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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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祖-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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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长兴这是你娘给你缝的新棉袄吧?袖子都湿了。”杨茂德好笑的看着长娃子已经把手里的盆子伸进水里,仰头眼巴巴的等自己放鞭炮。
  “莫事,回头烤烤就干了。”长娃子胡乱抹了一把冻出来的清鼻涕,咧嘴对他一笑。
  杨茂德笑着摇摇头,看着伍哥把一串鞭炮挂在一旁的树杈上,从怀里取出一个煤油打火机,用手拔转齿轮打着火苗点燃引线,噼里啪啦声中就听到长娃子欢呼着把盆端了起来,摇摇晃晃中撒出一片湿了前襟。
  “少爷少爷,给!头水。”他端着盆子走过来,然后往杨茂德提的水桶里倒了一半才嘿嘿笑着说:“回头我第一个去拜年吃醪糟鸡蛋哈。”
  杨茂德拍拍他的小脑袋:“嗯,赶紧把水送回去,衣服烤干就能去堂屋了。”
  长娃子高声答应着,端着半盆水晃晃悠悠的跑远,跟着后面的娃儿们每个都从自己的容器里,分了一半水到杨茂德的桶里,然后笑嘻嘻的跑远。等娃儿们都散了,伍哥才走过去把两只桶都装满,挑着水他跟随在杨茂德身后,猪槽,牛栏,鸡圈最后是大厨房和小厨房的水缸,每到一处就从桶里舀一瓢水添进去,算是一个全福的仪式。
  路过徐新文的院子还能蒙蒙的看到屋檐下白灯笼的光,溶在微露的冬日晨曦中显得分外冰凉,杨茂德站了片刻才对伍哥说:“走,回小厨房吃汤圆去。”
  “大厨房也开火了,我在外头吃就行。”伍哥摇摇头拒绝。
  “客气啥,吃完了早点过来帮忙。”杨茂德转头对他露出淡淡笑意:“孙私娘说这几天让我跟紧你。”
  伍哥挠挠头:“那成。”
  等两人回院子才发现饭厅里已经挤了满满当当的娃子,或站或蹲的霸占着桌子和条凳,稀溜溜的喝着甜香的醪糟汤圆,杨老爹带着笑看着娃子们一面抬头对阿祖说:“大儿媳妇,少放糖,我不爱吃太甜。”
  长娃子在衣袖上蹭蹭嘴问:“老太爷,你是不是牙疼?”
  “你咋晓得?”杨老爹笑问道。
  “我外爷爷也不爱吃甜的,每年我娘买了糖去看他,他都抱怨买啥糖嘛,甜得掉牙。还喊我帮忙哩,他就说吃甜的牙疼。”长娃子吸溜吸溜鼻涕说道。
  “恩,是甜的牙疼。”杨老爹接过阿祖手里的碗喝了一口:“你们这些娃子牙好,能多吃点。”
  长娃子看了看他碗里没有鸡蛋连汤圆也少少的便叹口气说:“我觉得每年过年的醪糟汤圆比年饭的腊肉都好吃,老太爷不会享福哩。”
  “你会享福,还有糖水要不?”茂兰噗嗤一笑晃了晃盆里的醪糟汤。
  长娃子赶紧举了碗过去,茂兰又给他添了满满一勺:“赶紧吃完了领红包去,拿了钱好买糖吃。”
  长娃子老成的叹口气:“买了糖也要先送把我外爷,我娘说我要先孝顺他,他才会多把我过年钱。”
  茂兰掩着嘴乐得不行:“那有啥,反正最后糖也是你吃了。”
  伍哥端着碗斜眼偷偷打量女娃的笑颜,碗里的醪糟甜里泛起淡淡的酒香酸味,他赶紧垂了眼帘猛喝一口,连同大半个鸡蛋一起囫囵的吞下,放下碗对杨茂德说:“我先回去收拾收拾。”
  杨茂德点点头,慢条斯理的把碗里汤圆吃完擦擦嘴说:“发红包了,谁先来。”
  长娃子赶紧把碗里的糖水喝完一举手:“我。”
  说完便走到屋中间恭敬的给杨老爹磕了个头,站起来又转向杨茂德和阿祖作了个揖:“祝愿老太爷身体健康,福临长寿,少爷少奶奶平安和乐。”挠挠头才补充道:“早生贵子。”
  杨茂德笑着取出红包:“你娘教你的?”
  长娃子嘿嘿笑着接过去:“嗯,我没说错吧?”
