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跃不再管他,忽然又看向其他百姓,大声道:“尔等都先回家,今夜时间不早。二十多座雕像想要全部拆完,至少要一整夜时间才可以。而且黄金无法向你们支付,本王需要慢慢把它们兑换成铜钱,总之大家记住我一句话,当初所借之款,必然十倍偿还。”
“是啊是啊,殿下有的是钱!”
后面大佛寺主持凑了过来,满脸讨好帮助韩跃说话,大声道:“佛门积攒了三个大宝藏,每一个都是大佛寺的好几倍,这三个宝藏我已献给王爷,加起来足足有好几万万贯……”
好几万万贯?
那得是多少钱?
在场百姓全都一阵发懵,就连韩跃都觉得有些震惊。
他猛地转身向佛寺一喝,大声道:“琅琊郡公何在,请把黄金看好了。这都是百姓的钱,不能有任何闪失。在本王没有做出规划之前,谁也不准伸手来碰。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朝堂大佬,哪个敢贪一两一钱,本王都要砍他脑袋。”
牛进达连忙从大雄宝殿里蹿出来来,遥遥拱手应命答应,他答应完之后才猛然惊醒,脱口而出道:“听殿下这话意思,您是要暂时离开?”
韩跃冲牛进达点了点头,忽然一把抓起大佛寺主持,他纵身向前方一跃,目标直奔皇宫方向。
“王爷咋走了?”在场百姓面面相觑,心中忍不住有些急躁。
那个读过书的连忙咳嗽两声,站出来郑重解释道:“殿下有急事要走,主要还是为了还大家的钱。刚才你们也听到了,佛门有三个大宝藏。”
这话顿时让百姓心里一静,急躁瞬间便压制下去。
那读书百姓再次道:“都回去吧,殿下不会坑大家,咱们好好回忆回忆,可曾有谁听说殿下说过谎?”
韩跃对百姓说过谎吗?
说过!
但是谎言有好有坏,百姓们无法查知。
众人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西府赵王回来了,他们的未来有救了。没看大佛寺二十多座金身全都砸了吗?光这些金身就能偿还当初的钱。
但是殿下依旧不满意,要还给大家十倍才满足。
大佛寺里的叮叮当当声还在不断传来,这声音听着就让百姓们心安。
不过也有人稍微带着一些担忧,忍不住小声道:“咱家王爷肯定爱护大家,可是战士们不一定会这样啊。王爷突然走了,这些黄金咋办?”
这话如果扩散开去很容易带节奏,那个读过书的百姓连忙轻喝一声,打断道:“不要胡思乱想,殿下已做好了安排。你们也不看看这里是谁在盯着?人家是堂堂琅琊郡公牛进达,大唐有名的军法官,所有当兵的都怕他。”
“那琅琊郡公会不会贪?”
“我只问你一句,他会不会这么傻?殿下让他看着黄金,他敢监守自盗吗?”
众人一想也是,心里的急躁更加平复。读书百姓趁机大喝一声,道:“赶紧都回家去吧,说不定过几天就能领钱。把这个好消息回去告诉父母妻儿,让家里人也跟着欢喜欢喜……”
“是这个理,得赶紧回去!”百姓们大多有盲从心理,闻言顿时急不可耐离去。但是整座大佛寺周围足足聚集几万人,直到宵禁之时尚有人没能挤出去。
牛进达忽然走到寺门之外,目带感慨看着那个读书百姓,沉声道:“真是想不到,寒门有大才,你刚才所做的努力我会禀告殿下,相信今后一定会有个好前程。”
读书百姓恭敬一礼,默不作声慢慢离开。
这时牛进达身后又走来几员大将,全都啧啧赞叹道:“如果不是殿下在人群中发现,咱们谁能注意一个穷苦百姓竟然有大才。可恨啊,当年世家把持朝堂,有多少寒门士子郁郁而死?明明是国之栋梁,却只能饱受寒苦,很多人甚至饿死冻死,想起来就让人咬牙。”
牛进达脸色也不好看,但是咬牙将心中的憋闷压了下去,这位大唐琅琊郡公目光冷冷一扫,沉声道:“都给老夫盯紧点,万万不可出现一丝纰漏,二十多座金身佛像,难免有战士一时犯下糊涂。”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神色严厉又道:“你们随时注意着,一两一钱都不能被偷拿。殿下临走之前可是说过,不管谁伸手都要掉脑袋。老夫再加上一句,谁的麾下伸手,我也砍他脑袋……”
众将领心中凛然,连忙转身奔去大雄宝殿,所有将领全都睁大眼睛四处扫射,生怕自己麾下的战士犯了糊涂。
牛进达却缓缓走出大佛寺门口,负手望着街面上慢慢离去的百姓,他忽然仰天一声感慨,喃喃道:“今夜长安,必然无眠。能让百姓吃饱喝足,这种盼头我渴望久了?可惜,可惜,赵王生的太晚,徒然让人叹息。若是他能早生三十年,若是他能早生三十年……”
说到这里猛然眼中流泪,哽咽道:“如果赵王早生三十年,百姓哪还有疾苦?爹啊,娘,大哥,小妹,你们都不会饿死。”
长街渐渐静谧,一轮明月高悬,这位大唐琅琊郡公默默流泪半晌,陡然咬牙抽出了腰间大刀。
他转身进入大佛寺之内,目光森然盯着敲砸金身的战士们。不管谁敢动一丝贪心,这位国公都会跳过去剁了他。
夜色慢慢深沉,有凉风徐徐吹起,韩跃拎着大佛寺主持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皇宫门口。
门口的羽林卫问都不问,连忙恭恭敬敬打开宫门,李隆这货依旧是守门大将,神色欢喜凑过来讨好道:“殿下,您办完事了吧?”
