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的阳光拂在脸上,如厚实而膨软的锦被暖暖地裹在身上,犹自带着阳光的独特气味。虽然春寒料峭刚过,丝丝凉意若有如无地飘散在空中。却仍然抵挡不住阳光穿破厚厚的云层,把人间四月都融化在暖意里。
丘欣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在飞快转动。如今自己只剩下腿上的伤还未好全,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心中尚且有好些疑惑解不开。来这里这些天了,一直都没见过这宫里的敏妃娘娘。董贵妃搜宫之事自己从底下宫女口中也略知一二。她既知董贵妃到处抽查自己,还冒着危险把自己救下,绝非是发善心那么简单。她想从自己身上知道些什么,就一定会来见自己。只是现在怎地还不见动静?
思绪纷纷,却如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最后决定把一切都抛开,见机行事好了。放下沉杂的思虑,倒能够安心享受此刻的阳光。
这般想着,忽听得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这话说得轻佻,丘欣恼怒,睁开眼,只见后院廊下不知何时立着一名十八九岁的男子。丘欣睁眼一看,只见那名男子眉目疏朗,丰神俊秀,锦袍玉带,气质非凡。
那男子笑如春风,只定定地看着自己。丘欣也不言语,自顾自闭目养神。
听得脚步声走近,停在自己面前。
“你是哪里来的宫女?怎会在敏妃宫中?”那男子开口问道。
丘欣只觉得鼻间闻到一股淡淡的甘松香味,使自己紧张的神经顿时舒缓下来。
丘欣站起来施礼道:“王爷吉祥。王爷问话,奴婢本不该不答。只是奴婢现下身份尴尬,恐怕连奴婢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回答,还请王爷见谅。”
那男子抚掌笑道:“有趣有趣。本王最爱探究这些个有趣的故事了。你又怎知我身份?”
丘欣不卑不亢地答道:“这**中能出现敏妃娘娘宫里的男子,不是皇上就是皇子了。瞧着您的岁数和装扮,要猜出您已封王就不难了。”
那男子看着自己身上的墨色龙纹锦服,了然一笑心底暗赞此女子聪明。
丘欣接着说:“至于是哪位王爷,奴婢方到宫中不久,却也不知。”
那王爷嘴角弯了弯,并不回答,而是继续问道:“你如何身份尴尬,说来与本王听听,或许本王可以帮你。”
丘欣脸上并无期待感激神色,说:“多谢王爷美意,奴婢自己的事还是自己来做比较好。”
对方正欲再问,白苓从廊下转出,道:“啊呀,王爷,你怎么在这儿呢?娘娘正等着您用膳呢。”
那王爷深深地看了丘欣一眼,继而对白苓说:“知道了,本王这就过去。”
说完便回身大迈步而去。
丘欣心中嘀咕:“这王爷似乎很听敏妃的话。”
白苓却不走,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笑着对丘欣说:“这是咱们娘娘的四皇子。四皇子说话行事向来不拘一格,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丘欣想起那男子的轻佻,确实是个不循常理之人。轻笑道:“姑姑哪里话,丘欣只一介宫女,王爷对我何来得罪之说。”
“姑娘太过妄自菲薄了。姑娘出自名门,来日前途必然无可限量。”白苓宽慰道。
丘欣心中了然,只付之一笑。在这宫中要有出头之日,除非为妃为嫔。而自己是断断不会为那老皇帝做妃嫔的。
如此养伤的日子又过了几日。直到腿上伤愈如初之后,敏妃才在锦翠宫东暖阁中召见自己。
丘欣暗暗打量面前的敏妃娘娘。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样子,身姿纤巧婀娜,举止娴雅。蛾眉颦笑,有着南方女子的温婉灵秀。
“现下可是大好了?”敏妃含笑而问。
“多谢娘娘关怀,已大好了。”丘欣回答。
敏妃点点头,说:“我知道你满腹疑问,不用顾忌尽管提来,本宫定知无不言。”
“娘娘既然如是说,奴婢就要斗胆相问了。娘娘为何要救我?”丘欣直言不讳。
“因为你能帮本宫对付董贵妃。”敏妃飞快地答道,不见丝毫犹豫。
“奴婢只是个小小宫女,也并未打算对付董贵妃。”丘欣回答。
敏妃不以为意地一笑,说:“现下董贵妃与你为难,还差点要了你的性命。就算你不对付她,她也要对付你。”
“娘娘如何知道我会帮你?”丘欣问。
敏妃徐徐笑着,答道:”丘小姐不用疑心太重。**嫔妃之间本无甚深仇大恨,只是为了争夺比别人多一点子宠爱罢了。但是本宫与董贵妃却是有着深仇大恨的。”
说道这儿,敏妃银牙紧咬,眼中尽是仇恨。
丘欣只淡淡看着,并未多问。敏妃与她四目相对,接着说:“本宫的孩儿尚未出生就惨遭董贵妃毒手,本宫当时便立下毒誓,此生与她不共戴天。凡是她要杀之人,本宫都要救。凡是她要行之事,本宫都要阻拦。只要有我庄敏康在一日,便不让她好过。”
敏妃说得恨恨,不得不让人相信。
好半天,她才面色平静道:“当年本宫虽比她进宫晚,却先于她有孕。她那么做,无非是不想让本宫的孩子生出来,分了皇上对她的宠爱。姑娘的存在,亦是可以相助本宫争宠。”
丘欣偏头问道:“娘娘此话怎讲?”