  “没,但是好像漏了我们三个。”茂梅指一指自己三姐妹,往年出来招待娃子们吃醪糟汤圆是春儿和冬儿的事情,显然田二婶叮嘱的时候也把她们漏掉了。
  长娃子拍拍后脑勺:“哪里能漏掉三个小姐,祝愿你们,嗯,年轻漂亮,还有牙好胃口好。”
  “这两句肯定是你自己想的。”茂梅呵呵一笑:“说的实在,挺好的。”
  显然后头的娃子们也有很多没得大人的叮嘱漏掉了茂兰三姐妹,一时间挤出来的词千奇百怪,但都还算是好的祝愿所以她们也都乐呵呵的照单全收了。
  薄薄的红包里只有一个大洋,但是对于娃子们来说已经是一笔了不起的巨款,揣了钱大家都赶紧回去上缴父母,杨茂德扶着阿祖和茂兰她们一起给杨老爹磕头拜了年,杨老爹给杨茂德的红包里是一块白色的云石镇纸,看起来是有些年头的旧物。
  阿祖得到的是一枚深紫色的坠饰,似玉非玉带着一股药香,据说是祛邪避凶的东西,阿祖小心翼翼的把它装在荷包里挂在胸前。
  茂兰三姐妹都得到了一个纯银打造的胸花,做工细致花样也十分洋气,应该是杨茂德之前去县城帮杨老爹采买的。
  等拜完年杨茂德送阿祖回屋补觉,穿了没一会儿的新衣又脱下来换上宽松的睡衣,阿祖坐在床边费力的踢蹭着棉鞋,杨茂德走过去帮她脱掉又把鞋子摆放整齐,才挨着她坐下:“困了?我还没送你新年礼物哩。”
  阿祖仰起头:“我们之间也要送新年礼物吗?我都没准备啊。”
  杨茂德捏捏她的鼻头:“你不是给我织了毛衣?”
  “大家都有。”阿祖揉揉鼻子:“二妹说是今年的新衣。”茂菊她们学织毛衣的时间太短,简单的围巾帽子还凑合,毛衣这样的大工程就不行了,所以最后一个月阿祖一直拼命的在赶工。
  “嗯,辛苦你了,我们一家六口都有新衣服穿。”杨茂德凑过去亲亲她揉红的鼻头:“这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
  阿祖觉得手腕一凉,低头看到手腕被套上了一只奶白色的手镯,微微转到发现上面有如云雾般晕散的翠色。
  “可能没有我娘留下的那只好。”杨茂德握着她的手腕端详着。
  阿祖心头一酸向前扑去,贴在男人的唇上亲了亲才说道:“我喜欢。”

  ☆、新文的堂哥

  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今年因为大院里有白事所以除了娘家有事必须要回的,大多数人都选择留下来,到徐新文家的大院里走动走动,不管能帮上什么忙总归要尽一份心力,同一个大院里住着谁家还能没个啥事?
  阿祖在双凤的龙家算不上正经亲戚,再加上龙婶年前就来走动过了,所以初二一早杨茂德就跟着伍哥去了前院。跟上次春儿的暴毙不同,这次徐家媳妇儿的棺木是要现制的,在他家停尸七天然后入馆运回在三星乡不远的徐家老宅的坟地。
  棺木的打造放到冬儿她家的院子里,因为跟他家同院的虎头爹李鑫学过木匠手艺。白事也是要待客的,因为还是年里远处来的也就是徐家本家,和新文嫂子家的亲人。白事讲究做白菜,豆腐、豆芽、萝卜是必备的,杨茂德过来的时候正看到田二婶带着人发豆芽。终归是忌讳的事情,这白宴不能摆在大厨房做,就在徐家侧屋边搭了棚子,一顿做四五桌酒席还是能转得开的。
  杨茂德看了看院角新种上的两颗柏树苗,这是昨天下午栽上的现在还显得有些发焉,停尸的堂屋里光线昏暗,那点亮的歇脚灯却分外的显眼,一个大崩板上停着新文媳妇,旁边一个小崩板上用白布紧包的是那个没留住的娃儿。
  屋檐下条凳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穿了黑棉衣偻这腰神情凄苦,孙私娘正拉着她说话,伍哥轻声说道:“是新文嫂子的老娘,今早来的。”
  杨茂德点点头:“李叔来了没?正月头乡场上都没开门,花圈扎纸房子的白纸要他自己带来。”
  “昨天徐新文去请的时候就说过了,莫得事。”杨茂德说的李叔是专门给死人扎纸房子的冥匠,他的弟弟是主持白事兼吹唢呐的司仪。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右厢的房门砰的被推开,徐新文苦着脸气冲冲出来,看到站在外面的杨茂德愣了一下才缓和了神色抬手招呼,跟在他后面又出来一个男人,拧着眉毛正想要说什么,见伍哥和杨茂德在就讪讪的住了嘴调头进去。
  “有啥事?”杨茂德皱皱眉头,徐新文跟李鑫还有伍哥他们年轻一辈算是杨茂德招进来的,平日里就走得比较近各家的情况也知道一些,刚刚跟出来那个男人跟徐新文长得有些相像,应该是徐家本家那边的亲戚,而徐新文老爹过世以后他那些亲戚对孤儿寡母并不友好。
  徐新文蹲下身用两手使劲在脸上揉搓了一阵才说道:“我大伯说要葬娃他娘的那块地被开出来种麦子了,入坟的话要把种子钱补给他。”
  “一块坟地能种多少麦子?补就补吧。”杨茂德转身看看屋檐下抹着眼泪的徐婶子,才两三天她就显得苍老了不少。
  “我就是憋屈,那块坟地是徐家公用的,我和我爹也有份子凭啥用自家的地还要给钱?”徐新文梗直脖子上面青筋直跳。
  “哪有那么多废话?这个时候那头轻那头重你拎不清?”伍哥拉了他一把站起来,然后推搡着让他进屋。
  这时候李鑫跑了进来,左右看看最后凑到杨茂德身边问:“少爷,新文嫂子的棺材板子启好了,那个娃儿的咋办?要打个小匣子不?”
