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曌眸子闪动几下,故作不解道:“既然你是关陇之人,怎么听口音却没有长安味道。反而有种……嗯……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味,我以前从不曾接触这种语调!”
那人嘿了一声,面色讪讪笑道:“小哥勿怪,小人在东北待得太久了,咱在那边整整驻守十年,直到月初才回归长安这边。由于在东北生活太久,连口音也没了关陇味道……”
他忽然再次拱了拱手,小心翼翼问道:“小哥,敢请问您高姓大名,小人不能老是称呼您小哥,这样既不尊敬也不方便。”
这次武曌没再迟疑,忽然展颜轻笑道:“我姓武,幼名明月……”
她本是郑重介绍自己,哪知对面的人却猛然脸色一变,他伸手直接捂住自己耳朵,急急道:“小人知道您姓武便成,至于其它我可一点没有听见。”
其它,很可能指的是武曌的幼名。
这人问清武曌名字之后,似乎完成了一件极其重大的任务,他忽然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子往武曌抱着的棉衣上一放,然后竟然急急慌慌转身便走。
临走之时还不忘讨好一句,小声道:“长安城里到处都有客栈,武家小先生不如找个地方先去投宿,若有钱财方面的短缺之事,您可随便找个店中伙计说上一声,不出半个时辰,小人必会出现送钱……”
武曌呆了一呆,站在墙角怔怔看着这人离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你是他的麾下?”
她不问还好,一问只见那人拔脚飞逃,惶惶如丧家之犬,又似是惊恐万分,口中急急道:“武家先生勿要乱猜,小人不是,小人不是……”
一溜烟跑远,转眼无影无踪。
原地只留下武曌怔怔站在墙角,她忽然又觉得自己猜测可能是错误的。
那位王爵行事宛如浩浩大日,即便发现自己是女子也不会做这种遮遮掩掩的事情,即便他心中有所目的,也会亲自出面而来。
绝不会派个下人来打探自己的底细这般小做。
事实正如武曌猜的那样!
却说那个人一路狂奔离开,不久后出现在长安某一处偏僻角落里,此时他脸上的惶恐已经消失无踪,反而双目之中显出无限的愤恨和仇恨。
也就在这时,角落里忽然人影一闪,但听有人沉声而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这人腰杆下意识一挺,不过语气却带着浓浓的仇恨,咬牙切齿道:“已经把钱送上,并且让他稍加怀疑,赵王麾下派系林立,就算日后他见了赵王说出此事,估计赵王也不会猜到是我们做的,只会以为是某个麾下派系讨好,所以才有意接近这个学子……”
“很好,办得不错!”角落那人称赞一声。
这人吐出一口气,语气忽然变得更加愤恨,满脸激动道:“家主阁下,我们还有武力,为什么不肯直接祸乱厮杀,让这大唐汉人偿还辽东的血债。”
角落里沉默良久,那人不曾回复此问。
如此过了良久,角落里那人才冷冷有人说道:“你先离开,继续留意,其余事情不该问别问,大唐和赵王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问话这人咬了咬牙还想再说,最终却强行忍耐下来,他神情明显很是失望,但是依旧恭敬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待到他的身影远远消失,角落里说话那人才慢慢走出,这人腰间赫然插着六把短刀,短刀没有刀鞘精光闪闪。
他手里还拿着一根大唐军中将领标配的望远镜,满脸刀疤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极其狰狞。
正是高句丽亡国之人,古往今来第二个六刀大宗师渊盖苏文。
他忽然手持望远镜向着科场那边观望,不满刀疤的脸上筋肉不断跳动,一只独眼射出浓浓仇恨之色,口中喃喃自语咬牙切齿道:“虽然不知道你和他什么关系,但是从望远镜里我却看到了他拍你肩膀捶你胸口,这分明是兄弟之间的下意识动作,恐怕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无意识流露而出……”
渊盖苏文边说边仔细查看,望远镜的镜头不断在武曌身上打量,好半天之后他才缓缓将望远镜放了下来,一只独目森光闪闪,依稀也带着一丝茫然,迷惑道:“奇怪,年纪有十五岁,应该不是他的儿子,也不会是门下弟子,更不可能是某个勋贵的子弟……”
说到这里皱了皱眉,越发迷惑道:“姓武?李跃有姓武的朋友么?如果你们不是朋友,他为什么刻意要在考棚里照顾你?”