敏妃说:“终审那日,听说皇上对丘小姐青眼有加。这也是为何本宫认识丘小姐的原因。”
丘欣心中一惊,宫中女子争宠当真是无孔不入。
丘欣追问道:“莫非娘娘是打算把我献给皇上?”
敏妃笑着摇头,说:“以皇上的年纪,都可以给姑娘做父亲了。姑娘貌美如花,本宫岂能委屈了姑娘。只要皇上对姑娘有意即可。若姑娘同意,本宫可设法让姑娘做皇上的御前尚义。董贵妃在**中只手遮天,本宫只能救得姑娘一时。这宫中正真能保得姑娘的人,只有皇上。”
丘欣低头略一沉思,道:“但凭娘娘做主。”
敏妃赞许地点点头,称赞道:“姑娘是明白人。”
☆、敏妃设局
第二日一早,敏妃便差了宫里的小林子去知会皇上,说自己能解得开他那盘号称天下无解的残局。彼时,皇帝正在娴妃处用早膳。听得此言,便匆匆赶来锦翠宫。
小林子回来禀报。敏妃正在东暖阁里亲自看着白苓、茯苓二女上茶、摆果品、棋盘。茯苓不解地问:“娘娘那日不是说,这盘棋不能解开吗?”
敏妃悠悠地叹了一口,说:“你说的对,这天下只有一人能跟皇上作对。不是董贵妃,也不是本宫,解铃还须系铃人罢了。”
茯苓听得这话好生奇怪,看敏妃的神色似不甘又似怅然,于是不再多问。
“白苓,焚紫藤香来。”敏妃吩咐道。
“娘娘不是一向焚百合香的吗?”白苓问道。
敏妃神秘一笑,说:”今日的主角可不是咱们。”
白苓不敢置喙,取来一个铜错金紫金香炉,依言焚了紫藤香。不多时,殿中便弥漫了袅袅香气。
丘欣自殿外走进来,敏妃问:“昨夜教你的可还记得。”
“娘娘放心。一切按照娘娘吩咐行事。”丘欣道。
敏妃满意地点点头,说:“你先去本宫寝殿,待本宫叫你再出来。”
丘欣走方向敏妃寝殿,门外就有太监尖着嗓子喊:“皇上驾到。”
殿中敏妃带着众人行礼。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只听得“叮叮咚咚”不绝于耳的珠环摇曳碰撞之声。敏妃福了福身,道:“皇上吉祥。”
皇上上前牵着她的手,说道:“好些日子不见,敏妃的棋艺越发精进了。朕过来倒要看看,敏妃如何解得这局。”
敏妃冲皇上温婉一笑,说:“臣妾还要请皇上宽恕。臣妾愚笨,怎能解得开皇上布下的难局。是臣妾宫中有一人可解。只是,此人身份不宜公开。臣妾这才谎称是自己解出的,还请皇上恕罪。”
说着,敏妃便要跪下。皇上扶起她,道:“先解棋局,再问罪不迟。”
敏妃拍拍手,说:“可以出来了。”
丘欣一身宫女装扮自寝殿里盈盈而出。皇上看着她,满脸惊讶之色问道:“你,你不是丘启山的女儿吗?那日朕亲选你进宫,却不知你在敏妃宫中。”
丘欣跪下说道:“奴婢丘欣,进宫之后便被分去了浣衣局,后来得贵妃娘娘提拔,去了来仪宫当差。”
皇上“哦”了一声,追问道:“之后呢?”
