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禄东赞只是看她一眼,随即就大笑抬脚离去。
周围众使臣相互对视一眼,有人嘿嘿坏笑凑过来道:“东瀛使臣,你想知道这个宝物是怎么吗?今晚佳月有风,不如去咱们回使馆秉烛夜谈。本使可以仔细告知你大唐的一切,尤其是西府赵王的很多神奇……”
此人明显不带好意,满脸一副贪婪之色。
家和雅秀娇笑掩嘴,羞涩生生道:“那可真是感谢您了,小女子正有好些疑惑呢。阁下是高昌国的使臣吧,您今晚不会对人家使坏吧。”
说话之间,脸色竟然有红晕出现,这女人也不知如何训练的手段,各种风情能够随人变幻,每一种都能引动别人遐思。
贪婪她美色的正是高昌使臣,忽然一把抓着家和雅秀就走,口中急急嘿笑道:“咱们回去,我有好东西给你看。本使来长安已有半年,我记载了很多本出使记策。”
家和雅秀被他拉着手,乍一看仿佛是高昌使臣很用力,但是细看似乎这个女人似乎一直在顺着走,其他使臣则是三三两两边谈边走,目的都是大唐接待外使的鸿胪寺。
夜色笼罩长安,街面渐渐宵禁。万家灯火次第熄灭,满城变得静悄悄。忽然皇宫城头人影一闪,李世民和长孙的身影竟然出现其上,李世民负手望着西南天空,长孙却把目光垂向朱雀大街。
皇后一直盯着众使臣身影不见,突然轻哼道:“陛下须得小心这个东瀛女人,妾身觉得她心中没有一丝真情。您知道我并不反感后宫添人,但是有些女人陛下最好不要碰……”
说了半天却没听到丈夫回应,长孙诧异扭头去看,却见丈夫目光炯炯望着西南夜空,脸上似乎带着担忧,又似很是期待。
“陛下在想跃儿?”长孙轻轻抱住丈夫胳膊。
李世民悠悠吐出一口气,轻声道:“周边诸国战,吐蕃最难平,这次朕又帮他拖了六天时间,不知道现在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长孙眸子晃动几下,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事,低声道:“要不臣妾跟他通过话,问问跃儿现下如何?”
说着就要拨动那物,却被李世民急急阻拦,皇帝目光炯炯,但却缓缓摇头,肃重道:“大军征战,非急事不可滋扰,这电话你先别打,等着他给我们报捷便可。”
……
第645章 大战若想赢,得去找几个人
大唐西南,巴蜀之地。
韩跃领大军沿水路溯流而上,大江滚滚向东而去,江上千舟竞发扬帆,浩浩荡荡遮掩江面。水路只要有船,速度远超陆路,短短六日时间转瞬即逝,不知不觉已经千里之地。
这一晚所有大船陡然停下,韩跃负手站在船头,身后是一众将领,任静恭声禀告道:“师傅,地方到了。”
是的,地方到了。
二十万大军乘船疾驰,仅用六天时间就进入巴蜀,这里是大唐的剑南道,也是吐蕃入侵和肆虐的地方。
韩跃静静站在船头,负手望着天空,后面众多将领屏气凝息不敢说话,都在等着听那一声“全军出击。”
可惜众人等了良久,最后只听到韩跃淡淡一声,缓缓道:“全军下船。”
李风华忍不住踏前一步,轻声提醒道:“此地已是剑南,各处都有战祸,按理应该驱动大军立即出征,挽救剑南道于水火之中……”
这个建议符合实际,因为西府三卫就是来救场的,偏偏韩跃却摇了摇头,淡淡又道:“安营扎寨。”
刚才下令全军下船,现在又下令安营寨扎,在场众将领全都不解,李风华张了张口想要说话,最终强行忍下没敢说。
众人不说话,韩跃却继续下令,再次道:“汝等各回本部,命令大军好生休憩,休憩时间宽放三日,三日之后再行出征……”
“殿下,剑南战事紧啊!”李风华终于忍耐不住,压低声音提醒一句。
“我知道!”韩跃喃喃一声,忽然回首眺望长安方向,目光灼灼道:“时间已经过去六天,想来第二个难题已经开始了。”
这话在场众人都不明白,因为他们不曾知晓李世民选婿之事。
李风华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韩跃,硬着头皮再次开口道:“殿下还请速速下令,剑南道战事拖延不得,每拖一天就要多死很多人,您不是一向最为庇护百姓么?”
