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个大显年轻的笑容,他说,“可我现在发现,有一个人能做到。”
※ ※ ※
“叶赛宁!叶赛宁!”一个男人大步踏进院子,高呼着这个家的女主人的名字。
男人名叫马克西姆?罗塞勒,是个凶案重案科的警察,成天出没于枪林弹雨,与持械的歹徒和变态的杀手斗智斗勇。他虽已年过五旬,可浓眉鹰眼,身材魁伟,看来至多四十开外。
但他近些日子陷于中年危机难以自拔——更年期症状严重的妻子终日抱怨,一双叛逆期的儿女压根不服他的管教,同事排挤,上司刁难,手头一宗连环杀手的凶案也毫无进展……
还有一个最让他难以启齿的困扰,他无法进行性生活了。
那一日这个男人仍与妻子公式化地做爱,听着她不时像头水牛一样粗重而亢奋地叫床,不时又耷拉下溢着唾沫的难看嘴角,对他冷嘲热讽,骂东骂西。他机械般送动臀部,抽插性器,终于在那可怕的噪声中一泄如注,此后便再也无法勃起。
他这次就是专程来找自己相识多年的好友,向她请求帮助。
花圃内开着轰轰烈烈的一片铃兰花,一架躺椅在距离花朵很近的地方摆放着。
尽管只是遥遥面向躺椅的背面,罗塞勒还是看出上面躺着一个人。于是这个中年男人大步向前,亮起嗓门叫道:“叶赛宁,你在这儿吗?我来请求你的帮助了,我最近糟糕透顶——”
听见愈迫愈近的叫嚷声,躺椅之后懒洋洋地探出了一只脑袋——
罗塞勒兀自一惊,当即如急刹般死死定在了原地。
他就这么看见了一个周身裹在毯子里的年轻女孩。长有一张玫瑰般娇艳欲滴的脸庞,淡棕色的长发垂落苍白肌肤,嘴唇却殷红如血。
正午的阳光很烈,可她整个人就像笼着一重曦光,蒙着一层薄纱,望向来人的目光蒙昧又天真,透着股子惺忪慵懒的味儿,似乎刚才她正躺在阳光下睡觉。
他的视线完全为这种迷梦般令人不欲醒来的美貌所猎获了。一个年过五旬的男人,一个出生入死的警察,就这么在一个只露着一张脸的女孩面前手足无措,臊得满面通红。他为自己的冒失懊恼,随即一张嘴就吐出了不合时宜的蠢话。
“你……你是叶茵吗?天哪!没想到你已经长那么大了!”罗塞勒结结巴巴,伸手在自己胸前胡乱比划了一下,“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那么高,虽说你一直就是个漂亮女孩儿,可你现在真是太美……太耀眼了……”
全无一个少女接受赞美时应有的腼腆矜持,女孩无声大笑,一口齐整漂亮的白牙。
“你的母亲在哪里?我是你的马克西姆叔叔,我上个月曾写信说我会来访,”罗塞勒又往前走了几步,问,“她人在哪里?”
躺椅上的女孩摇了摇头,随即裹着毯子站起了身。
罗塞勒一刹惊讶万分,这个长有那么一张美丽脸庞的女孩居然比自己还高。
她朝这个陌生人走了过去,踩着乍看之下非常奇怪的步伐。像是一只脚上戴着沉重的脚镣,另一只脚却始终打算翩翩起舞。
“请原谅我没有穿衣服。”吐出一个音调古怪的男人声音,这个“女孩”将身上的毯子裹得紧些,朝身前那个早已目瞪口呆的男人笑了笑,“而且我也不是女孩儿。”
53、耶利哥之墙(2)
“叶赛宁在信里说;当她对你的行为有所怀疑时就做了些调查,结果发现当时在精神病院与你接触过的医生都离奇死亡,包括鹿树疗养院的院长在内;那些人看上去都死于意外;就连警方也束手无策。可叶赛宁认为这些意外太过凑巧,简直就像精心编纂的谎言——她的怀疑没有错,我第一眼就觉得你非常邪恶。”
“你第一眼觉得我非常美丽。”面对指控;康泊十分轻松地耸了耸肩,褐眸红唇的底畔尽是不以为然的笑意;“我从不主张谋杀;那太原始;也毫无美感。也许那些人只是错在;上帝曾给了他们趋光跟从的机会,可他们偏要相悖而行。”
