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献!”,师傅则矜持的抬抬手,张嘴轻吐道:“斗私批修,共同奋斗!起来吧。”,于是,徒儿们恭恭敬敬的站起来,垂手退到一边;另一批人又向前……
没被念到名字的牛黄周三和几个女青工,纳闷的望着这一切。
真应验了昨晚陈三说的话,完全是上面指定。瞅着那些围着师傅兴高采烈的青工们,牛黄脑海中不禁浮起“乱点鸯鸯谱”五个字。他想:不知旧社会怎样拜师哩?书上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些面色冷峻的工人师傅就这样成为了青工的第二个父亲?还不知上面给我指定哪个师傅呢?指定个脾气好的还好相处,要是指定个脾气怪的就完啦。最好,指定个脾气好技术也好的当我师傅,那样就理想罗。陈三说得有理:他老爷子技术好,连红花厂的头头见了他的面也要握手。想想,红花厂头头,管着几万人呐,多大的官哟?
周三见人家热热闹闹的,忍不住悄悄对牛黄说:“怎么把我们搞忘了?是不是问一问?”,“问谁?怎样问?再等等看嘛!”,这当儿,只听得刘海大声的拍拍手,说道:“今天的拜师会正式结束,青工们注意啦,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公司出面帮你们认了师,后面的事情就不要我教了吧?”,“教嘛,为啥不教?”,“后面又怎么做呵?”青工们乱纷纷的问着喊到。刘海又扬起嗓门儿说:“那你们就注意的听倒:明天各徒弟开始跟着自己的师傅上班,师傅怎样说,徒弟就怎样做。徒弟腿跑勤点,嘴巴甜点,到了师傅家手动快点,懂吗?”,“懂!”,“要得嘛!”……,“还有,平时要多孝敬师傅,师傅爱抽个小烟的,喝点小酒的,徒弟掏腰包快一点,懂不懂?”,“懂啦!”,“懂!”,“要得嘛!”青工们乱哄哄的夹着欢笑回答。“还有,别忙别忙,手艺学成后,别忘了我这个领门人哟!”刘海笑着吼道:“散会!”
(未完待续)
二十一、三工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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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下班回家的路上,牛黄周三与蓉容不期而遇。
街上的人多了起来,三三两两,结伴成群,清一溜灰蓝色人流,让贫困而死气沉沉的大街,有了一丝生气。七月的夕阳正在西下,斜斜的压着歌山。浑圆柔软的夕阳被歌山坚硬的山巅一顶,仿佛被顶出了个大洞。那一片绚烂的云霞就从洞中缓缓溅出,血一般湿漉漉的流淌在歌山山巅。遥遥望去,血色满天。满天血色中,倦鸟振翅,上下盘旋,像在乱写天书。
蓉容斜背书包双手操在衣兜,在夕阳的余辉中慢慢地低头走着。牛黄眼尖,离得较远就看见了她。周三见他一下脸放红光眼睛直直的,顺着一瞅笑了起来:“哦,蓉容来啦,牛黄又该忙啦。”,爱情这玩意儿让人无师自通:人为制造的荒诞不经岁月,没有书本没有教诲没有电视,十八岁的青年男女,不去学习斗私批修,在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却学会了喜欢令自已心仪的异性……“蓉容!”,“哟,是你俩?”蓉容一抬头高兴地叫起来。
“下班?”,“嗯,你呢?”,“毕业啦,工宣队黄队长召集大家开了下会,就宣布我们高中毕了业,回家等消息。”,“就这么简单?以后怎么办?”,“谁知道?等着吧,大不了下乡就是。”蓉容迷惘的摇摇头,神情越加颓丧。“你们吹,我先走了,”周三礼貌的点点头,快步离去。牛黄怅然若失的望着周三远去的身影:“要是不到农村有多好!”,他有些不自然的悄悄与蓉容保持着距离。“当然,谁愿去呢?服从革命的需要嘛!”蓉容显然也不习惯和一个男青年并肩走在大街上。她微红着脸蛋,努力做出无所谓的模样。
一路无语!
绕过花海,快到老房时,蓉容加快了脚步,牛黄心领神会的慢慢跟在她身后。“牛黄”身后有人喊,牛黄回过身,是老爸。“分的什么工种?”老爸高兴的望着儿子,眼镜后的眼睛闪闪发光。“还没有分。”,“哦?那别的人呢?”,“都分啦,只有我和周三再有几个女生没分。”,老爸高兴地一拍儿子肩膀:“有戏!说明组织上要留你们在公司本部,是好事儿啊!肯定的。”,牛黄也高兴起来:“真的?我就纳闷,都分了怎么就我们几个没分。”,“真留在公司本部工作,一定要求上进,争取早日加入工会入团入党。要知道,人只是一片浮萍,组织才是岸哟!”
