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所长,电话。”然后,冲着周三眨眼:“走,外面转转。”。
王所长接了电话,呆住了:这鬼嘴巴?嗬,又惹祸啦。我不说,他二个小子还不知道嘛。这下好了,走啦。王所长一气之下,扔了电话,坐在破藤椅中生自己的闷气。
牛黄与周三与王所长告别后,当天便回到了老房。
听说二人工作了,邻里们都围了过来,问长问短。上了夜班在家休息的陈三,也从床上爬起来凑热闹。大伙儿正说笑着,三楼的李妈挺着肥胖的身体,慢吞吞的爬了上来。“让让,让我看看。李妈大声嚷道:“牛黄周三呢?”,老妈和周伯异口同声道:“李妈,快请坐,在这儿呢。”一根木凳塞在她屁股下。李妈费力的在凳上坐下,眉开眼笑的:“哈,真回来啦?我说嘛,后天就要报到,再不回来,可就迟了。杜所长还犹豫不决呐,嘿,我就骂了他呐。”。
作为本段居委会主任,热心肠和处事公道的李妈平时甚受居民尊重。老妈和周伯由心的说:“我们代这些娃儿谢谢李妈了。”,“谢什么谢?不谢。通知都拿给他看了,杜所长还咕咕嘟嘟的,说是派出所更需要他俩,这是革命的大局和需要。”李妈连说带划,胖乎乎的白胳膊挥来挥去的:“我就顶他说,去你的什么大局和需要,人家像他俩这样的小青年早就工作啦,你还扣着人家不放,要耽搁人家,人家会记恨你一辈子的。哈,拿着!”,二人忙接过盖着招人单位红彤彤公章的通知书:“穿精神点去报到,不要让人小看了咱老房的人哟!”。
牛黄偷眼看到黄家大门悄无声息的关上,想到黄五,高兴的心情立刻降低了许多。他决定,第二天一定去探看黄五。牛黄再瞧瞧隔壁蓉容家;房门紧闭。他感到无比的失望和惆怅:唉!蓉容呢?那个一见他回来或一听他声音;就悄无声息地放下手中的书;走出来倚在门楣上无言而含笑地等着自己的姑娘呢?今天是星期天呀;上学?上学也该休息了吧?
蓉容啊蓉容,你到哪儿去了?
临睡时,老妈想起了什么,翻腾一阵,找出一封掛号信递过牛黄。
牛黄一见信封上《××省五七艺术大学》的鲜红色字样,心,不由自主狂跳起来。匆忙撕开,抖索索的展开洁白的信函:“牛黄同学:因为……所以,本院决定不予录取。希望你继续努力……”一气读完,再慢慢坐下。一直注意看着他的老妈说:“是昨天下午陈星送来的,对了,他让我转告,说是他已考上了,希望你也能考上。嘿,考不上才好哩!搞音乐?我就不懂音乐是什么东西?整天蹦蹦跳跳疯疯癫癫的,能有什么出息?”,老妈在那儿喋喋不休的唠叨,一丝苦涩滑过牛黄咽喉。他抬眼望着窗口外不远处陈星家,那儿灯火通明,人影晃荡,陈星一定捧着鲜红的录取通知书,高兴地笑着,身边满是祝贺的朋友和亲人……
别了!我的音乐梦!别啦!我的竹笛、二胡、月琴、手风琴和温柔的小号……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牛黄叫上周三坐车到了市区;顺着热闹的街道边走边问;好不容易在一条偏僻的巷道深处找到了市看守所。说来好笑,在派出所和收容所干了近二年,二人竟不知道该如何探望?只好绕着警戒森严的看守所大门转呀转的。转久了,不但引起了岗亭里荷枪实弹的哨兵警觉,还引起了门侧一溜钉鞋与修鞋匠的警觉。岗亭里年轻的哨兵握紧钢枪的带子,眼睛圆睁,随着二人的脚步转动,注视着这阶级斗争的新动向;而鞋匠们心中早咕嘟开了:来了二个同伙劫狱?怎么搞的?眼钱没有报告呀,妈的,怎么回事儿?瞧这二小子衣兜下鼓鼓的,没错,肯定是凶器;再瞅这二小子满面的焦躁,没错,正盘算着怎样下手哩!
