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是四个人同时所写,有他的父皇,有他的母后,有他的大哥,也有他的嫂嫂。
家长里短,简简单单,信中四人都没有谈什么国家大事,只是写了一些中秋时节的问候和思念。
但是在信的最后一段,李承乾看到了大哥的殷切叮嘱,韩跃在信中是这么写的:吾闻家和万事兴,又感有子当折罪,月牙公主一事贤弟可稍作通融,彼虽异国之女,然则尚未祸乱国家,吾等垂拱而治天下,不能因为莫须有的猜测随随便便杀人,自古罪民无证尚且免死,此例又何况汝之妻妾呼?若能真心归心,伴你同床共枕,为兄认为,可放一命……
李承乾慢慢走近月牙公主,伸手去轻抚对方高高隆起的腹部,那里面有一个小生命正在孕育,李承乾的面上渐渐变得温柔。
月牙公主同样面色温柔,眉宇之间却带着淡淡哀伤,这位东瀛公主虽然生性烂漫,但是最近几年慢慢也成长起来,她忽然伸手握住李承乾的手掌,幽幽叹息道:“陛下,臣妾还能活多久?”
李承乾一怔,愕然看着这位妻子,他目光有些躲闪,微微扭头看向别处,想要伪装茫然不解,然而语气里依稀还有慌张,小声道:“皇后何出此言,朕被你问的有些发傻!”
月牙公主甜甜一笑,扶着一张桌子慢慢在椅边做下去,她默默抬头看着李承乾,好半天才再次幽幽轻叹,柔柔道:“能给我十年时间么,我想看着孩子健健康康长大,十年之后,不管陛下心中有何想法,臣妾自己会给自己挂一条白绫……”
李承乾忽然情感爆发,眼角竟然溢出了泪水。女子本弱,为母则强,月牙公主或者不爱自己,但是李承乾毫不怀疑她肯定爱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子。
这个女人嫁给自己之后从不曾开口求过什么,然而现在却柔柔哀求想要留一条命,大家都是聪明人,而且还是同床共枕的父亲,李承乾知道月牙公主已经猜透了自己的心思,她知道自己想要下屠刀杀了她。
李承乾陡然伸手上前,然后一下拦住月牙公主,他口中厉声发声,大声喝问道:“朕只问你一件事,东瀛你还沾不沾?”
他目光有些凶狠,甚至有些凶残,紧跟着又喝道:“如果你回答是,那么孩子生下来就是你丧命的一刻,如果你回答不是,朕可以给你留十年时间。”
声音很严厉,犹如冬寒冰,然而月牙公主只是柔柔一笑,伸手轻轻一捋额前的发丝。
她扬起小脑袋看着李承乾,目光里竟然有妻子才会有的那种温柔和柔媚,然后她小手慢慢下探腹部轻轻抚摸,悠悠柔笑道:“其实陛下您猜的很对,我曾经的确恨过大哥,恨他斩杀了家和雅秀姐姐,恨他用铁甲舰炮轰了东瀛,然而世事慢慢推移,人心也在慢慢变化,臣妾有身子啦,很快要做母亲啦,如果我所有的恨需要用罄竹难书来形容,那么我的爱就像东瀛和大唐之间的海水那样浩瀚,这个爱不是因为你,当然也不是因为大哥,臣妾要做母亲啦,我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健康康长成人……”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出嫁之前或者心思百转,然而出嫁之后她只是一个母亲。
母亲的眼中只有孩子,何曾有故国或者娘家这一说?后世许多女人出嫁前要这要那,一旦出嫁立马心思发生转变,婚前动辄你对我爸爸妈妈如何如何,婚后经常说的口头禅就是要不我再去娘家借借看?