此时夕阳余晖渐渐消退,渊盖苏文躲在暗中又观察了片刻,最后他看见武曌抱着包裹慢慢离开,而他派去的那人则是一直在暗中悄然跟随。
“虽然只有一丝可能,但是吾不能随意放弃,哪怕是任何一点可以接近李跃的机会,我渊盖苏文全都要用心埋伏,李跃,李跃,你该死……”
脸上刀疤滚动,独眼射出寒光,他陡然将望远镜放入怀中,然后宛如幽灵一般隐入了阴暗之中。
也就在他离开不久,此处偏僻巷道忽然有几个身影追踪而来,其中一人不断用鼻子闻嗅墙壁和地面,然后气狠一圈砸在墙壁的青砖上,懊恼道:“可恨,又给他走了,此人应该在盏茶之前停留此地,可惜咱们总是晚他一步追来。”
其他几人攥了攥拳,有人咬牙道:“只要人没死,总能追缴到,继续追,这天下还没有潜龙追不到的人。”
几人脚下一弹,瞬间也隐入暗中。
这时夕阳终于落山,长安城里华灯初上,街头喧闹夜市繁华,百姓们并不知道暗中一切交锋。
武曌抱着棉衣小包裹在街头走动,经过几家客栈都想停下来进去投宿,但她又觉得这几家客栈太过费钱,于是继续在街面上行走寻找。
今日科举乡试刚完,街面上也有不少学子们在寻找投宿之地,有些自觉乡试可以过关的学子们则是聚成一伙一伙,相约在长安城里游逛并结纳同考友谊。
长安城设立十七个科场,参加乡试的学子们何其之多,恰好今日皇帝特赦不予宵禁,于是这些学子们更加繁华了帝都的长街。
武曌抱着包裹继续前行,边走边不断寻找廉价的客栈,也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挑着一担子粮食,手里还牵着两个明珠皓齿的小女娃,他挑着担子走到一处街边摆摊,偏偏就有几个科举士子围了上去。
那几个士子穿着不俗,一看就不是寒门子弟出身,其中有个士子似乎是因为今日乡试考的不好,忽然撒气般使劲踢向那人摆摊的粮筐,怒声道:“粮食粮食,悯农悯农,都是你们这些该死的泥腿子,如果不种地赵王哪里会写悯农的诗,该死,该死,若是没有这首诗,本公子必然可以过乡试……”
这士子越说越气,猛然飞起一脚将粮筐踢翻。
不远处武曌圆圆长大嘴巴,忽然心中生出一股极其古怪的念头,暗暗道:“他的粮筐你也敢踢,我看你怕是真的要凉凉啊。”
粮,凉,自古至今,还没人把这两个字眼放在一起。
这挑着担子摆摊的不是别人,赫然正是大唐西府赵王。而他手里牵着的两个漂亮小女孩,很可能是整个大唐最受皇帝喜爱的隔代小郡主。
这几个富家子弟明显死兆星临头,谁也不惹竟然惹到了韩跃一家子,虽然不知道赵王为什么会挑着担子上街卖粮食,但是他的面容还有嘴角那抹意味深长武曌可是认得分明。
武曌忽然把小包裹往肩上一背,口中发出一声厉喝,大叫道:“汝等都是士子,安敢欺压良善,速速道歉离开,否则性命不保……”
第750章 赵王的闺女不好惹
那几个富家子弟怔了一怔,想不到竟然有人会呵斥自己,原本以为是帝都里的巡街武侯,回头才发现竟然是个衣衫破烂的小书生。
踢翻韩跃粮筐的那货哼哼阴笑,道:“哟呵,这还有抱打不平的英雄啊……”
下一刻他直接转身,抬脚便想冲向武曌这边,看这架势不用说也知道,他明显是想暴揍武曌一顿。
而今大唐虽然渐渐国力腾飞,国内律法也有各项限定,但是民间富家子弟欺负贫寒之事却从无断绝,或者说这种事古往今来一直都是存在的。
但是他刚刚才抬脚起身,忽然整个身躯直接止住,这货愕然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衣襟被人拉在了手里。
他勃然而怒,厉喝道:“你这烂泥百姓想死不成,本公子想要打人你也敢拦,好好好,既然你想死,那我先揍你……”
拉住他的正是韩跃,闻言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古怪笑意,淡淡道:“烂泥?这个称呼很久不曾听见了。”
韩跃有些怀念当初,穿越刚来那会可不就是个烂泥人物,出现在一个烂泥般的小村庄,自己也是个烂泥一般的穷哈哈。
他心中有些怀念,拽着富家子弟的手一时忘了收回,对方猛然抡起巴掌呼扇而来,目标赫然是韩跃右侧的脸颊。
“啊……”
武曌惊叫一声,虽然明知韩跃不会挨打,但是人的下意识反应还是让她请叫一声。
韩跃手掌一推一送,轻轻松松将富家子弟推开,这动作看似巧合随意,但却恰好躲开了富家子弟的巴掌。
对方先是怔了一怔,随即更加暴怒起来,大吼道:“你这烂泥腿子,竟然敢躲本公子巴掌?”