  “我咋晓得?”杨茂德对孙私娘那边努努嘴:“你自己问去。”
  李鑫哦的答应了一声啪嗒啪嗒的跑过去,把这话又问了孙私娘一遍,老太太吧吧嘴:“按说这没落地的娃儿是用不上棺木的。”
  说完瞅了瞅院里的柏树有些犹豫,这时旁边一个中年的女人夸张的大叫一声:“哎呦!孙大娘看你这话说的,那新文媳妇肚里的娃儿是足了月的,哪有送走的时候连个棺材都莫得?”
  说完又转向新文媳妇的老娘:“老婶子,虽说我们农村人不讲究,那死了的娃儿就是扔进粪塘的都有,但是为这个娃儿新文媳妇连命都丢了,能这么不当数?”
  这话问的新文媳妇的老娘和徐婶子都哀哀的哭了起来,徐婶子扯起袖管擦着眼睛说:“哪里能往粪塘扔?那也是我的孙子哩。”
  “老姐姐,把娃儿跟我闺女埋一起吧,下头有人陪她,我这当娘的心里头也好受些。”新文嫂子的老娘捶着胸口嘶哑着嗓子说道。
  徐婶子一边哭一边看着孙私娘,昨天上午老太太处理娃儿的时候她可是看到了,堂屋里包裹死婴的白布下细细的缠绕了红绳,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终归是明白那娃儿有地方不妥当,能不能入棺还得听孙私娘吩咐。
  孙私娘叹口气拍了拍徐婶子的手臂,转头对李鑫说:“打个小匣子吧,莫要留阴边上红漆,只涂一层清漆。”
  没等李鑫回答旁边那个中年的女人已经飞快的跳起来:“哎呦,就是该这么着,一块地可埋不了两个棺木,我得去给给我主劳说一声。”说完便脚下麻利的往刚刚徐新文进去的那屋里溜去。
  没一会儿就见徐新文带着一群人走了出来,到孙私娘这边才开口问徐婶子道:“娘,是你说要多添一块地给二娃子做坟?”
  徐婶子看看新文媳妇的老娘:“是我说给二娃子也做副棺木,不过不用另外添地做坟吧?跟她娘埋在一起不成吗?”
  “哎呦,婶子这说的啥子话?”那跑去报信的女人瘪瘪嘴:“哪有一个坟里埋两辈人的,回头逢年过节我家娃儿给他堂婶子上坟磕头,不是连堂弟娃儿也拜了?”原来这个女人是徐新文大伯家的大儿媳妇,她家的儿子徐新文家的娃要叫一声堂哥的。
  “逢年过节的上坟磕头?”徐新文一听这话就一头鬼火:“那你家今年有没有去给我爹上坟?莫说是庆娃子的堂婶,我爹你还要喊一声二伯。”
  “莫扯那些歪歪,反正你想要你家娃埋到徐家祖坟里就要再添一块地。”说话的男人就是刚刚跟出来的那个徐新文的堂哥徐新勇:“都是老徐家的人,你用地我们不说啥,补我种子钱一块地三个银元。”
  徐新文气愤的上前就一把楸住他的领口:“滚球!一块坟地莫得三分,你家用的啥麦种值三个银元?”
  那男人眼睛溜溜的转了一圈:“你管我用的啥麦种,反正我家每年从那块地上收的粮食就那么多,你要不补我种子钱我就不腾地把你,有种就莫把你媳妇和娃儿葬在徐家祖坟地里。”
  “你个狗东西,不是人。”徐新文攥紧的拳头上青筋直跳,血红瞪大的眼睛像是要吃人一样。
  伍哥赶紧从后面架住他的双臂:“你老实点,进枪队的时候就说过不许随便打架,少爷在这里哩。”
  “咋?就是当着杨少爷的面我也是这话。”徐新勇护着头脸心虚的瞅了瞅杨茂德:“我家又没少交租,杨少爷也管不到徐家屋头的事。”
  杨茂德冷冷的盯着他看了片刻:“我是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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