韩跃陡然将眼睛闭上,但是脸上神色却无比坚定,忽然睁开眼睛咆哮一声,对李风华厉喝道:“是我的命令不管用了,还是你的耳朵变聋了?本王下令安营寨扎,汝等还敢聒噪乎?”
李风华吓了一跳,后面众将同样噤若寒蝉,在场将领再也不敢耽搁,急急下船去安排扎营之事。
最后船头上只留下两个人,一人是少女任静,一人是大儒娄乘风,直到此时韩跃才忽然一声长叹,满脸黯然道:“我岂不知拖一日要死很多人,但是大军千里迢迢需要休憩,此次和吐蕃大战乃是硬仗,错一步就是个满盘皆输的局。”
娄乘风点头赞同,分析道:“西府三卫只有二十万,松赞干布却有一百万。虽然殿下先前有三十万破掉一百六十万的战绩,但是那是因为您在掖城埋伏了火油弹,并且侯君集亲自上阵当做诱饵,所以才能毕其功于一役。这一次却不相同,剑南道遍地都是烽烟,吐蕃大军四处分散抢掠。这一场仗没法大军团作战,我们的各种优势全都显不出来……”
“所以师傅要养精蓄锐,让西府三卫休憩三天!战士精力充沛,才能好好作战。”任静小丫头显然也懂军事,站在一旁小声补充两句。
韩跃看了两人一眼,目光越过江面看着南方,忽然轻声道:“三天时间,怕是又要多死几万人。”
娄乘风目光一闪,满脸肃重道:“成大事者,当忍得住悲凉。剑南道已经牺牲很多,殿下切不可仁慈冒进,事实上我认为大军应该休憩四天,这样才能祛除所有疲惫……”
古代舟车之劳最为辛苦,战士们坐船整整六天,整支大军可以说人困马乏,最主要还是因为不久前刚刚经历大战,虽然西突厥那一场战事赢了,但是战士们的心理还没有调节回来。
这样的情况去打仗,赢或者还是能赢,但是牺牲一定会很大,偏偏西府三卫不能太多牺牲,否则后续没法上高原追击松赞干布。
“已经牺牲了这么多,真的不想再牺牲!”韩跃陡然轻叹一声,缓缓闭上了眺望南方的眼,任静在一旁心中发酸,小丫头分明看见自家师尊眼角有泪。
“千百年后,也许有人会骂我!”韩跃陡然睁开眼睛,满脸苦涩道:“他们会骂我为了胜利不择手段,放任剑南道百姓被屠杀。毕竟我大军已经来了,但却安营扎寨原地休憩。如果我能及时出动,也许会救下很多人……”
娄乘风踏前一步,面色肃重道:“殿下勿要悲伤,成大事者须得如此,吾虽然出自颜师门下,也曾饱读儒家史书,但是我却有一言要告殿下,心若不狠,大事不稳。”
“我心已经够狠了!”
韩跃吐了口气,喃喃道:“陛下一直教我要心狠,我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我自以为是个善良的人,以为自己一生都不会为了目标而变得心狠。但是不知从何时而起,我的心竟然变得有些狠了。我会为了大目标牺牲小人物,我再也不是百姓眼中永远善待穷苦的咱家王爷……”
“师傅,您没有变!”任静陡然鼓起勇气,用手抓住韩跃手掌,小丫头另一只手去帮韩跃擦掉眼角泪水,大声道:“虽然拖延三天军情会死很多人,但是师尊解救的是整个剑南道。”
娄乘风也大声道:“还要平定整个吐蕃,为大唐打下数百年的和平。”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道:“殿下没有变,您庇护了更多的人。”
韩跃面色怆然,目光怔怔望着天空,他心中忽然有强烈愤然,忍不住念出一首小诗,道:“为何君王皆好武,时有枭雄起战鼓。一人穷奢千民死,天下兴亡百姓苦。”
娄乘风和任静感同身受,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劝解。
韩跃陡然纵身一跃,身躯直接弹离船头,他的声音在夜色中缓缓飘来,沉沉道:“你俩在军中盯看三日,本王先去拜访几个人。此事勿要被将领得知,防止大家心中慌乱。三日内不管谁来求见我,你俩一律用善言骗之,必要之时可以撒谎告诉众人,就说本王正在闭关突破武功。”
说话之间,人影飘然而去。
任静心中一急,担忧轻喊道:“剑南道四处都是战火,师尊您要去哪里涉险?”