就在鞋匠们准备以满腔的热血舍身扑上去,捍卫无产阶级江山时,牛黄走近了哨兵:“同志请问,该怎样探监?”,“探谁?”哨兵生硬的瞪大眼睛。“我们同学”,“到隔壁办公室办手续。”,牛黄摸摸自己脑壳,与周三相视而笑,一吐舌头,转身朝隔壁办公室走去。
“探谁?”办公室里,一位与杜杀一样面相很凶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的民警,面无表情的翻开《探视记录》问。“黄五”,“什么黄五红六的?说名字!”民警斥责:“正经点”,牛黄有点慌乱:“黄、黄正文!”,民警迅速在《探视记录》上写着,边伸出手:“拿来!”,二人摸不着头脑,望着他。民警伸了会儿手,见没有内容便又说:“拿来!”,“拿什么来?”二人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介绍信”民警瞪起眼睛,重复道:“介绍信!”。
“还、还要介绍信呀?”二人明白啦,禁不住心头乱打着鼓。“你们是谁?干什么的?准备干什么?谁叫你们来的?后面的黑手是谁?”民警警惕的关上抽屉,飞快地抓起了桌子上的警棍。二人好一阵解释,又摸出兜里的红袖章递给民警。民警狐疑地接过仔仔细细的看后,又按照二人提供的派出所电话号码打过去,指明找所长杜杀接电话。牛黄听见杜杀在电话里与民警好一通解释并保证,二人才脱了身。出了看守所办公室,牛黄懊丧道:“早该弄清楚再去,唉,枉在派出所和收容所白干。”。
周三也感气馁,悻悻的一抬脚,“呼”地踢飞地上一颗石子。石子飞出去,砸在前面一位埋头赶路的女人身上,砸得她“哎哟”一声。“干什么你们?”女人抬起头,一张年轻少妇美丽而熟悉的脸,是鲍玉兰。双方都愣住了。
“嘿!牛副所长,周管教!”好一个随机应变的鲍玉兰,愣怔之下,马上脆生生甜滋滋的叫道:“是你们呀?”,二人不情愿的点点头,没说话。鲍玉兰手上拎着大包小包,衣衫上的灰尘显示着她的行色匆忙,整个人比二人在收容所看见她时更憔悴,没说的,一准是看黄五来着。此情此景,说什么呢?鲍玉兰大大方方的问:“你们也是来探视正文?”,牛黄窘迫的摇摇头,再看看周三。“路过”周三嗡声嗡气的回答:“你忙吧,忙吧!”,二人转身就走。“牛副所长,周管教,不!大兄弟,大兄弟。”鲍玉兰跟在后面叫:“告诉我,正文家在哪里?我要去他家看看,大兄弟,告诉我吧!”,听她在身后一迭声的呼叫,二人使使眼色撒腿便跑。
下午,二人回来到派出所办手续。在派出所的大门口竟遇到了姚三。
很久不见自己这位倒霉的老同学了,二人心有怜悯,便主动叫住他。姚三也长高啦,只不过因为极度的营养缺乏,脸色苍白,整个儿瘦瘦弱弱,仿佛风一吹就倒。穿着件旧劳保服的姚三,面对着面带喜色的老同学有些不自在。“老同学,你又到所里交待问题?”牛黄开他的玩笑:“这次是思想上的还是心头上的?”,“不是,都不是。”没料到姚三居然带着些许笑意说:“我是来找你的”,“找我?”牛黄惊愕道:“找我有事?”,“有事”,“真有事?”,周三瞅瞅姚三那一付担惊受怕;喏喏唯是的可怜样;也恶作剧的开玩笑道:“好啊!红色工人和国家干部的儿子与国民党宪兵连长的儿子有事,是商量反攻倒算吧?瞧我不揭发你俩?”。
姚三脸色一暗,牛黄看在眼里,忙劝道:“周三,别乱开玩笑。”,“什么事?说吧,只要我能帮你。”,“供销合作社有间小门面空着,我想租来做个小饭馆。”,牛黄觉得姚三简直是异想天开:做饭馆?做饭馆干什么?这么多年来谁听说过私人做饭馆的?街上都是国营饭馆嘛。退一万步说,既使能做,未必会租给一个专政对象的儿子?“我到街道办去过,李妈倒是答应,可要我到派出所征得同意,我就只好来找你了。”,“……”。
牛黄沉默良久,道:“你在家好好呆着就行,何必非要跑出来找麻烦?”,“找麻烦?”姚三睁大眼睛,凄楚地说:“我的疯妈和我吃了上顿没下顿,从我记事以来我就没沾过油荤……我们实在活不下去了。我们好歹也是人,也是人啊!”,一时,三人相对无言。
牛黄一咬牙,进了派出所。他和周三找到杜所长,汇报了收容所里的工作情况,然后把姚三的情况讲了,并表示特别乞望杜所长能同意。杜杀听了,半晌无语,淡淡道:“这种事儿我劝你们最好别帮,也帮不了。牵涉到阶级立场和政治方向,事情复杂呢。不谈它啦,咱办正经事儿吧。”,他接过二人手中盖着招工单位公章的《政审表》,左看右瞧,迟迟不签字。
牛黄急了,提醒道:“杜所长,我们还要到街道办去!”,“慌什么?”杜杀威严地盯他俩一眼,脸上浮出严厉的神情,想说什么,顿顿,终没说出口,只低下头疾快的签字盖了章。
杜所长送二人出门,九月的太阳正悬在空中。
居高临下望去,纵横交错的红花厂区尽收眼底。那阳光下蜿蜒东去如腰花点缀在大地上的,是长江;那一片花花绿绿随风起舞的,是花海;那一片整齐划一的苏式房顶,是车间;密密麻麻的房顶间,忽儿似飘带般飘逸忽儿像布带样挺直的,是厂区大道和各种小道。红砖房顶的海洋之上屹立着钟声村的打钟台,牛黄甚至看见那半截在钟台上吊了几十年的钢轨,那被几代敲钟人敲得锃亮如新的钢轨中心,正随着太阳闪着耀眼的光芒……老房呢?哦,在那儿!在那一大片连一大片的房顶之下,老房宛若见惯百年风云和世事沧桑的老僧,不起眼的蹲着,默默无言地蹲着,不动声色的蹲着……
哦,我的老房!我的红花厂!哦,我的熟悉得令人心疼的生长的地方!
