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是林氏的母亲,做母亲的哪里会坑自己的女儿,张氏对她说过的话她一直牢牢地记在心里,嫁到方家多年,她再怎么得方老夫人的喜欢也没有做出恃宠而骄这种事,该谦让的时候就谦让,不该她管的事她从来都不插手,只顾着逗方老夫人高兴,寻思着方老夫人百年之后会把私房钱多给点给她,三房虽是嫡出,分家产的时候也占不到什么好处。
今日要是受苦的人是她,方三夫人也就差不多忍了,可是此时正在受苦的人是她的宝贝女儿,她舍不得女儿受苦。整个方家方老夫人的地位最高,只要是她下的令谁都不敢违背。方箐是方老夫人吩咐关起来的,除非方老夫人开口,不然下面的丫鬟婆子绝对不敢将方箐放出来。
她狠下心,今日就算是得罪了方老夫人,日后惹了她不喜,她也要把女儿从佛堂中带出来。而且她不信方老夫人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跟她斤斤计较。
她让出来回话的丫鬟回去,去告诉方老夫人,今日方老夫人要是不愿意见她,她就站在屋檐下不走了。
丈夫死后,方老夫人在方家就是一人独大,方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的辈分高过她,这些年小辈们都顺着她,甚少有烦心事闹到她的面前,更别说会有人堂而皇之的威胁她。
丫鬟的话说完,屋中气氛明显发生改变,自从做到老夫人这个位置,在方家就再也没有人敢威胁她,更别说像现在堂而皇之的威胁。
站在旁边的丫鬟把头低的不能再低,努力忽视自己的存在,初春小声说:“老夫人不要生气,三夫人只是太关心七姑娘了。”
方老夫人道:“既然她舍不得七丫头受苦,她就去替七丫头罚跪,把七丫头换出来好了。”
初春一听这话,赶紧劝说:“老夫人三夫人毕竟是七姑娘的母亲,心疼七姑娘也是应该的,七姑娘在佛堂里面跪了三天了,三夫人心里着急,担心七姑娘受不住才说出这样的话。说到底三夫人只是拳拳爱女之心。”
初春心里想的是不能让方老夫人真的这样吩咐下去。七姑娘罚跪原因是把二表姑娘推倒,正好撞到路边的石头上昏迷不醒多日,生命垂危。
说到底,七姑娘是因为二表姑娘被罚的,方三夫人这会儿要是替七姑娘被罚,那么二表姑娘就在不知不觉中将方家三房给得罪了,还告诉整个方家的人二表姑娘比方三夫人还要贵重。
方三夫人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凡事没有惹到她身上还好,一但惹到了她的身上,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二表姑娘。
二表姑娘今年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婚事还没有定下来,还要再在方家生活几年,方老夫人现在年岁渐大,精力不济,家中事物已经有点掌管不住。
要是在以前,二表姑娘怎么可能受这样的委屈。
也只能说她命不好,是个孤女,在出嫁前只能寄人篱下生活,唯一的后盾只有方老夫人了。
至于二表姑娘嫁到方家的姐姐,谦大奶奶不说也罢,她自顾不暇,哪里有功夫管娘家的妹妹。
方老夫人不过在说一时气话,初春一劝她改变话风:“瑾丫头醒了,就让七丫头回去吧。”
“是。”初春行礼,示意站在面前回话的那个丫头出去告诉方三夫人。那丫鬟巴不得马上离开这里,赶紧退出去告诉方老夫人这个好消息。
方三夫人说完那句威胁的话后,心里隐隐后悔,可是说出的话断没有收回头的道理,她只得在心里祈祷方老夫人不要太过生她的气,把方箐放出来。
焦急等了一会儿,丫鬟出来对她屈膝一礼后说:“老夫人说二表姑娘已经醒了,七姑娘可以回去了。”
方三夫人听着这话心里一喜,拉过丫鬟的手在她手里塞了几个钱后,赶紧带着丫鬟婆子去佛堂将跪了三天的女儿接出来。佛堂昏暗,这三天都不知道女儿是怎么过来的,实在是让人心疼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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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亲近
? 方箐被方三夫人接出来,方家三房好一通忙碌,丫鬟婆子穿梭在回廊门洞下,寂静无声。方箐坐在镂空梨花木雕花大床上,她穿着平纹棉浅蓝色的中衣,裤腿被丫鬟轻轻卷起,露出跪的青紫,有点肿起来的膝盖。