夜风之中,韩跃声音形成一条线直接穿进任静耳中,安抚道:“徒儿不要怕,天下没人留得住我。此次剑南道大战,要胜须得多方谋划,为师要去拜访几个人,有他们的帮助才能赢……”
这声音似乎只有任静一人听到,就连尽在咫尺的娄乘风似都不觉,小丫头站在船头翘首眺望,却见自家师尊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
第646章 要么鸡犬不留,要么帮本王做事
夜色迷离如画,天中明月如轮,幽谧山林隐有群狼长啸,衬托的暗夜更加凄婉苍凉。
韩跃跳离船头后一路疾驰,顺着一跳山林小路不断前进,他如今功力惊世骇俗,轻功赶路的速度自然也骇人听闻,短短一个时辰之后,竟然已经远离船队几十里。
狂奔如此之远,韩跃渐渐有些疲乏,他放缓速度继续前行,依旧奔着某个方向进发。
这时天上的明月略略向西,漫天星斗显得更加璀璨,忽然前方山林变得疏松,透过树林缝隙隐约看见一个村庄。
剑南巴蜀之地,自古沃野富饶,韩跃顺着山路慢慢接近村子,发现道路两旁全是陇平亩直的田地。
一渠流水被从远处大河引来,即使夜间仍然不断灌输田地,月色下但见一片一片大叶植物随风荡漾,依稀是四川土生土长的绿油菜。
“真是个好地方……”韩跃叹了一声,脸色有些怅然,他俯下身子拔起一颗油菜,然后小心翼翼放到自己的香囊里。
他的香囊名贵无比,乃是新罗公主金铃儿用金丝和银线缝制,韩跃用这样的香囊去装一颗油菜,用意只是想提醒自己时刻记住眼前的痛。
眼前有何痛?
村庄灭绝也!
这个山边的小村落格局不大,近处观看顶多也就百十口人家的规模,之所以韩跃断定此村已经灭绝,是因为村中毫无一丝光亮,而且大半夜也没有犬吠声。
田地里的油菜生长很好,可以看出日日有人细心照料,但是前面的村庄分明无有人烟,那么造成此中情况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此地刚刚遭遇吐蕃烧杀抢掠,所以整个村庄才变得灭绝。
“松赞干布,你给我等着!”韩跃陡然吐出一口气,恶狠狠仰天发出一声咆哮。
他顺着田边路径快步进村,入眼只见到处是断壁残垣,有些柴门明显还带着大火燃烧过的痕迹,月色下显得漆黑而又苍凉。
这是一个被杀光的村,遍寻所有房屋不见人影,韩跃一路在村中翻找,偶尔还会看到某家农户的院落里躺着尸体。
尸体已经被野兽啃咬的满目狼藉,但是依稀能辨认出是年老体衰的百姓。
“老人不能做活,所以就地屠杀灭绝,遍寻村中不见妇孺和青壮尸体,那么很可能是被掠走充作了奴隶,吐蕃杂碎,你们等着……”
韩跃心中很是怆然,同时又有一种明悟浮现于心。
他慢慢顺着道路出了村子,忽然回首对着村子大声咆哮,愤怒发誓道:“此地逝者听真,黄泉路上暂且不要闭眼,你们睁开双目看好了,本王必然要给大家报这个仇。我在此向天发誓,吐蕃掠我同胞杀我百姓,血仇该当百倍之。”
他脚下重重一跺地面,顺着道路飞驰离去。
人力有穷而尽,韩跃并没有浪费时间留下来收敛尸首,他故意要留下满村老者的骸骨露天不如土,为的就是将来有一天报完仇再好好下葬。
也许有儒生知道后会抨击他做作,但是韩跃就要用这种悲事不断惊醒自己,他要让自己的怒气不断蓬勃,如此才能在将来狠狠屠杀整个吐蕃。
夜间风凉如水,远山群狼长啸,韩跃离开此村再次前行,疾驰赶路又是几个时辰。
这一夜他经过了四五个村庄,全都是断壁残垣人迹不见,最后一个村子里突然发现一些道人尸体,每一具全都怒目圆睁浑身伤口。
这些道人有老年有中年也有青年,他们的尸体全部被人用绳子拴住脖子挂在树上。
挂尸之处还树立一块血淋淋木桩,上面有人用刀歪歪斜斜刻下了一行汉字,赫然写着道:反抗吐蕃者,屠宰如猪羊……
轰隆隆——
韩跃愤怒一掌拍碎木桩,漫天木屑在飞扬。
夜色下只见一个青年仰天不断咆哮,声音传荡至远方山林,吓得群狼瑟瑟发抖,全都呜咽不敢低啸。