说着忽然看到韩跃身边的两个女儿,陡然狞笑一声道:“好,好得很,本公子现在打你闺女,我看这两个小东西能不能躲。”
还真是花样作死无极限,韩跃目光顿时阴沉下来。
可惜这货根本不知道死兆星临门,又或者今日乡试科举考的太差需要发泄,总之他猛然抡起巴掌呼扇有风,所打方向分明是两个明珠皓齿的小丫头。
但是韩跃闺女是那么好打的吗?
大闺女李新罗,乃是金铃儿所生的掌上明珠,这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注定要继承新罗国皇位,所以从小就有新罗国派来的皇家高人小心教导。
无论宫廷礼仪,还是诗书文献,上至帝王心术,下至弓马武艺……
前面三样用来对付一个纨绔用不上,但是最后一样却正好贴合。
要知道新罗国再小也是国家,一个国家倾注全力治理培养的储君岂是普通女娃?哪怕这个女娃现在只有八岁,但是身手敏捷不下于普通高手。
但见李新罗娇喝一声,小脚飞起来就是一下,这一脚直接题中富家子弟腹部,然后连环二脚踢中了他的下巴。
这还不算结束,韩跃另一个闺女动手了。
二闺女是谁?
小名叫铁锤!
这乳名很不好听,曾把罗静儿气的哭了很多次,但是再哭也是自己生的闺女,罗静儿从小到大可是一直用心在教导。
女将军始终梦想着驰骋疆场,嫁给韩跃之后这个梦想已经无法实现,于是她把一腔心血全都倾注在孩子身上,两个孩子从小就被她按照军中那一套进行教育。
当李新罗两脚踢中纨绔之时,铁锤丫头趁势便揉身而上,这闺女小手一翻直接摸出匕首,噗嗤噗嗤对着纨绔的大腿就是两下。
扎完人后飞快后退,瞬间躲在韩跃身后手捂眼睛,口中嫩嫩一声,娇憨道:“爹爹,我害怕,他会流血的,他马上就要流血了……”
能不流血么?
两刀全都捅在了纨绔的大腿正中心。
小姑娘捂着眼睛轻轻叫唤,忽然又用手抱着韩跃大腿表示惊慌。
对面那纨绔发出惊天惨嚎,只觉得无论是腹部下巴还是大腿全都剧痛钻心,由于受伤严重,噗通一声跌到,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被两个小孩子打了,出手竟然还会让自己受了重伤。
“啊啊啊,该死,该死啊,喊人,诸位士子同袍,帮我喊人啊。喊巡街武侯,快喊巡街的武侯,敢在长安城里刺杀士子,这父女三人都该死啊……”
这货嚎啕大叫,旁边几个士子心有余悸,不过这心有余悸乃是下意识动作,随即他们就变得暴怒愤然。
有人厉喝一声,指着韩跃和两个小丫头暴吼道:“大胆刁民,安敢刺杀士子?乡试刚刚过去,你这是忤逆朝堂律令,好得很,等死吧。”
韩跃目光一冷,脸色有些阴沉。
他双目炯炯盯着这几个富家子弟,忽然沉声反问道:“你们也知道乡试刚刚过去?你们也配自称是科举士子?”
韩跃将两个闺女揽在怀里,目光森然射了过来,冷冷又道:“当街殴打百姓,甚至连小孩子都要欺负,错非我的两个女儿有些本领,换成普通之家岂不是倒霉,大唐士子如果全是尔等这种人,那么科举选才不选也罢……”
这话说的有些蕴含深意,而且口吻之间明显带着质询,对面几个富家子弟明显一呆,想不到眼前百姓竟然能说出如此强横的话。
从最初那个纨绔出手想要打人,到韩跃手掌一推一送将他推开,再到他暴怒转而要打韩跃两个闺女,然后再到韩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