李承乾大受感动,忽然醒悟自己误解了月牙公主,这位妻子虽然出身东瀛,但是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东瀛。
在一个即将做母亲的女人眼中,天下任何事情都比不上自己的孩子。
李承乾忽然探手入怀,略带激动掏出了早上收到那封信,他指着信纸大声开口,语带欢喜道:“月牙你看,大哥并不想杀你,只要你真心归心,大哥大嫂都认你这个弟妹。”
月牙公主有些惊讶,取过信件仔仔细细阅读,然后这位东瀛公主仰天幽幽一叹,轻声道:“我很庆幸,活了一命,世人都知大哥眼中只有两种人,要么亲人,要么仇人,他的仇人快死光了,幸好大哥帮我当亲人……”
她忽然看了李承乾一眼,柔柔轻声再次道:“夫君,等到咱们的孩子降生,勿要给他储君之位吧,能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王爵,臣妾觉得极好的。”
这是月牙公主第一次称呼李承乾为夫君,而不是恭恭敬敬称呼为陛下。也许直到这一刻,月牙公主才真正把李承乾当成自己的男人。
李承乾不是傻子,他能体悟到月牙公主的变化,他默默点了点头,忽然满脸温柔轻抚对方隆起的腹部。
夜色迷离,月挂中天,浩瀚星空繁星点点,月光如水倾泻在窗台上,大唐的新一代皇帝皇后就这么相视无言默默相对,谁也没有开口打破眼前的宁静。
……
第816章 韩跃身后的守护神
月牙儿心中没有东瀛,这对李承乾和大唐来说,足够了!至于腹中的孩子未来封不封储君,李承乾也许很在乎,但是月牙公主肯定不在乎……
身为母亲,她只想孩子过得好,聪明女人都知道,不该争的不能争,因为大唐的背后站着一位守护神,只要他活着一天,没人能动这片土地分毫。
窗外有风吹过,送来浓郁桂花香,后宫之内虫声轻唱,气氛说不出的静谧祥和。
皇宫之外,街面依旧喧嚷,麓麓一条朱雀长街,尽显繁华热闹之象,位于街边某个小吃摊位前,有个青年道士刚刚吃完了一碗油泼面。
他衣衫有些破旧,但是洗的很是干净,然而道士吃完面后却直接用袖子擦嘴,看那动作竟然娴熟到了下意识的地步。
这动作顿时惹得他身边一个红衣女子怒目相视,大声道:“徐不言,你又用袖子擦嘴,下次再敢这样,老娘不管你了……”
然而青年道士闻言之后一脸木讷,面色古井不波仿佛没有听见,红衣女子悻悻翻个白眼,恶狠狠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付面钱。
然后她拉起青年道士,仔仔细细帮对方整理衣衫,又把一柄古色斑斓的长剑给对方插在背后,举手投足说不出的温柔。
然而说话依旧带着忿忿不平,大声指责道:“看看你混的,到现在也不曾发财,可怜我跟了你十几年不曾享福,整理里茫无目的瞎晃悠,这回终于看完长安了吧,看完长安跟着老娘走,我要去岭南投奔我弟弟,从今以后好好享享福……”
原来这青年道士正是徐不言,红衣女子乃是他的妻子阿红,徐不言为人木讷不知世事,然而一手大五行剑术极其了得,他是紫阳真人的二弟子,同时也是韩跃的二师兄。
至于阿红的身份,至此也终于水落石出,她的父亲正是上代潜龙,也就是韩跃灵魂上的父亲。
阿红和韩跃之间,实乃同父异母的姐弟。
“走吧!”徐不言忽然呐呐出声,然后直接抬脚向前迈步,他脚步迈的很慢,奇怪的是赶路速度很快,街上众人只觉眼前人影一闪,等到仔细看时已经找不到人。
阿红在后面跺了跺脚,随即满脸无奈抬脚猛追,她对自己的丈夫很是熟悉,这家伙怕是要去皇宫走一趟。
果不其然,追上后一问正是如此,阿红恶狠狠瞪了丈夫几眼,小声斥责道:“你不是说看看长安就走么,怎么看着看着又想进皇宫?皇宫也是能随便进的啊?咱们毕竟是江湖上的人……”
说到这里突然发现丈夫又要抬脚,阿红顿时气忿忿跺了跺脚,咬牙骂道:“姑奶奶这辈子算是栽了,我走到哪里都得给你擦屁股,前几年你去西域大杀四方,结果惹得十几个国家派兵追缴你,现在进大唐皇宫想干啥,难不成你还想杀皇帝?”
当时两人已经距离皇宫大门不远,徐不言满脸古井无波淡淡一笑,悠悠道:“皇帝我不杀,因为他是我师弟的弟弟,但是我听闻宫中有个东瀛女子,我师弟一向不喜欢东瀛人……”
阿红呆了一呆,随即再次跺脚道:“你师弟你师弟,你师弟还是我弟弟呢,那个臭小子不喜欢的人太多了,难道你都给杀干净吗?”
徐不言淡淡一笑,背后的斑斓古剑嗡嗡一响,他负手看着眼前的大唐皇宫,面色郑重道:“你说得对,只要师弟不喜欢,我就帮他杀干净,那个东瀛女子心性如何,我必须进宫亲自看一看……”
说完再也不理妻子,就那么直愣愣的向着皇宫大门闯,这样的举动瞬间引来金吾卫的警惕,一群战士轰隆隆冲上来抽出来横刀。
然而徐不言面色变也不变,背着长剑继续慢慢向前走,后面阿红无奈跺了跺脚,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光闪闪的精致令牌,她冲过来对着金吾卫上下一摇,趾高气昂训斥道:“看清楚了,这是西府赵王金令,我弟弟亲自给我的护身符,赶紧都给老娘滚远点,你们眼前这个傻道士是赵王的二师兄……”
西府赵王?
