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迎面走过来的那个人却让她停住了脚步。
这个人长得清明风雅,不管是容貌还是才学都是令人羡慕的存在,可是……樊良瑾打断自己的思绪,低着头,迈着小碎步慢慢的走到方词面前,屈膝一礼:“三表兄。”
方词停在她的面前,点头答应:“嗯,你是来看廖氏的?”
“是。”
他说:“你有心了。”
两人本来就没有什么交集,此时面对面站着也没什么话好说,三两句以后就没了什么言语。
他们毕竟是表兄妹的关系,一直站在这里说话也不合适,两人不过是说了两三句话就分开。
从头到尾,樊良瑾藏在袖子里面的双手一直都在发抖,有些事情明明已经过去,那些即将发生的事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发生,可是看到那张脸,她的内心依旧无法平静,她恨了那么多年,有些事情在一时半刻也是放不下去的。
重生这么长时间,她以为有些事情她已经放下,实际上却一直隐藏在她的内心深处,只是遇到她心事最深处的那个人罢了。
她自嘲的笑了笑,之前刻意加快的脚步变慢,慢慢的往前走,一路上想着无数的心事。
方词走近廖氏房门口,遇见站在屋檐下转着佛珠的方大夫人,母子两人远远看见,方词毕恭毕敬的对方大夫人行礼,方大夫人点头说:“你回来了,去看看她吧。”
方词点头,抬脚走进内室,丫鬟提醒方老夫人方词回来了。
方老夫人恍若未闻,依旧在默默抹泪伤感。方词看见方老夫人正在抹泪,他看向躺在床上病的脸色苍白的廖氏又看正在抹泪的方老夫人,不禁默然。
“祖母。”
方老夫人回头看方词说:“你总算是知道回来了,一年到头人一直在外面都不知道回来。”
这话说的埋怨,为廖氏感到不公,方词常年在外,除了节日归家或者重大事情,基本上都不怎么回家,廖氏常年身体不好,无法与方词一同在外面,故而常年镇守家中,夫妻两人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面,两夫妻之间的感情实在是淡薄。
现今廖氏身体忽然不好,若不是正值端午,方词正好归家,估计要等到廖氏病重垂死的时候方词才会回来看她,顺便送她最后一程。
丈夫被说,一贯贤惠的廖氏自然要为方词说话,她虚弱的开口说:“祖母,夫君外面有事才会不归家。”
廖氏如此贤德,听得方老夫人甚是欣慰,越发觉得这个孙媳妇找的不错,只可惜两人夫妻缘浅,廖氏身体又不好。照今日这情形看也没多久好活了,只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孙媳妇,还有年幼的珏哥儿。
方老夫人在这里半日,人又年迈,精神头有点支撑不住,现在方词回来,理应多留点时间给面前的小夫妻二人,所以方老夫人随便说了两三句话以后离开,顺便将乳娘和珏哥儿带走,将空间留给屋中的夫妻二人。
方老夫人从屋中出来,看见站在屋檐下的方大夫人,见她眼角泛红,想起方大夫人不顺的后半生不禁感概,见她手中摩挲着佛珠,也为她感到难过,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事,实在是令人痛惜。
方大夫人生了三个儿子,长子身体不好,次子年少殒命,幼子妻室病重,两人成亲多年,膝下只有一个幼子,而且体弱。这样一看方大夫人膝下后人竟是没有一个好的,难怪不过中年的年纪,鬓角就已经出现了斑斑白发。
方老夫人看着心生怜悯之情,叹了口气说:“走吧,让他们小两口好好说说话。”
这么多年过去,许多事情方大夫人已经看淡,廖氏进门以后一直是个贤良人,又有樊良冰在前让方大夫人看着不顺眼,所以廖氏进门这么多年都没有受过方大夫人的气。
而方大夫人也不是那种喜欢拿捏儿媳妇的婆婆,至于樊良冰全都是因为她母亲方氏的缘故。这个媳妇不是方大夫人想要的,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塞进来的,就算樊良冰再怎么好,方大夫人也不会喜欢她,反之樊良冰表现的约好,方大夫人心中厌恶的情绪更多。
所以这么多年不管樊良冰表现的再怎么好,方大夫人还是看樊良冰很不顺眼。
方老夫人这样说方大夫人自然是一点意见都没有,在她心里,她也是很怜惜廖氏的。?