韩跃看他一眼,面色十分柔和,温声道:“今夜又是你当值?夜凉注意身体吧。陛下娘娘何在?我有急事要谈。”
李隆被问候一句很是感动,连忙挺胸道:“陛下和娘娘尚未安寝,今夜一直在宫墙上站着,先前末将还派人送过去一桌两椅,又通知御膳房弄了一些点心和酒菜,天气有些凉,喝点酒暖暖身。”
韩跃不由点头,赞许道:“你很不错,此事本王记下了。”
李隆腰杆一挺,欢喜道:“殿下能予表扬,麾下欢喜异常。苦苦等了王爷五年,终于又听到了您的声音……”
“马屁精!”韩跃笑骂一声,抬脚轻轻踢他一下,李隆咧嘴直笑,分明眉飞色舞。
韩跃看他一眼,随即闪身向里走去,想了一想忽然停下脚步,沉声叮嘱道:“本王炮轰长安,满城人心惶惶,想必也没有多少人有胆量夜犯皇宫,尔等驻守的时候可以稍微放松些,不如就分成三队,一队巡防两队休憩,可以弄点小酒喝了暖身,权做本王对你们的嘉许。花费的钱财可以去内务府令,这事我会和母后说。”
李隆大喜过望,宫门羽林卫同时欢呼。
宫墙上忽然响起长孙的声音,故作生气道:“你这个臭小子,拿着母后的钱财做好人。崽卖爷田不心疼,母后内务府攒点家业容易么?”
这话乍听是在指责,实际却带着浓浓溺爱,韩跃嘿嘿一笑,抬脚又踢了李隆一眼,喝令道:“赶紧滚蛋,找人弄酒菜去吧。”
说完脚下一纵,身躯扶摇而起,他一手拎着大佛寺主持志源和尚,一手在宫墙半腰上一按,于是身躯二次腾起,霎时间到了墙头。
宫墙之上,李世民和长孙正对坐在一张桌子前,皇帝两口子喝酒吃菜好不逍遥,长孙还故意冲着儿子哼了一声。
韩跃嘿嘿又笑,拎着大佛寺主持大步上前,他将志源和尚轻轻往地上一放,然后走过去帮长孙按捏肩膀,口中再次嘿嘿一笑,装作很得意道:“母后不要心疼钱财,孩儿今晚捞了一笔大的!”
“大的?有多大?”长孙白眼横了儿子一下,道:“你今晚大杀四方,帅旗轻轻一挥,千百人头落地,弄出这么大阵仗,千万别跟母后说只捞了几十万贯。”
韩跃哈了一声,俯下身子凑到长孙耳边,低声道:“老娘,咱发财了。佛门果然是土豪,一笔就弄了几万万贯,整整三个宝……”
他宝藏的“藏”字还没有说完,猛听旁边当啷一声脆响,韩跃愕然抬头,发现是李世民手里的酒杯砸到地上。
皇帝满脸激动,忍不住蹭一下凑过来,急吼吼道:“说啥?跃儿你说啥?几万万贯,这钱在哪里?”
