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能再回去,这样阴毒狠辣的婆家,就没见过。”太后大声道。
“当然不能回去,婚约都解除了,嫁妆也被你家夺去了,还回去做什么?又被你家欺负一遍么?”史太太抹着眼泪道,她是真心同情穆清瑶,今天又亲眼见到她不顾生死,救那几个毫不相干的侍从,更体现穆清瑶的善良与勇敢。
更没想到的是,小小年纪的她,竟然受了这么多苦,难得她看得开,既没有怨天尤人,又没有记恨报复,自家云嫣与她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也怪不得夜世子百里挑一,挑中了她为世子妃。
“北靖侯,你带兵是把好手,这治家,可真是一踏糊涂啊。”皇上感慨道。
北靖侯跪在地上,伏首请罪道:“皇上,臣无能,臣治家无方,求太子责罚。”
“责罚你做什么?怪只怪你那夫人太过无良,你常年在外,家里顾及不到也是有的,朕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你那夫人便不能再逍遥法外,褫夺顾氏三品诰命,降为庶人,北靖侯,你若想休妻,朕绝不反对。”皇上道。
顾氏做下伤天害理之事,却只是夺了个三品诰命,而公孙浩和公孙宁儿,一个犯下欺君之罪,另一个则犯下杀人之罪,皇上都忽略不计,当忘了似的,北靖侯府也就顾氏受了小小的责罚,其他人全都放过了。
皇上这心偏得,可不是一点两点。
很多人心里都感觉不舒服,处罚太轻了。也更为同情穆清瑶。
顾氏今天因病并没有来,公孙族的族长太太却是来了的,她一直隐在人群中,并没说话,如今听了此言,长松一口气,北靖侯这几年就是在作死,顾氏更是连带着公孙一族往死里作。
穆氏那孩子,先前看她就不是池中之物,倒也是个手慈心软的孩子,已经放过顾氏多次了,怪只怪,北靖侯逼得太狠,不然,那些龌蹉事又怎么会在这大殿之上揭开。
今日过后,公孙一族的名声必定会一落千丈,族里还有好几个适婚的孩子,说定的婚事只怕要泡汤,好一点人家的女孩儿,谁还敢嫁进公孙家来?
公孙宁儿那德性,又有谁家敢娶?
北靖侯啊北靖侯,你今天真是作死啊,好端端的在这大殿之上逼穆清瑶做什么?
这一大家子都给你毁了。
“皇上,您也听到了,公孙昊早就与臣的女儿有情,臣女的名声也早被他毁了,还请皇上下指赐婚,成全这对有情人。”贺相趁机说道。
这样的人家,这样的人品,也亏贺相还肯愿意与之做亲家,北靖侯还真是前世修来的福。
众人不可思义地看着贺相,这个纵横大锦朝堂,聪明睿智的一代奸相,竟然如此没有眼光,非要把女儿往火坑里推,是何道理?
“知道么?那贺小姐,早就与公孙世子有了勾连,听说肚子都大了。”有人小声窃窃私语。
“啊,真的啊?怪不得贺相如此急巴巴的把女儿往人家府里塞,原来如此。”
“倒是狼狈为奸,一丘之貉。”有人评定。
这议论声虽小,但却很快慢慢传开,贺初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两眼喷火地瞪着北靖侯,如果不是他儿子下流无耻,自己又何苦抛了脸面来圣驾面前倒贴求婚。
皇上自然也是听见了的,太后,皇后的脸上都露出不屑与鄙夷之色。
贺初年俊朗的额头青筋都暴出来了,皇上看着难受,只好开口道:
“北靖侯,你倒是个有福的,你那儿子如此……平庸,难得贺相不嫌弃,这桩婚事朕就允了。”
“皇上,臣自知有罪,臣子也是罪该万死,但与穆家的婚约万万不能解除,求皇上开恩。”谁知北靖侯却是个轴的,到了这个份上,还是一口咬定,不肯解除婚约。
太后恼道:“北靖侯,你不要仗着你有些军功,便不知天高厚,你家做出如此恶劣龌蹉之事,皇上只是夺了你婆娘的诰命,并没对北靖侯府如何?你还不肯松口,究竟意欲何为?”