丘欣泫然泣下,抽噎道:“奴婢不知哪里得罪了董贵妃,贵妃娘娘命苏姑姑责打奴婢。奴婢被打得晕过去,醒来便到了这里。”
皇上眼中尽显厌恶之色,久久不语。
敏妃察言观色,说道:“臣妾看这宫女可怜便瞒着贵妃救了下来。臣妾多事,违抗了贵妃谕令,还请皇上责罚。”
皇上摇摇头,似有所思道:“敏妃你并未做错。董氏贵为贵妃,替朕掌管**,却这等暴戾恣睢。”
说着皇上往炕上的小几上狠狠一拍。只是皇上向来克制,随即又平静地对敏妃道:“最近西南又起战事,前朝正是用人之际。朝中诸多重臣与董家都有所牵涉,攘内必先安外。**之事,你等还须多多忍耐。”
敏妃温柔体贴地说道:“臣妾明白。何况姐姐并未酿下什么大错,大事化小即可。”皇上感激地拍拍敏妃手背说:“朕最喜你能为朕着想。”
丘欣跪在地上听他二人言语。皇上转过头来对她说:“听敏妃说你破解了朕的棋局?”
丘欣神色谦卑地回答:“奴婢愚笨,看娘娘钻研棋局偶然间想到两招。娘娘说奴婢破解了皇上的棋局,奴婢却也不知。”
皇上来了兴趣,问道:“过来把你想到的那两招演示给朕看看。”
“是。”丘欣遵命,自地上起来走至已摆好的残局前,执起两颗白子按照敏妃前夜所说的落在棋盘上,复又垂手站在一旁。
皇上眼中动容,隐隐含泪,夸赞道:”解得妙,解得妙啊。“
丘欣恭谨道:“奴婢只是运气好,碰巧想出这么两招罢了。之前都是娘娘所解的。”
皇上笑得有些凄凉,感叹道:“运气有时也是一种机缘。可知世人都要这般好运,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皇上愣愣看着她出神,眼中爱怜之色大起。
丘欣暗暗心惊,莫非这皇上对自己不怀好意?只是先前答应了敏妃,此刻骑虎难下。何况,他又是宫中唯一可护得自己周全的人。即便他有心,只要自己利用得好,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如此一想,心下稍安。
敏妃连唤了两声皇上,皇上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干咳两声,解释道:“朕方才从这两招棋中突然悟出些治理西南的法子来。这棋盘有时也如战场一般。”
敏妃也不揭穿他,依旧温婉道:“皇上天纵英明,必能无往不利。只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莫为朝政累坏了。”
皇上点点头,握着敏妃的手说:“爱妃的关怀,朕都记在心里了,你就放心吧。”
敏妃一笑,随即又面带忧色,愁眉不展地哀叹一口。
“怎地?朕在这儿爱妃还不开心吗?”皇上问道。
敏妃勉强一笑,解释道:“皇上误会了。臣妾是想,自己多事救下了丘小姐。丘小姐那日淋雨受了风寒,在臣妾宫中将养多日。臣妾懦弱,怕贵妃娘娘知道后怪罪臣妾,因此一直未敢告知贵妃娘娘。如今丘欣已大好了,只是失职多日,回去之后恐怕贵妃娘娘要责罚于她。那么臣妾好心反倒办了坏事。想来心中很是不安。”
丘欣见机行事,又跪下哭道:“求皇上救救奴婢。奴婢要是回去,贵妃娘娘非打死奴婢不可。”
皇上略有所思道:“你要回去贵妃哪里,必定小命不保。依爱妃看,此事应当如何处置?”
敏妃反握住皇上的手道:“臣妾想请皇上卖臣妾一个面子,让丘欣做您的御前尚义。有皇上庇护,丘欣定然会平安无事。”
皇上眼中一抹难以捉摸的喜色一闪而过,面上却平静道:“爱妃难得有事相求于朕,朕怎能不答应呢?”
敏妃一喜,口中说着“多谢皇上”,就要跪下行礼头。皇上眼疾手快地扶起她,说:“爱妃不必多礼。”
丘欣也跟在地上磕头道:“多谢皇上。”泪水涟涟,好不惹人怜爱。
皇上略一伸手,欲上前相扶,想起敏妃在侧,手上顿了一顿又缩回去。道:“起来吧。”
在敏妃处略坐了坐,皇上便带了丘欣回乾云殿议事。
敏妃用手把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分开。茯苓在身旁捧着一个白釉刻花的棋盒,待敏妃把棋子捡进去,忧虑道:“娘娘真有把握那丘姑娘去了御前,就能相助咱们吗?”
敏妃专注于棋盘上的棋子。说:“她相助与否不打紧,本宫与她只是各取所需。话说回来,她今日可是帮了本宫一个大忙。看来今后,贵妃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