她被罚跪三天,看着她的婆子是方老夫人的人,罚跪期间又不许任何人靠近佛堂,方三夫人想要进去贿赂一下看守的婆子都没机会。佛堂里有蒲团,就算她跪在蒲团上,跪了三天这膝盖也不好受。
方三夫人带着方老夫人的吩咐过去,让婆子把方箐放出来。她走进佛堂,看到跪了三天,脸色煞白的女儿心疼的都快抓狂。这女儿一出生她就捧在手心里呵护,从来都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方三夫人快心疼死了。
当时方箐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轻轻动一下膝盖疼的要命,这会儿丫鬟正给她上药,药膏一碰到她她就疼的“兹”一声,疼的头上冒汗。
方三夫人站在旁边,看女儿这样,呵斥给她上药的丫鬟:“你小心点,没看到姑娘疼吗。”
丫鬟也不吱声,上药哪里有不疼的,方三夫人是担心的乱了手脚,她们这些做丫鬟的只能默默地忍着被骂。
方三夫人见女儿这样,不禁恼火,张口就说:“你以后别和樊良瑾那个丫头在一起玩了,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两样对待,你可是老夫人的亲孙女,居然比不过一个外来的孤女。”
那边方箐腿上正疼着,本来就觉得烦躁,方三夫人这样说她心里更烦:“娘,你快别说了,疼死我了。”
方三夫人听女儿喊疼,看到女儿肿起来的膝盖,心里更加不爽,又说:“疼疼疼,亲孙女比不过外孙女,当然只有疼的份。”
一听到亲孙女比不上外孙女这话,方箐就很来气,要不是方老夫人偏心,把她看中的璎珞项圈送给了樊良瑾,她又怎么会生气,找樊良瑾麻烦,失手把她推倒,头正好撞到花园小路边的石头上去,想到当时樊良瑾流的那一地血,她就感觉后怕。
被罚跪在佛堂里面三天,佛堂昏暗,只点了几盏灯,昏暗里,她眼前老是浮现樊良瑾流一地血的场景,每每想起那个场面她都感觉很害怕。
她终归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要是樊良瑾真的就这么死了,她晚上光做噩梦就能把自己吓死。
“娘,你这话快别说了,要是让祖母听到你说她这话,她肯定会生气的,你之前为了把我从佛堂里带出来就已经得罪祖母了。”
方三夫人听了这话赶紧闭嘴,回头看了眼屋子里的丫鬟,那些丫鬟全都低着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方三夫人拉过方箐的手说:“你放心,这个亏娘不会让你白吃的。”
方箐把手从她手心里抽出来:“娘,你还是别想着报仇了,还是先想想该怎么把祖母哄高兴吧。”
方箐从小就很聪明,因为长相酷似外祖母,方老夫人每次看到她都会想起年少时的时光,她又会说话,总是哄得方老夫人高兴,所以她就在方家那么多的孙女中脱颖而出,只要是分给姐妹们的东西,她永远都是占着头一份。
这头一份的地位自从樊良瑾来了以后就没了,樊良瑾性子温顺,方氏出生书香门第,从小知书达理,对女儿也毫不松懈,受了母亲的影响,樊良瑾举手投足间像极了方氏。方老夫人看到樊良瑾,就像看到了还未出嫁的女儿一样,自然而然的对她是偏疼,连带着以前在她面前很的脸的方箐都被比了下去。
方箐人聪明,知道方老夫人喜欢樊良瑾也没表现出嫉妒她,而是主动和她交好,与她在一起玩。樊良瑾刚到方家的时候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对面前的一切都很陌生,有姐妹主动与她交好,带着她玩,她自然是求之不得,在方箐的刻意经营下,樊良瑾与方箐玩在了一起。玩了几年,她与方箐之间的关系就好像是一对亲姐妹一样,就连樊良冰都比不过。
家中女眷做在一起的时候,方三夫人经常开玩笑说樊良瑾和方箐一点都不像表姨姐妹,倒像是亲姐妹。每次方三夫人这样说方老夫人都很高兴,因为方三夫人说这话里面还有另外一个意思。
她是张氏的女儿,张氏和方老夫人是闺中密友关系,过去这么多年感情一直都很好。现在樊良瑾是方老夫人的外孙女,方箐是张氏的外孙女。都是两人女儿的后代,又同是外孙女,这不摆明了是两个长辈再续缘分。
那时樊良瑾小孩子心性,很多事情都想不到,没懂方三夫人话中的另外一个意思,后来常妈妈听了方三夫人的言论后告诉她方三夫人话中的另一个意思时,樊良瑾也不在意。
