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等着凌晨以后,因为那个时候大家都睡了。
房里并没有开灯,她坐在床上看着这屋子里的每一景每一物,心底不自觉地浮现外婆艾虹方才跟她说过的话旄。
艾虹说,这房间她母亲杨芸曾经住过。
或许是时间过去太久了,这里没有留下属于杨芸的痕迹,她想了想,或许衣帽间那几件久有历史的衣物是母亲穿过的。
她迟疑了一下,下床走进衣帽间翻出那几件衣服嵛。
之前她并没有留意,只是略略扫过一眼,如今,站在那几件衣服前头,她看着那浅浅花纹的衬衣裙子,忍不住伸出手触摸。
轻柔的布料,是她唯一的感觉。
她将衣服拿下,放在鼻前细细地嗅着。
然而,除了衣橱里樟脑丸留下的气味以外,她根本就闻不出其他的气味。
眼泪不自觉地流下脸颊,她举起手抹了一把,却发现越抹越多,干脆就将脸埋在了衣服里。
鼻腔内淡淡的樟脑丸的气味,成了她对母亲记忆中唯一的气味。从小到大,她都在无数次地幻想着,母亲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母亲身上是不是好像那些电视小说里说的那样有着温暖的气息。可是,她越是渴望知道,就越是心酸不已。
她没有母亲,从她有记忆以来,她就没有看过母亲的模样。小时,每每看见洛森躲在二婶怀里撒娇,她就特别的羡慕,等到回到房里以后,躺在床上描绘着母亲的模样。
记得小学有一篇作文,题目叫作“我的妈妈”,每个同学都交了作文,惟独她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落笔。
直到拖到不能再拖,她才胡乱地写了一篇,将自己想象中的母亲写了出来。
作文意外得到了老师的赞赏,最后,她却将那篇作文丢进了垃圾桶。
没人知道,她曾经对母亲有多大的渴望。
后来,年岁渐长,她便有些看开了。她告诉自己,没有妈妈没关系,她还有父亲,还有妹妹,还有很多很多的亲人。这些亲人,足以替代她没有母亲的缺陷。
然而,直到那一次顾宸带她去看母亲的墓地时,她才恍然醒悟:原来,那些缺陷仍在,她只是自欺欺人地选择了逃避。
自小,她第一件事学会的就是逃避。她的性子是懦弱的,却固执得倔强。她这样的性子不好,导使她犹如墙头草一般左右摆动,有些时候,她也是极为痛恨自己。
她不得不承认,她在洛家活得并不快乐。
她将洛家当作了精神寄托,稍微一些的冷漠就能让她痛得撕心裂肺。慢慢地,她为了讨好洛家的每一个亲人,她顺从她乖巧,在洛家卑微地活着。她将父亲的漠视爷爷的冷淡藏在心底,想要努力去赢得家热闹的关注。
这么多年的努力,在洛葶葶的那一句话后,似乎失去了想要努力的目标。
而突然出现的杨家、突然出现的亲人,这一切,对她来说尤为陌生,可是,她还是不可避免地由着压抑了二十二年的情感全数爆发。
她从不否定自己对亲情的渴望,就是因为这种渴望,让她丧失了对事物的判断力。
当听见母亲与父亲之间自己犹如一场买卖交易,她难受过心痛过;当知道母亲与别的男人丧生在车厢内,她震惊不敢相信。
但是,现实却始终都是那么残酷,任是她再怎么试图逃避,也始终避不过去。
她在想,或许,杨乐比她幸运。
杨乐虽然患了急性白血病,但起码他是快乐的,是被家人认可的。他跟她不一样,过去的这些年,如果说杨乐活在天堂,那么她便是活在地狱里头。她惟有不断地努力不断地放下尊严,才能得到微薄到不能再少的亲情。所以,她嫉妒杨乐,真的很嫉妒。
她慢慢地放下衣服,泪水沾湿了布料,渲染出了很大的一块。
她将被自己拉得皱皱的衣服重新挂了回去,摸了摸那湿湿的布料,有些不舍。
最终,洛念棠还是没将那些母亲留下的衣服带走,而是拖出自己带来的行李箱子,蹒跚着脚步走出衣帽间。
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拿出纸和笔。
在薄薄的纸上写了一句话,她便将纸条放在了床头柜上。她低头看着纸上那带着几分潦草的字迹,握着行李箱杆子的手不自觉地一紧。
纸上只有廖廖数字,简单不过的一句话。
“你们不用担心,我过几天会去医院抽检骨髓。”
她说她会去医院,那么她便真的会去医院。虽然她嫉妒杨乐拥有了她想要拥有的一切,但那样一个阳光般的大男孩,实在不该这么离开人世。
只要有一线希望,那就得紧紧抓住这些希望。
洛念棠如同属于杨乐的最后的一线希望,别人对她无情,她却不能对别人也做到无情。既然杨穸想要抓住她这个希望,那么她便会去试一试,不为杨穸,不为杨家,只为了杨乐对她露出的那抹灿烂的笑脸。
倘若血缘关系是无法抹清的,那这就是她这个做表姐的唯一能给予杨乐的东西。