“太后,臣有苦衷啊。”北靖侯磕头就拜道。
“什么苦衷,你放过清瑶,你儿子又不是没人要,贺相巴巴的想把女儿送到你家去呢,还要怎地?”王妃也怒道。
“太后,皇上,臣真的是有苦衷,当初,臣与穆家订下秦晋之好时,可是皇后娘娘下的懿旨,没有皇后娘娘的首肯,臣是万万不能取消婚约的,臣愧对皇后娘娘厚爱,也愧对穆家太太的信任,臣有罪啊。”北靖侯道。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连皇后自己都惊得站了起来,茫然地问道:“北靖侯……”
“娘娘,可还记得十八年之约?”北靖侯提醒道。
皇后仿遭电击,顿坐下来,转而定定地看向穆清瑶:“你说,她……她是……”
“不错,清瑶正是她的女儿。”北靖侯道。
皇后的手开始颤抖,脸色也开始一阵红,一阵白,猛地出列,跪在皇帝面前:“皇上,北靖侯府与穆家,是十八年前就议定好的婚事,两家秦晋之盟决不能轻毁,求皇上明察。”
在场之人听得一脸雾水,谁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十八年前就定下的婚约,怎么可能?
仿佛一颗惊雷在心底炸开,穆清瑶也被这个消息震惊,在脑子里急速搜寻前身的记忆,可却没有半点印象。
不对,当初,她是偶然遇到公孙昊,然后一见钟情的,那时候她已经十四岁,怎么可能是十八年前就订下的婚约?
可看北靖侯的样子也不象在说谎,再说了,他如果说谎,皇后何必帮他圆谎?
可是,既然当年皇后就下过赐婚懿旨,北靖侯不提起,皇后又为何半点也没想起?
还是皇后不愿意北靖侯与贺相联姻,让二皇子多个助力,想帮皇上拉拢北靖侯?
脑子一阵发懵,一股郁火也从内心升腾起来,丫丫的公孙昊,老娘难不成还要与你捆绑一辈子不成?
“皇上,北靖侯既说当年皇后就有懿旨,且拿出来给大家瞧瞧,莫不又是侯爷的推脱之词。”贺初年冷冷道。
“是啊,皇后娘娘自个都好象不记得了呢。”秦太师也道。
“自然是有的,臣今天特地带来了。”北靖侯说着,真拿出一张明黄色的帛布来,看那样子,竟还不止是皇后的旨意,皇上当年也是知晓的。
皇上接过,顿时满脸震惊,也定定地看向穆清瑶,表情复杂难辩。
“皇上,可否给臣一观。”贺初年很不甘心道。
皇上眼眸幽深地看着他道:“你当真要看?”
“是,请皇上成全。”贺初年坚决道,这门亲事若不成,不止是雪落的名声受损,更会毁了她的前程,何况,北靖侯竟然敢公然与自己作对,给脸不要脸,这口恶气,怎么也咽不下。
皇上眼里滑过一丝讽刺,将诏书递给他。
只晃了一眼,贺相整个人就僵住了,俊雅的脸苍白如纸,呼吸也急促起来,温润的眸子里泛起湿意,拿诏书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
皇上目中阴戾一闪,夺过那诏书道:“可看完了?”
贺初年仍呆呆的,手还保持着捏诏书的姿热,只是眼中,清泪缓缓滴落。
整个人,没有了先前的洒脱与神采。
穆清瑶很好奇那张诏书内容,是什么让皇后,皇帝还有贺相都如此失态,莫非,自己还有什么隐藏不为人知的身世?
她不由求助地看向夜笑离。
夜笑离拍拍她的肩,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哂然一笑道:“就算有婚书又如何?清瑶与公孙昊也成过亲了,说明皇后娘娘的旨意双方都已尊从,如今两家已经成仇,再难继续前缘,这桩婚事,解除罢了。”
“没有,没有成仇,无论如何,都是北靖侯府对不住清儿,只要清儿肯回府,臣竭尽全力保护她。”北靖侯忙道。
“竭尽全力保护?清瑶嫁进侯府三年,侯爷保护得可真周全让她再回侯府,是想虐死她第三次么?”王妃冷笑道。
北靖侯满脸愧色,眼神却坚定:“王妃,恕臣不能成全世子。”
太后沉声道:“皇上,此事不能轻易决断,阿离他……”
“既是皇后当年下的懿旨,朕怎么也得给皇后面子,此事,就依了北靖侯吧,北靖侯,回去休了你家那婆娘。”皇上打断太后的话,说罢,竟然扔下一众大臣与太后,起身离开。
事情竟然急转直下,让穆清瑶怎么也弄不明白是为何故。
北靖侯府她是怎么也不会回去的,更不可能与公孙昊那人渣再续姻缘。
顶多,谁也不嫁,出逃吧,天大地大,总有她的一席之地。
太后神情复杂地看着皇后,目光凌厉冰寒,皇后垂下头,不敢与太后对视。
王妃也担忧地看着夜笑离。
宴席就此不欢而散。
夜笑离被太后叫到慈宁宫去了,穆清瑶正好想一个人走走,静一静。
刚出宫,就见靖北侯正在宫门外等她。
穆清瑶看了看四周,确实没有其他路可走,只好迎了上去。
“清儿……”北靖侯的眼里满是愧意。
“侯爷,有意思么?”穆清瑶心情很压抑,心里象堵了团湿棉花一样难受,她从没有如此刻这般讨厌北靖侯。
不是因为不能嫁入晋王府,而是,跟公孙昊这人渣真不可能继续下去,北靖侯如此作为,是想毁掉她的一生么?