“叶赛宁还在信里说她并不责怪你引诱了叶茵,可你居然用催眠的方法诱导出了叶茵的第二人格,你让那可怜的女孩儿从一个完美的优等生变得冷酷、残忍且对自己母亲充满敌意,更糟的是,她自己对这样的变化竟还浑然不知。”
“这是误解,”康泊仍旧摇头,微微笑说,“一个人的大脑呈现出如此错综复杂的树状结构,即使是最深层次的催眠也永远不能违反个人意愿。它只能唤醒压抑已久的潜意识,而绝非强行灌输一个原本不存在的念头。”取出雪茄叼进嘴里,随后又取出了火柴。一朵微弱的火苗蹿升而起,点燃的雪茄夹于指间,他不急于熄灭火柴,反倒沉下目光凝视着那团微光,“叶茵在很小的时候就曾想过以谋杀的方式反抗她的母亲,这才是叶赛宁最终死去的原因。”
瞥视一眼那丛腾升的火苗就匆匆挪开眼眸,罗塞勒板下一张严肃的脸面,继续说,“你的确很好学,也很聪明,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引发他人的深度催眠,就比如你手中这根引燃的火柴,火苗出其不意地固定了人的眼球,让你能利用摇曳的火光来致使被催眠者的眼睛疲劳。”
“使用‘固定凝视法’的催眠者往往火候不到。”康泊晃晃手熄掉了火柴,转而正视起对方,片刻之后忽然笑了,“我有一点不解,既然你一直想将我绳之以法,为什么从未向警方出示叶赛宁的那封遗信?”
“那封信……”老人自个儿愣了一愣,旋即垂下视线避开对方的注视,摇头自叹一声,“我把它烧毁了……”
“催眠的效用大多时候一觉醒来就会消失,”康泊倾身向前,将自己与罗塞勒之间的距离一下拉近。他的笑容变得模糊又暧昧,语声似沉吟低缓,“但有时它会延绵数年,乃至数十年……”
“你想说你对我催眠了?”老人全不可置信地嚷道,“什么时候?怎么可能!”
※ ※ ※
这家的女主人很快回了来,罗塞勒惊讶地发现,康泊在他的妻子叶赛宁面前是装作不会说话的。
这个中年警察疑惑满面,在一旁看着他用纸笔与女人交流,忽而又看见他朝自己转过了脸——这个容貌美丽的年轻人模样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用口型说:我们的秘密。
深陷困境的警探先生在好友的家中住了下,叶赛宁对他进行了催眠治疗。她告诉他,因为他是个警察,他的潜意识比一般人更警惕、更具有自我防护的本能,所以他只能达到中度催眠与深度催眠之间的那种状态。
每次治疗康泊都在旁观看。他撑着下颌伏在沙发上,一眼不眨地望着妻子的神情、手势;一字不差地听她说那些引导的语言,活像个认真好学的学生。
反复几次之后,罗塞勒的抑郁症状的确大为缓解。每次醒来他都感一身轻松,仿若置身云端。这个险被各方压力摧毁的男人逐步找回渴望已久的心灵平静,一张愁眉深锁的刚毅面庞重又现出笑容。
唯一的、仅剩的问题就是,他仍然无法勃起。
为此他的好友奉劝他去找一个职业的性治疗师。他试了,不但找了性治疗师,还找了年轻美艳的妓女。
但是哪怕面对再美丽的面庞、再性感的胴体,哪怕那些妓女用酥手樱唇竭尽所能地讨好他的性器,他仍然无法勃起。
叶赛宁不在家时,罗塞勒就得与好友的再婚丈夫共处一室。这段短短相处的日子,他知道这个年轻人有轻微的厌食症,嗜好红酒和非常烈的雪茄,对铃兰花有种超乎常情的喜爱……
窗外阳光很足,年轻人仍躺靠在床上,也仍在抽雪茄。烟雾中的迷蒙视线望向床前的男人,他问,“你是警察……对吗?”
罗塞勒点点头,视线落向眼前的年轻人,他的丝绸睡衣衣襟半开,松松垮垮地套于消瘦肩膀。警探先生不自然地避开眼眸,干咳了声说,“我答应过叶赛宁,今天会带你去射击场。”
“我想请你帮我找一个人……可以吗?”