但是,却并不代表她能任人掌控。
洛念棠等了很久,直到墙上的钟显示一点多的时候,她才稍微移动了一下身子。
她先是走到落地窗外看了看,发现由于夜深,周遭都是一片静谧。
她的身上没有钱,也没有手机,出了这宅子以后根本就无处可去。但是,她不想再继续留在这里,她想要远远地离开这宅子,即使是只有一天也好,好让她能够喘喘气。
突地,她想起了几个月以前。
那个时候,她走投无路无家可归,躲在阴森的角落里冻着挨着,最后,是顾宸出现将她带回家。
顾宸从来都是在她绝望的那一刻如神诋般降临,她无论多难过多痛苦,守在她身边的人也依然是他。那么,这一次,当她失去所谓的亲情,他还会如同过去的每一次出现在她的身边吗?
她看着外头漆黑一片的夜,敛回了所有的思绪,转身回到了房里。
提起行李箱子,她推开/房间的门,先是往外探头看了看,确定没人以后才轻手轻脚地走出。
在晚饭后,她就已经在这屋里屋外走过了一遍,大致记得哪里有摄像头哪里是大门,她凭着记忆穿过无人的走廊,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一点,在走下一楼时,她还特地往旁边不远处那一排佣人房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动静后才往门口的地方走去。
她尽量将动作放轻,所以在拉开宅子大门的时候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她提着行李箱子走了出去,再反手将门关上。
宅子外还有一个不算小的花园,惟有走过这片花园才能到达铁门。
花园里本来有挂灯,可是每过零点都会关掉。面前的路一片漆黑,她走得有些急,月光微弱的光照在她的身上,印出了长长的影子。眼看着铁门就在面前几十步外的地方,她举起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这才继续往前走。
只是,当她的手触到那铁门的边缘,突然,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随即,杨穸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
“棠棠,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洛念棠的心猛地一沉,她明明确定屋里的人都睡着了才走出房来的,就连下楼的时候也仔细看了看,鞋子踩在地毯上根本不会发出任何声响。既然如此,杨穸怎么会发现她?还是说,杨穸有夜深出来游荡的习惯?
她自然不会愚蠢到真的那么认为,光是听那脚步声,她就知道来的不仅是杨穸一人。
将行李箱子放下,她慢慢地转过身子。
果然,在她的身后除了杨穸以外还有十来个佣人模样的男人,杨穸就站在了他们的前头。他穿着一件悠闲服,并没有似她以为的那样穿着睡衣,他朝身后挥了挥手,一个男人走到不远处的门房里,随即,花园里的灯全部都被打开。
突如其来的光亮很是刺眼,她有些不适应地闭了闭眼,而后才缓缓睁开。
杨穸将双手放在身后,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笑容,洛念棠见他这一副模样,便知道他是有意事先守在这里,等着就是这么一刻。
她知道,杨穸将她当作了救弟弟性命的最后的稻草,所以理所当然地紧紧捉着不放。虽然下午的时候他放她休息,却明摆着怕她不愿意,即使她说得再怎样信誓旦旦,他还是心存警戒,就怕这最后的稻草从自个儿的眼皮底下溜走。
而这一个阵势,恐怕他早就准备好了。
他……从没相信过她的话。
得知这样的一个事情,她的心难免轻微地揪痛。她在心里自嘲地笑着,原来,即使彼此间存在着抹不掉的血缘关系,但毕竟是相隔了二十二年,当然比不上呆在他身边十九年的亲生弟弟。
她不过是表亲,表亲罢了。
洛念棠站在那里,与她几步之遥的地方以杨穸为首,十几个人与她相对而立,气氛难免剑拔弩张。
她知道,无论自己再怎么解释,杨穸仍然会认为她这是有意逃走。所以,她并不想过多地解释些什么。
她昂着头,眉宇清冷,淡淡地瞅着与自己对峙的人。
“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我没有忘记。”
他挑了挑眉,脸上的紧绷清楚地告知她他并不相信她的话。
“既然如此,那么就回屋去吧!只要你回屋里头,我就相信你。不然的话,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么?”