今天,我们要告别童年、少年,跨入青年时代。在您怀抱,我们撒下了儿时的梦想、少年的绮丽和心灵深处最初的萌动,今天,我们要进入另一个陌生的世界,那儿有我们壮丽的青春和斑斓的人生;我们会一如既往的爱您,在以后泱泱岁月中,聆听从世界深处传来的轰鸣,挥写下自我生命的壮美和骄傲。请祝福我们吧!祝福我们,因为,我们是您的儿子!……
二人激情澎湃,四下环顾,不能平静。
“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周三诗兴大发,脱口而出,挺胸眺望着山下。“好!很好!”杜杀响亮地在背后拍拍手掌:“好极啦!有激情,到底是年轻人。”,他转向牛黄:“你呢?我们的吹笛手,不也来抒一下?”,本已跃跃欲试的牛黄涨红了脸,摇着头。“好啦,高兴够啦,情也抒啦!现在,我送几句话给二位,听么?”,二人点头。“到了单位,就不能再像收容所那样,感情用事啦。知道吗?你们擅放公安部通缉要犯陈二妹,已犯了法哟。”正在兴头上的二人大惊失色,相顾无言,惴惴不安的低下头。
“低头干什么?抬起来!”冷不防,杜杀在他们背后大喝一声:“天塌不下来,地陷不进去,一切有我呢!男子汉流血不流泪!”,见他俩抬起了头;杜威所长满意地笑了。稍后,他慢慢道“哎,现在,现在有些事情你们还不懂,但将来会懂的,所以不必后悔和后怕!说实在话,我真想留住你俩,所里太缺人手了,可我无法让你们有正式身份……还是李妈说得好,再留就耽误了你们的前程。去吧去吧,不要给我老杜给老房和红花厂丢脸就行。记住:天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江湖上,做人要堂堂正正!敢做敢为才是好汉!此时此刻,听我老头子一番话,今生今世都用得着哇!”。
牛黄感觉自己周身的热血,猛然冲上了脑门。他无言的对杜所长鞠躬,再鞠躬……
身边,一阵凌厉的风匆匆刮过,天边响起几声炸雷,暴雨就要来了!
(未完待续)
二十、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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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1971年7月15日,牛黄周三手持《工作报到条》,到本市房地产公司报到。
坐落在临街一条小巷上的房产公司,插满红旗,锣鼓喧天。公司柳书记亲率全公司抽得出空的干部职工,穿了新衣服鼓掌欢迎新生血液。早晨9点正,报到的青年陆续到来,人人喜气洋洋,高兴得不能自禁。牛黄与周三到时,刘海正低着头坐在乒乓桌后登记。房产公司团支书兼公司行政办公室副主任刘海,三十一、二岁,转业军人。此时,他微微偏着头,一枝黑色钢笔在手中一个劲挥舞。桌上,一迭厚厚的登记簿摊开,旁边是一大盒打开的红印泥。
“下一个”,牛黄忙把薄薄的报到条递过。“牛黄,男,18周岁。”刘海边喃喃地念,边麻利的写着。“哦,牛黄,就是××路派出报执勤排的那个牛黄?”他饶有兴趣的抬起头,牛黄发现他的眼睛很亮。“是我”,“不错呀,牛队长。”刘海笑笑,又低下了头,边写边说:“知道吗?牛排,本来你不是我们这个单位的,人家道路维修先要了你哩,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