自古贪婪者,最狠是帝王。
因为皇帝要管着一个国家的吃喝拉撒,要管着天下百姓的衣食生活。有地方受灾他要救济,有地方歉收他要免粮,所以做皇帝的最贪,不贪没法照顾一个国家。
李世民算是开国皇帝,越是开国皇帝越知道缺钱是什么滋味,他几乎是下意识凑到韩跃身边,双眼之中满含着期待。
这可怜兮兮的架势,分明忘了自己是韩跃的老子。
韩跃看了皇帝一眼,忽然轻声叹息道:“父皇只此一下举动,就让孩儿的不满烟消云散。您是一位好皇帝,好皇帝才会贪钱财。”
他说着伸手一指旁边的志源和尚,眉飞色舞道:“老爹,老娘,咱们要发财了,佛门有三个大宝藏,加起来足有几万万。这笔钱不但能偿还百姓债务,我还能拿去开发一下岭南。”
“那还等什么,快去找!”李世民急吼吼一声,跳过去一把抓住志源和尚,森然道:“朕给你封个官和尚,快把宝藏说出来。”
皇帝这等穷凶极恶架势,志源只觉得裤裆都在滚烫,陡然地上有滴滴答答水声,这老和尚直接吓尿了。
……
第695章 自古亲情,难以割舍
李世民如此急躁,长孙顿时不悦了。
皇后走过来打了丈夫手臂一下,轻哼道:“陛下收收你的贪婪,这宝藏是我儿子的财富。”
李世民怔了一怔,脱口而出道:“这是大唐的钱,是佛门搜刮百姓的血汗。”
“是又怎样?”
长孙反唇相讥,狠狠翻了丈夫一个白眼,不满道:“佛门搜刮百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陛下您何时下手去阻过拦过吗?现在儿子冒着天大风险禁佛,你当爹的真好意思摘桃子?这笔钱没您的份,让儿子自己去支配。”
说到这里忽然压低声音,小声小气趴在李世民耳边道:“伤疤还没好利索,又想着伸手索拿,儿子好不容易对你有点好感,你要弄毛了臣妾可不帮你。”
女人一生,唯爱两者,一为孩子,二为丈夫,在长孙皇后心里,什么国家天下都是假的,一家人和和美美才是真。
李世民有些悻悻,咳嗽一声放开了大佛寺主持。
皇帝明显还有些不舍,总是忍不住回头看一看老和尚,但他最终还是咬牙走回了桌子旁边,端起酒杯递给韩跃道:“虽然是八月中秋,但是夜间有些凉意,小子喝一口,暖暖身子骨。”
这话说的有些客气,完全不像父亲对孩子。况且韩跃如今功力深厚,夜间凉风哪里能冻的到他。
李世民无非是找了个借口,用借口试图开启新的交流。
韩跃同样也很客气,连忙伸手接过了酒杯,恭敬出声道:“多谢父皇赏赐,儿臣心中很暖。”
说是心中很暖,其实透着一丝隔阂。父子两个明显不像以前那么融洽,李世民忍不住叹了一声。
彬彬有礼不是亲情,打骂顶嘴才叫父子。皇帝能感觉到他和韩跃之间的隔阂,心里难免有些怅然若失。
韩跃也能感到隔阂,但又不知道如何去消除,他端着酒杯怔怔半天,忽然仰头一起全干了下去。
后面长孙皇后款款而来,伸手将韩跃喝完的空酒杯剁下来,猛地素手向上一探,瞬间揪住了韩跃的耳朵。
揪住之后,顺手就是一拧,还是那熟悉的感觉,还是那熟悉的味道,韩跃下意识“哎哟”一声,哼哼道:“母后,您又揪我?我孩子都快八岁了,您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揪的这么疼,您还是不是我亲娘?”
其实他一点不疼,纯粹是故意撒娇。
长孙眸子里明显带着宠溺,不过仍旧冷着脸呵斥一声,道:“揪死你才好,免得翅膀硬了不认人。刚才怎么跟你父皇说话呢?古古怪怪透着一丝傲然。是不是觉得自己有本事了,再也不用爹娘看着了?”
说着手指又使劲扭动,这一次韩跃真疼的有些龇牙咧嘴,连连告饶道:“母后,母后,饶命,饶命啊,掉了,再揪真的掉了。”
长孙哼了一声,放开他的耳朵,不过随即又在韩跃脑门上抽了一记,呵斥道:“屁股上长疖子吗?有椅子都不做?坐下陪你父皇喝两杯,爷儿俩好好说说话。”
旁边李世民在咧嘴偷笑,长孙猛然眼睛一瞪,大发雌威道:“陛下笑什么笑?见我儿子挨打您很开心吗?”
李世民连忙闭嘴,端起酒杯装作观察上面的花纹。另一边韩跃讪讪坐在椅子上,同样端起酒杯装作观察。
“看什么看,倒酒,喝酒,聊天……”长孙一声轻喝,爷俩全都吓了一跳。
这一刻皇后的气场空前强烈,大唐皇帝和西府赵王面面相觑。
李世民忽然一声轻叹,忽然把酒杯递到韩跃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