这样夹杂着威胁的话,让她隐隐有些不悦。
她蹙起了柳眉,尽量将情绪压抑。
“我不会回去的,我要离开这里。”
她的回答,似乎早就在他的意料之内。
他冷笑出声,眼底渗着刺骨的冷意。
“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你只能跟我回去!”
“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明显的恼怒,“我是一个人,我有人/权,我想要去哪里就去哪里。当初我是为了外婆而来,现在我也没了留下来的必要。但是,我还是会遵从我之前说过的话去做,明天一早我便到医院抽检骨髓,绝不食言。”
她以为自己这么说就已经足够了,可是,他仍然笑着,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
“我说了,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她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握成了拳头,她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有些不敢置信。
这几天相处下本以为他是一个温润公子,可此刻在她面前的他又岂像以往一样?或许,那些温润都只是表面,而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杨穸。
他对弟弟极宠,而弟弟杨乐性命危在旦夕,不容再多的拖延。在如此迫切的环境下,他不可能放过眼前的这一线希望,所以,他选择了强势的手段。
杨穸走了过去,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硬生生地将她拖住往屋里拉。
“你放开我!”
洛念棠不住地挣扎,奈何他用的力度很大,即使她再怎么反抗也挣脱不了他的手,跌跌撞撞地被他拖行了好几步,险些就狼狈地跌在地面上了。
他可不管这些,他只想将她重新带回房间里头,他根本不顾自己粗鲁的动作会不会伤害到她,因为他的心里只有生病等待骨髓移植的弟弟杨乐。
他在想,杨乐只有十九岁,他还那么年轻,不该就这么死去。
至于其他的,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为了让弟弟活命,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更甚是赔上别人也无所谓。
他的行为让洛念棠由心而生地恐慌,他的强迫已经到了无人可以阻止的地步,所以她的反抗她的挣扎根本就得不到什么回应。她难免有些急了,明明差一步就能走出这宅子,却偏偏在这节骨上眼被发现,想着这一被发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逃跑的机会,说不定往后的看守会更加严厉,她就忍不住低下头狠狠咬住他的手臂。
她是发了横地咬,几乎是没多久的时间,唇齿间就尝到了咸涩的血腥。
杨穸的脚步一顿,却仅仅只是停顿了一下便继续往前走。她自然没有松开,仍然狠狠地咬着不放,不一会儿,空气里就蔓延开了一种淡淡的血腥味。
拖行再加上手臂上的疼痛让他的动作比方才缓了一些,然而,并不代表他完全止住脚步。眼看着宅子就在面前不远处,她的心里更急了,正想要用上自己的爪子,却突然听见了一道异常熟悉的声音。
“杨先生这样拉着我的太太,这传到了外面可不好看哪!”
明明是略带轻浮的一句话,但是,听在她的耳里却成了一束她期待已久的光亮。
拖着她的杨穸明显也听见了,身形稍微一晃,还没回过头去,擒住洛念棠的手就被一只宽厚的大掌覆上,随即,施展的重力让他下意识地松开一直拖行的人。
洛念棠也还没反应过来,杨穸紧抓着她不放的手就已然松开,得到自由的手本是顺势滑回身体两边,却在半途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截住,那带着薄茧的手动作熟稔地与她十指紧扣起来。
同一时间,她的颌骨被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