父子俩到家时,老妈刚回来,手忙脚乱的正在弄饭。蓉容家门大开着,蓉容坐在临窗的床边,就着殘阳微弱的光亮,正在看书。邻里们陆续一顺溜的支起了自家门边的小桌子,喷香的饭菜扬帆飞翔,诱人食欲。慈眉善目的黄母与丫头姐妹见牛黄父子上得楼来,招呼到:“下班啦?”,父子俩笑着点头:“正在吃?老黄呢?”,“人家黄队长忙着革命哩,吃不吃饭不重要的。”黄母笑眯眯的端着碗:“牛黄刚上班,习惯不?”,“还不习惯。”牛黄老老实实回答,又说:“黄妈,您慢吃。”,“好好,我烧的羊头炖大白萝卜,你吃饭时来尝尝。”,“好!”
黄母已从周三嘴巴里知道,上星期牛黄和他去看了黄五。虽没看着,但这份心足让黄母感动不已。还要咋的呢?黄五自个儿不争气,也罢,让他尝尝里面的味道好啦;牛黄周三,邻里乡亲的,懂事明理,总不该老是怪罪人家吧?所以,黄母颤栗栗和丫头各端了一碗香喷喷的羊骨头萝卜汤,分别送给牛黄周三品尝。老妈和周伯呢,则分别端了自己腌的咸菜和炒榨菜丝,一定也要黄母娘儿尝尝。大家推来端去的,楼上荡漾着欢乐的气氛。
果然,牛黄与一个姓肖的女青工分在了公司办公室,周三和其他三个女青工则分别分在工区办公室,组织上言明现是暂时以工代干,至于多久去掉那个“代”字,还要看各位在阶级斗争的大风大浪里的表现。公司团支书兼办公室副主任刘海,在欢迎以工代干的办公会上,特别说明他们的工作方式:一、极积协助办公室主任工作。二、做好每期办公会记录和工地巡查纪录,备查。三、汇报公司和基层所有人员的具体工作情况,说些什么?干些什么?阶级斗争的这根弦崩得紧不紧?必要时,可以直接找公司党支部柳书记汇报。四、每星期参加一天工地劳动云云……刘海交待完后,公司党支部书记兼公司办公室主任柳书记接着讲话,讲了公司还存在着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敌人不甘心失败,正在窥测新的方向,妄图东山再起,大家务必提高革命警惕云云……
众青工听得毛骨悚然,一头雾水,却都露出了革命到底的坚毅神情,恭恭敬敬的坐着。
自从发现牛黄会吹笛子的特长,刘海欣喜若狂,有了新的打算。
时实,你死我活弓拔弩张的两派,已由原先公开的争权夺利对抗,转为各自拥有自己的走卒暗地较量。从部队军区文化教员正连级位上转业的刘海,一来到地方,马上就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威胁、擎肘和吃力。他没想到区房产公司会是如此这般:不但干部文化水平低,而且基层工人很多人大字不识一个,行话粗话污言秽语一齐来,插科打浑玩笑不分场合时间。公司的日常工作就是修修补补,收收房租,技术含量太低,社会上没人把房产公司当回事儿。
这只是表面的原因,还更有深层次的麻烦:原先的两派阵线鲜明,保派头头被三接合进了公司领导班子,反派头头却无奈担任了基层工区办公室主任;从行政级别上就差了保派一截。反派自然不服;于是;二派明争暗斗;互不卖帐。新来的刘海挤在中间;够呛!
刘海原本也不是省油的灯,只是苦于孤军作战,左遮右蔽的犹如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这下好啦,牛黄来啦!选人时,他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就把牛黄留在自己身边,委以公司办公室内勤兼公司团支部内勤,美名日:协助团支书和公司办公室副主任工作,让公司新的一代,在阶级斗争的大风大浪中锻炼成长……
要说办公室日常工作,十分简单,不外乎就是写写抄抄,跑跑腿;接电话接待端茶送水以及简单的医疗包扎等固定事务,则由一块分到公办室工作姓肖的女青工负责。这样,牛黄便有充足时间随刘海东跑西瞧,熟悉公司基层,收集第一手资料。柳书记对这样的安排也很满意,认为,这是刘海同志革命激情饱满,为了党的事业不辞辛苦地带领公司青工的具体表现。柳书记说:“现在公司革命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团支部要配合党支部,教育和督促二派真正鼓足革命干劲,抓革命促生产,及时地满意地真正的为全区人民维修好房屋。”
不跑不知道,一跑吓一跳!