“找谁?如果你有那人的信息,那不成问题。”
“信息……”吐出一口烟雾,他仰了仰下颌,做出一个努力回忆的表情,“他黑头发,长有一双非常漂亮的黑眼睛……现在该有十六或者十七岁,还在念中学……”
“你该说得更详细些,如果只有这些,茫茫人海很难找到他——”
“算了,忘了他吧……也许我该等他再长大些……”以抬起的手背遮挡住眼睛,康泊自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看似正为极大的痛苦狠命撕扯,他不住摇着头,“也许我根本不该去找他……也许他早已顺理成章地变得一团糟,根本不值得我为他付出一生……”
他充当他的射击教练,手把手地教他使用各种枪械。
年轻人的悟性出奇的高,很快就能掌握射击的全部要领,靶上的成绩令人愕叹不止。
罗塞勒从身后贴近康泊,扶过他的手肘与肩膀,耐心地调整他的射击姿势——两个人靠得极近,他看见他露出衬衣衣领的一段颈间肌肤,白似冰川一般;那头极漂亮的淡棕色长发随意束于脑后,一股混杂着烟草气息的隐隐香味扑入他的鼻端。
“再训练一个月,哦不,两个星期,你就可以参加职业比赛!”罗塞勒不吝溢美之词地褒赞康泊的天赋,却在他转过脸来的瞬间忽然收了声。自己也无从解释的,他伸手轻轻抚摸了下那垂落颊旁的淡棕色头发,神情有些发怔地说,“我想你应该剪掉你的长头发。如果没看见你的身高而只看见你的脸,别人会以为你是个女孩。”
“接下来的时间把你交给我,”从对方手中接过手杖,年轻人微微翘着唇角望着对方,“你教会了我射击,我决定还礼于你。”
两个男人先去看了一场剧院里的催眠表扬。受催眠的一个女孩在催眠者的暗示下,先是把一只洋葱当做了苹果,嚼咽得津津有味;而后又把自己的双手放在了蜡烛的火苗之上,她感觉不到烫,也不惧怕烧伤。
观众们惊呼不止,有说太过神奇,也有质疑台上的男女是在做戏。
瞧见身旁的年轻人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一脸盎然兴味,警探先生摇了摇头说,“这是假的。”
康泊把脸转了过来,直直望向对方。浅色的眼珠如同暂且凝结一般,仿佛随时会随他的眼神流动起来。
“当那个男人把蜡烛拿到女孩眼前时,女孩的眉头忽然拧了一下,这种反应虽然一瞬而逝极不易为人察觉,但却是人类本能,就像突遭强光总要闭眼一样。她在害怕,她没有完全进入催眠状态。”那种求知若渴的目光大大鼓舞了男人的自信,他不由带点自夸语气地说,“有空我可以给你讲讲我以前侦破的那些案件,你会知道如何依靠肢体动作和瞬间表情就判断出一个人的行为动机,掌握一个人的心理线索。你会变得目如炬火,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这听上去很有趣。”年轻人把目光重又投回台上,自诩似地轻轻笑出,“我们会变成无所不能的英雄。”
一番夸饰卓有成效,这位情绪低落已久的警员忽而感到前所未有的信心倍增。表演结束后罗塞勒匆忙赶赴后台,狠狠教训了一通那个自称是“催眠大师”的男人,让他发誓再也不敢如此行骗。
黄昏环绕于城市,而雾气环绕着黄昏。一个中年男人跟着一个跛足的年轻人穿梭于一条条蛇形的街道,最后停在了一家地下俱乐部的门前。
门可罗雀,又脏又破,压根不是上层人会出没的地方。俱乐部里几乎没有令人眼目一亮的漂亮女人,年轻女孩看来都青涩干瘪,一些上了年纪的则浓妆艳抹搔首弄姿。罗塞勒颇为惊讶地发现,这个年轻人与这里的妓女们竟都十分熟识。
于一间唯有烛火照明的阴暗屋子里,罗塞勒看见了一个非常丑陋的黑人妓女。半张脸似被沸油泼过,瞎了一只眼睛,同侧的嘴角还古怪地往外翻起。尽管这个女人拥有硕大浑圆的乳房、纤细结实的腰肢和肌肉紧绷的长腿,但在警探先生眼中,她仍旧丑得使人作呕。
康泊却似乎觉得她非常美丽。
这个男人对于美有一种全然超出世人理解的洞察力,与生俱来,诡谲又荒诞。
年轻人为之倾倒般地跪在一个不算太年轻的黑人女人脚边,抓起她的手指放于唇边亲吻,又向她仰起那张苍白的脸。
黑人妓女也俯下了脸,两个人便接了个吻。
罗塞勒大吃一惊,随即浑身不自在起来——就好比看见了世上最俊美的王子在亲吻一头腐烂的母牛。
“别人给她钱时她会很高兴,但当那些人和她一样穷困,她就会免费为他们服务。”年轻人已站起了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