞪眼,她瞬间吓得背过身。
苏凉末推开占东擎的手,然后走出去。
苏泽还可怜兮兮立在门口,苏凉末冷着脸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苏泽赔笑,想要过去。
“给我站好了。”
没法子,苏泽只得又缩回原位。
顶多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占东擎从病房内出来,苏泽堆起笑,“叔叔。”
占东擎揉揉他的脑袋。
苏凉末起身走到门口,见里面的三人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占东擎把门掩起,“解决了,走吧。”
苏凉末伸手拉苏泽,却见苏泽杵着不动。
她弯腰一把抱起苏泽后大步往外走,占东擎的车就大摇大摆停在医院门口,“等等。”
苏凉末走下台阶后才停住,她头也不回,“让苏泽打人,是你教的吧?”
“还用的着教吗?”占东擎走到苏凉末身侧,“还是你们家里只剩女人了,所以对待你弟弟,你要让他除了忍还是忍?”
“不用你管。”
“人都是势力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
苏凉末圈紧怀里的苏泽,“你别打我弟弟的主意,我的证词也已经对你起不了作用,你放过我们吧。”
“我要不放呢?”
她提起脚步要走。
“是,你的证词已经毫无作用了,”占东擎再度走到苏凉末跟前,“你男朋友这会没事了吧?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警方这边是怎么做到的吗?”
苏凉末这几天都没接卫则的电话,她别开脸,“我不想知道。”
“他用跟你的分手,换来了自己的保全。”占东擎说完,弯腰钻进了汽车后座内。
苏凉末看着疾驰而过的车子,脸上并没有表露出多余的神色。
心还是会痛,只是知道了怎么去掩藏。
苏凉末把苏泽带回家,虽然生气,但自然不好当着宋梓矜的面表露出来。
她抽空想去找份工作,毕竟家里的开销大,苏凉末从一家公司面试出来,又是让她回家等消息。
才走出大街几步,一辆黑色的车忽然急踩刹车,苏凉末惊魂未定,待看清楚里面出来的人后反而镇定下来,自从卷入了占东擎的世界里,这种当街拦人的戏码早已见怪不怪。
韩增伸手拽住她手臂,苏凉末吃痛,“又有什么事?放开我!”
他是个粗人,哪里懂怜香惜玉,把苏凉末推进后车座时她前额砰的撞在车顶,顿时鼓起一个包,苏凉末被两人挤在中间动弹不得,这才发现这辆商务车里面还坐着好几个她不认识的。
“你们要带我去哪?”
韩增朝她一个瞪眼,苏凉末察觉到他眼里的愤怒,如果能化成一把火的话,她早就被烧得体无完肤。苏凉末细想,她和韩增尽管互相不对付,但这样愤恨的眼神她还是第一次见。
“喂,应该把她的眼睛缠起来吧?”有人懒懒提醒句。
韩增却跟吃火药似的,从座位底下掏出一卷黑布胶带,也不管苏凉末怎么挣扎,硬是将她的双手扳到身后,又把她眼睛给缠住。
车子疾驰而去,到达目的地后,苏凉末被坐在右侧的韩增拽住胳膊往下拖,她看不见,只能跟着对方的脚步。
韩增走得飞快,周边也听不到任何动静,苏凉末左拐右拐的完全失去方向感,直到被人在身后猛地一推,他听到韩增开口,“霍老爷子,人带来了。”
苏凉末心一沉,脚步顿在原地。
霍老爷子立即开口,“韩增,让你去请个人怎么弄成这样,赶紧给苏小姐松开,东擎,你管管你手底下这粗鲁的劲。”
他也在?
苏凉末来不及细想,韩增解开的动作并没有因霍老爷子的几句话而落轻,胶布扯开时撕扯着眼皮处娇嫩的肌肤,苏凉末疼得差点跳起来。
她耳边传来占东擎慵懒而毫不在意的话,“老爷子,韩增就是个粗人,不懂什么是轻手轻脚。”
话音未落,韩增抽出的军刀朝苏凉末背在身后的双手砍去,刷的一声,她手臂得到自由,苏凉末将仍旧缠在腕部的胶带扯掉后,这才抬头看向四周。
这地方很熟悉,她细想片刻,就是他们上次聚首在一起的酒店。
原班人马,看来又是什么大事,让他们全部聚在了这。
霍老爷子亲自发话,“给苏小姐搬张椅子。”
占东擎穿着白色的丝绸衬衣,那样极致的颜色衬得他一张脸俊美无暇,下巴坚毅而冷硬,瞥向她的眼神更是晦涩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