☆、秘密
? 方老夫人离去,屋中只留下夫妻情缘极浅的廖氏和方词,方词是个不怎么喜欢说话的人,以往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基本上都不怎么说过话,廖氏矜持,脸皮又薄,丈夫冷淡她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所以两人相处在一起的时候一直都是淡淡的,清清冷冷的。
之前屋中有方老夫人还好,有方老夫人夹在中间说话,也省的两人开口,现在方老夫人离开,顺便将屋中下人全部都带了出去,只留下夫妻两人不尴不尬的坐在一起,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委实尴尬。
方词坐在之前方老夫人做过的椅子上沉默不言,廖氏躺在床上望着方词的侧脸,外面的光晕透过薄薄的窗纸,驱走室内的昏暗,洒在方词的脸上,身上,好像给他镀上了一层光晕。
回想起她刚刚嫁给他的时候,洞房花烛夜他掀开她的红盖头,清俊的脸,红色的衣,淡漠的神色,就抬头那么一眼,她就喜欢上了这个她未来的丈夫。
出嫁之前,她想过成亲以后的生活,她要做一个贤良的妻子,像她母亲一样的女人,悉心照顾自己的丈夫,管好自己的家庭,为心爱的丈夫生儿育女,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
可是事实呢,她一切的设想在事实面前竟是那样的脆弱,她设想的一切都是空想。
她满心满意的都是面前的丈夫,可是她的丈夫心里并没有她,反之对她的态度很冷淡,清清冷冷的不怎么喜欢和她说话,夫妻两人连交流都很少。
甚至连珏哥儿,都是新婚之夜得来的,新婚之后他都没有碰过她,两人躺在一起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躺在一张床上,盖着两床被子,从天黑到天亮几乎都没有说过几句话,若不是两人之间有着夫妻身份,估计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廖氏想着心酸,她一直默默地安慰自己丈夫就是这样的性格,作为妻子她要学会接受,等哪一天方词真正接受她的时候,她再试着慢慢的改变。
想到那天看见的场面,廖氏又觉得讽刺,丈夫不是性格冷漠,而是他所有的心思全都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他所有的笑容和温柔全都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她的未来全都系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可是他的一颗心却从来都不在她的身上,倘若他的心里有她,哪怕只有一点,凭她的人品为人处事的能力这日子也不过差到哪里,偏偏……
廖氏感觉悲哀,偏偏他的一颗心从来都不在她的身上。
她已经是个命不长久的人,在这个世上她剩下的唯一牵挂只有珏哥儿,现在她只能在临死之前为珏哥儿求一个好一点的未来。
“夫君。”她打破屋中正在渐渐蔓延的沉默。
方词转头看她,目光清清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他这样的目光和态度廖氏早就已经习惯可是还是有那么一丝小小的失落在她心底。
她按下心绪:“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在这个世上我唯一牵挂的只有珏哥儿,我知道夫君尚且年轻,将来肯定会再娶,也会再有孩儿……”
方词打断她的话:“这些话以后你别说了,记得把身体养好。”
廖氏一噎,深感无力,方词这样冷淡,除非她是真的死了,不然方词是听不进去她说的话。
方词常年在外不怎么回家,她临死的时候估计都看不到他的人,就算她心里有千般话语也无处可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临死之前将未来全都处理好,也省的死的时候牵挂未来的事。
廖氏垂下眼帘不再说话,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方词坐了一会儿后说:“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他起身出去。
廖氏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无力的捂脸落泪。
方词出去后,廖氏的陪嫁妈妈张妈妈进来,看见廖氏在哭,心疼道:“奶奶快别哭了,当心哭坏了眼睛。”
廖氏沙哑着嗓音说:“横竖都是快死的人了,还在乎眼睛做什么。”