那不就是如今的华夏帝国陛下?
听闻那位陛下已经登临皇位,立国的封号叫做昭武大帝!
一群金吾卫面面相觑,最后有人小心翼翼上前检查金令,令牌自然是真的,但是没听说那位陛下有姐姐啊,大唐李氏皇族,当年的赵王似乎是嫡长子啊。
但是这位红衣女子却有言之凿凿,看那神情明显不似作伪。金吾卫们纠结了,想要阻拦又不敢冒然上前,一群人眼睛盯着阿红手里的金牌,脑中不断猜测着莫非是偷窃而来的信物。
也就在这时,宫门后面突然响起一声大笑,笑声有些苍老,但是仍旧带着爽朗之色。但见一员老将龙行虎步而来,远远的便大声呵斥金吾卫道:“还不快快放行,这确实是昭武大帝的二师兄……”
来者白发苍苍,面色却黑如锅底,赫然正是大唐有名的黑脸将军尉迟敬德,当初李世民和长孙随着韩跃离开的时候他并没离开,至今仍旧掌握皇宫金吾卫大将军之职,同时还是京畿左右武卫的统兵大将军。
既然有大将军出面,拦路的金吾卫自然放行,徐不言仍旧一脸木讷不见喜怒,阿红却恭敬冲着尉迟敬德行了一礼。
尉迟敬德哈哈一笑刚要说话,哪知徐不言竟然绕过他继续往宫门前行,老黑脸愣了一愣,转头满脸迷惑看着阿红问道:“贤侄女,你这夫君要干啥?”
阿红来不及回答,直接双脚一跺追了上去,直到她伸手拉住徐不言之后,这才抽出功夫向尉迟敬德解释一句,急急道:“尉迟国公快去宫里通报一声,就说我夫君犯傻要去杀皇后,让李承乾和他妻子赶紧躲躲,天下没人能挡得住我家这个死脑筋……”
尉迟敬德愣了一愣,随即额头蹿出一层冷汗,他想也不想拔脚便跑,穿过宫门轰轰隆隆向里面而去。
……
第817章 他要杀的人,谁也拦不住
徐不言是个武痴,大唐上下早已耳闻,据说此人一辈子只有两件事挂在心中,练好武功,保护好自己的师弟,他曾在西域大杀四方,也去过辽东刺杀大宗师。
现在突然来了皇宫,不用说也是要找东瀛出身的月牙公主。
尉迟敬德也是堂堂老将,甚至还是大唐时代唯一一个晚年还能保持战力的大将军,但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徐不言,整个长安也没有人能拦得住徐不言。
至于调动大军围困阻挠,此事明显也不现实,先不提对方是韩跃的二师兄,就算跟韩跃没有关系也没办法动兵马,武功到了徐不言这等境界,就像当年李元霸那样压根不是军队能够围剿的。
当世应该还有四个不畏群战的人,一个飘然不知踪迹的宇文成都,另外两个则是远在岭南的韩跃和游游,最后一个不是旁人,赫然正是徐不言。
这样的人要进皇宫杀皇后,由不得尉迟敬德不紧张。
最无奈的是这个人不通世事人情,在武痴的眼里总共只有两人,一种是他师弟的朋友,另一种则是他师弟的敌人。
现在看来,东瀛出身的月牙公主被徐不言当成了师弟的敌人。
尉迟敬德身为金吾卫大将,他有资格在紧急之时直闯后宫,此时一轮明月垂挂中天,刚刚解除误会的李承乾和月牙公主正在默默相对,陡然惊见尉迟敬德冲门而来,所报的消息把李承乾吓了一大跳。
他对韩跃的势力有心理阴影,对韩跃这个只知其人不见其踪的师兄更是早有耳闻,据说是个习武成痴的呆子,同时也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人。
“怎么办,怎么办?”李承乾额头明显冒汗,战战兢兢在椅子旁来回走动,口中焦躁道:“朕的大内侍卫能不能挡住他?朕的左右武卫能不能挡住他?”
挡住对方并非要做恶事,而是争取一点时间做出解释。
否则徐不言一见面就拔剑杀人,说不定看自己不顺眼也顺带杀了,毕竟李承乾知道自己当初也曾反过韩跃,而据说凡是韩跃的对头经常被人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