樊良瑾自己有一个亲姐姐嫁到方家做了宗妇,樊良瑾父母双亡,方家对她来说不仅仅是母亲方氏的娘家,也是亲姐姐樊良冰的夫家。
樊良瑾虽然有方老夫人照看着,但是论最亲的话当属她的亲姐姐樊良冰,在方家她和樊良冰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姐妹。奈何樊良瑾与樊良冰之间的感情并不好,樊良瑾五岁的时候樊良冰就已经出嫁,姐妹之间也没什么感情。
幼年时候樊良瑾很想和姐姐樊良冰在一起玩,可是樊良冰总是不理她,每次樊良瑾去樊良冰那边,樊良冰都是把樊良瑾交给丫鬟婆子带,自己做自己的事,时间一久,樊良瑾就不愿意再去樊良冰那边玩耍,姐妹之间的感情就这么淡去。
再后来樊良冰出嫁,去了夫家,除了每年过年时回娘家,或者平时偶尔的时候回一趟娘家,多数时候都不怎么回娘家去。樊良瑾年幼,这么一个不喜欢她的姐姐,又不怎么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慢慢的也就把她给忘了。
她到了方家,又方箐这个表姐与她玩得好,平时亲亲热热的,什么好东西都会和她分享,樊良瑾很自然的与她玩的好起来,别人说她们玩的好像是亲姐妹一样,她心里还有窃喜的情绪。
结果张妈妈在她耳边说她真正的亲姐妹应该是樊良冰时,樊良瑾更多的是排斥情绪。樊良冰就算是她的姐姐,她也没有办法喜欢她,因为樊良冰在多数时候表现出她很不喜欢她的样子。
那边樊良瑾醒来后家中长辈派人过来问候一声后就再也没有人来,此时她坐在床上,背上倚着靠背,借着丫鬟的手喝药。一碗药喝完,芷兰捏起一颗蜜饯喂到樊良瑾口中,樊良瑾含着蜜饯,等口中苦味过去。
她刚刚醒来,折腾这么一通精神有点不济,她揉了揉额角,芷兰见状起身扶着她躺下,细心的为她盖上被子。随后她坐在樊良瑾床边的脚踏上,拿起旁边的针线篮子做起了针线活。
之前睡了那么长时间,樊良瑾这会儿也睡不着觉,只闭着眼睛养神。她醒来时,记忆的最后一刻停留在柱子上溅出的血花,芷云牵着琳哥儿站在门口两人同时脸色苍白的看她,一双眼睛里满满的是不可置信。
樊良瑾的心在滴血,她上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芷云,如果不是她偏听偏信,芷云的日子又怎么会过得那么苦,她那时候最不相信的人是她,最后唯一能够依靠的人也是她。那一世到了最后一刻她才幡然醒悟,她一生都信错了人,怪错了人。
她睁眼,看到坐在她的床脚,低头正做针线活的芷云,外面的春光透过薄薄的桃花纸洒在她的身上,她穿着一条洗得半旧的粉红色襦裙,十指纤纤,正一针一线的作手头上的活计,头上只简单的插了一朵梅花样式的银簪子。
感觉到樊良瑾在看她,芷云抬头对上她的目光,柔柔道:“姑娘怎么了?”
樊良瑾目光闪了闪:“没什么,睡得多了,不想睡。”
“也对,姑娘睡了三天才醒,这一时半会儿的睡不着也很正常。”
“芷云。”樊良瑾忽然喊她,又不继续下面的话,芷云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樊良瑾接下来的话,心里纳罕,抬头看她。
樊良瑾虚弱的笑了笑,问她:“你有什么心愿吗?”
樊良瑾这个问题问的没头没尾,芷云也没多想,只以为樊良瑾不想睡觉,想找个话题和她随便聊聊,她干脆放下手中伙计,手中依旧拿着绣了一半的手帕。双手放在篮子里,专心和樊良瑾说话。
“奴婢没什么愿望,如果非要有一个的话,奴婢希望姑娘可以开开心心的,不要为一点小事烦恼。”
说完,她不好意思的低头,抿着唇,唇角的梨涡浅浅的。
樊良瑾心里难受,这话要是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巴结奉承,落在樊良瑾耳中却不是这样,她知道,芷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她是真心希望她可以开开心心的活着。
芷云不好意思的说:“姑娘开心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日子也会过得好一点。”
樊良瑾安抚她:“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
芷云不懂樊良瑾都明白了什么,既然樊良瑾说她明白了她也不再多话。
这么一会儿,刚刚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