廖氏是张妈妈照看长大的,她一辈子无儿无女,在她眼中廖氏就是她的亲生女儿,廖氏这样难过,说出这样丧气的话,张妈妈更是心疼不已,对方词的怨念更是重了几分。
在张妈妈的眼中她家姑娘不管是人品还是样貌样样都是顶好的,可是姑爷有眼无珠,不喜欢廖氏。廖氏嫁进来这么多年,都没能暖的了他的心,夫妻两人之间的情分少的简直可怜。
这个夫婿选的也是心累。
不管怎么说,方词都是廖氏的丈夫,张妈妈不过是廖氏仆妇,就算再有面子也不可以议论主子的是非,故而张妈妈有些事情只是放在心里,只有偶尔气的狠了才会放肆的多说两句话。
这会儿廖氏说着丧气的话,张妈妈听着难受,她明知道廖氏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但还是在默默地安慰自己廖氏只是病重,只需要稍稍养养就好了。
“奶奶别说这样丧气的话,不管怎么样你也要为珏哥儿好好想想,珏哥儿现在年纪还小,长大成人还需要十几年。”
廖氏何尝不知道这样的道理,不然她也不会把念头打在樊良瑾的身上。她轻拭眼角的泪痕,垂下眼帘说:“我岂会不知道这样的道理,可是我能有什么法子,我这身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张妈妈闻言眉头皱在一处:“奶奶之前虽然身体一直都不怎么好,但一直养的好好地,好端端的身体怎么会恶化到这种程度。大夫来看病说奶奶忧思甚重,情绪受到强烈波动。过去奶奶这么长时间一直都不肯说出心事,就连当初生珏哥儿早产的时候也不肯说出早产真实缘故,反倒是将所有错误都怪罪到自己的身上。”
廖氏道:“妈妈快别问了,没什么好说的。”
廖氏已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以往张妈妈还有所顾忌,有诸多疑虑也没有问出来,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些,只想知道廖氏一直瞒着她的真相。
廖氏是她一手带大,以往廖氏不管有什么样的心思都会和她说上一两句,唯独这两件事情廖氏一直都是三缄其口谁也不肯说出,反倒是一脸忌讳极深的模样。
当年珏哥儿早产一事张妈妈就有了疑虑,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现在她不想再等了,廖氏的身体容不得她一直沉默下去。
这几年来,张妈妈也不是没在琢磨这个事,琢磨过来琢磨过去愣是没能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在方家能让廖氏三缄其口的人有好几个,张妈妈实在是猜不出那个人到底是谁。
直到这次,廖氏身体忽然败坏,变成一个命不久矣之人,张妈妈因此将心中猜疑缩小到最小的范围。
她怀疑到了方词身上,方氏早产方词人在家中,再次之前,方词一直人在外面不曾归家,这次方氏病重,方词同样在家,在之前方词也是人在外面很少归家。
廖氏两次出事都是在方词在家的时候,再怎么巧合也不至于巧合到了这种程度,所以廖氏的病情多半是出在方词身上。
这几年张妈妈冷眼旁观,在她眼里,方词是个再心冷不过的人,似乎对什么都不怎么在意,连自己的妻子都关心,常年在外不肯回家,就好像是在躲着谁一样。
如果两次令廖氏病重的真的是方词的话,张妈妈就要对方词的人品进行新的估测,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在外人眼中完美的方词,到底做出了什么样的事让从小就知书达理的小姐变成这个样子。
张妈妈试探着问:“奶奶,是因为爷吗?”
廖氏的手一顿,神情在那一瞬将僵硬,她反应的再快,还是被眼疾的张妈妈捕捉到了。她装作无奈的说:“妈妈说的这是个什么话。”
张妈妈道:“到了今日,难道奶奶还要隐瞒老奴吗。”
廖氏有点沉默,张妈妈了解廖氏的性子,再接再厉说:“奶奶光为爷着想,可曾为自己着想,为珏哥儿着想过。奶娘嫁过来这几年,和爷夫妻之间一直都是聚少离多,老奴说一句不好听的,只是比陌生人之间多了一个夫妻身份罢了。”
这话说到了廖氏的心底,方词和她不亲近这点一直都是廖氏的心病。在这之前没有人说过,这会儿张妈妈在她病重又是心思最重的时候说出来,使得廖氏这么多年来压在心底的委屈再也忍不住的喷涌出来。
她眼中泛起了泪光,捂着脸哽咽着声音说:“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改变他。”
廖氏在哭,张妈妈看着心酸,坐在廖氏床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奶奶快别哭了,老奴伺候姑娘长大,这么多年过来,奶奶还信不过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