公司管理的房产遍布全区,大大小小林林总总几万间。房子大都是二三十年间的木穿斗捆绑房,少数五六十年代修的四层红砖瓦房。所以,基层四个工区所辖的几十个泥水工、十几个木工根本就不够。这不,公司自1953年成立至今,才征得区主管局同意,第一次在社会上进行招工,一下就吸来了百多号新鲜血液。青工们分了下去,基层师傅习惯于阴霾的脸也终于露出了笑。公司的革命工作大有起色,群众反映好多了。基层工区办公室主任们的牢骚话虽然没减,却一个个往公司跑时间少多了。
跑得少多了,是否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基层主任们开始自行其事,除了每月领工资和开大会或过组织生活,基本将基层的事儿封锁起来不让上面知道。多事之秋呵,树欲静而风不止,柳书记和刘海们打着腹问,又有了新的沉甸甸的心事。
前天,三工区出的那事儿,更引起了党支部和团支部的重视与警觉
一个姓周的泥水师傅带着几个徒弟,为一家老用户捡漏,捡了二个星期对方房顶却依然漏雨,而且是漏得比原先还要利害。户主一怒之下与之较理,不曾想几个徒弟演艺全武行,将对方揍得鼻青脸肿……本来事情发展到这里,基层主任出面赔礼道歉加快进度重新捡修也罢了,谁知户主的儿子竟是市革委委员,本市大大名鼎鼎的原造反派头头×××
这下好啦,捅马蜂窝了!×××的助手一个电话打到公司,指明点姓的要柳书记接市革委的重要指示。助手在电话中严厉的批评了柳书记,大讲×××对本市革命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未了,限柳书记治下的区房产公司,立刻以饱满的政治热情和最快速度,捡修好房顶;并对师傅和几个青工进行严肃处理,将处理结果立即上报……
柳书记接完电话,找来刘海商量议。一致认为前一个事好办,后一个难办。柳书记搔着头皮对刘海说:“明天一上班,你就下去了解了解情况。加快进度不难,处理青工和师傅要慎重。这批青工才进来,头上长角浑身刺槐还没理顺。弄不好闹起来,上面会给我们盖顶帽子说我们无能,干扰革命斗争的进程。下面这种隐晦事故的态度恶劣,这次要抓住重点开刀,一定不要手软。”,柳书记不愧是在政治风浪中沉浮了十几年,一下便说出了刘海没想到或想到还没归纳好的担心。刘海敬佩的望着柳书记补充道:“抓住了典型,这次一定杀鸡给猴看。”
第二天到行政办报过到,刘海便带着牛黄往三工区走去。
三工区是公司最大的一个工区,辖区广人手紧任务重,急待维修的破烂房特别多,周三就分配在三区办公室。牛黄第一次下工区,很是新鲜好奇,一路上左瞧瞧右瞅瞅,跟着刘海拐弯摸道的走了好久,才在一幢二层楼有些破旧的红砖瓦房前停下。一楼的大门开着,一个披着衣服满面惺忪的中年人,拎着瓷碗正在门侧水池漱牙。“王主任,早呐。”刘海拍拍他肩膀。王主任一怔,满嘴巴白泡沫回过头来:“哦,刘书记,这么早您就来巡察啦。”,“早,八点半啦,不是八点钟上班吗?”
王主任见来者不善,几口冲干净嘴巴,一双大手就着自来水使劲把脸抹抹,向屋里走。刘海坐在他对面椅子上,牛黄侧坐在原木钉的木条上。牛黄打量着屋子:不甚宽敞的二室一厅,二室的门紧闭,厅里摆着几张办公桌。可只有王主任坐的这张铺着玻璃板,对面放着周三俭朴的办公桌。侧边墙上钉着钉子,挂满帐本之类的软面抄。再上,是一副伟大领袖和亲密战友的张贴画,两边是自拟的对联:紧跟主席大风大浪中闲庭信步,抓革命促生产为人民再立新功,横联:为人民服务。看来,这儿就是三工区的办公室了。
刘海讲了来三工区的目的,介绍了牛黄。王主任恹恹寡欢的瞧瞧牛黄:“新来的?”,牛黄点点头。“在公司做啥呢?怎么不到我们基层来呢?”牛黄呆了呆,不知怎样回答才好,便望着刘海。“公司差人嘛,就留了二个,一男一女,其余的不都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