最烦用爱的名义捆绑和桎梏别人。
“清儿,昊儿他,其实也没你想象中那么坏,他只是,受人蛊惑。”北靖侯叹了口气劝道:“我知道,你其实还是喜欢昊儿的,不然,这桩婚事当初也不可能成。”
“侯爷你是在说笑话吗?不是说,十八年前就有了婚约,皇后娘娘就下旨赐婚了,既然如此,这桩婚事便是板上钉丁的事,我喜不喜欢公孙昊有用吗?”穆清瑶实在控制不住情绪,大声道。
北靖侯被她说得怔住,眼里滑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又软声道:“回去吧,昊儿他知道错了,其实……他心里是有你的。”
“够了,侯爷,我不可能会跟你回去,那个家,从我进门起,就没属于我过,今后我也更不可能再把北靖侯府当家,你爱怎么就怎么吧,最多我终身挂个北靖侯世子奶奶的名份,独自过一辈子就是。”扔下这句话,穆清瑶头也不回地离开。
北靖侯还想叫住她,可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喊出声。
上了马,独自一人走在回侯府的路上,到了避静处,前面一个单薄的身影拦住去路。
贺相一身儒衫,丰姿清雅地坐在马上,手里却多出一枝长枪,银光凛冽。
“相爷还要逼婚?”北靖侯讥讽地问。
贺初年并不答话,突然就一拳砸来,北靖侯猝不及防竟然没躲开,牙都差点打落,脸火辣辣的痛。
“公孙谨,你就是个混蛋!”贺相怒目喷火地骂道。
北靖侯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讥诮地看着贺相,眼神冰寒刺骨。
“你既然知道,穆清瑶是她的女儿,为什么嫁进侯府三年,却让她受这么多苦?当初她是信了你,才会与你结为亲家,怎会想到你其实如此狼子野心。根本不拿她的女儿当人看。”贺相一击得中,又挥起拳头。
北靖侯这一次一把抓住他的拳头,冷冷道:“刚才那一拳,是本侯让你的,就当是替我儿子挨的,你再打,可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不客气?公孙谨,你以为我会怕了你么?”贺相说完,手腕一翻,直取北靖侯的喉头。
北靖侯岂会怕他,立即迎上。
北靖侯是沙场宿将,功夫很是了得,贺相乃文臣,按说与北靖侯比武,有种鸡蛋碰石头之感,可偏偏一柄长剑被他舞得虎虎生威,力量气场都很强大,硬是将北靖侯逼得连连后退。
北靖侯先前似乎有些忍让,被逼得急了,长剑一腕,格住贺相的剑:“相爷,你想谋杀本侯么?再来,可莫怪本侯手下不留情了。”
“留情?公孙谨,你个混蛋,本相只道你是忠厚老实之人,这些年,从未为难过你,没想到,你就是个阴险狡诈的伪君子,本相今天要杀了你。”贺相气得俊脸发红,挺剑又冲杀过来。
北靖侯却长剑一收,一个飞跃,跳上屋顶,冷冷道:“贺初年,本侯不与你一般见识,死了心把,本侯是怎么也不会与你结成亲家,更不可能为虎作伥的。”
说完,北靖侯一声长啸,他的坐骑便撒蹄奔跑起来,北靖侯往下一跳,正好落在马上,扬长而去。
贺相呆呆地看着远去的背影,俊眸贮满痛苦,颓然地委顿在地。
贺雪落这几天一直在家养病,因着北靖侯府一直没的答应婚事,她是又气又恨,郁结在心,更是茶饭不思,睡难入眠。
贺夫人自宫里回来,自是知道发生的一切,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望女儿,贺雪落急切地站在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